烤红薯砸中了测温仪的算法

　　蔚檬抱着笔记本电脑坐在工位上，指尖噼里啪啦敲着键盘，屏幕上是刚剪好的梧桐巷航拍素材——昏黄路灯漫过坑洼石板路，烤红薯摊的白气裹着甜香飘在风里，连老槐树的枝桠都在镜头里晃出温柔的弧度。她把这些画面揉进“老巷便民改造”的文案里，从松动石板的安全隐患，写到巷口烟火气的珍贵，字句间都裹着那天在梧桐巷感受到的温软。
　　主编端着陶瓷马克杯走过来，杯沿还沾着点咖啡渍，扫了两眼屏幕就忍不住点头：“可以啊蔚檬，这素材拍得够鲜活，文字也贴地气，比之前那些干巴巴的稿子强多了。” 蔚檬刚松了口气，主编话锋一转，指了指屏幕角落，“就是少了点‘温度’——光写路面改造不够，得加些老巷里的人和事，比如那个烤红薯的大爷，或者常走巷子的居民，让文案能戳到人心里去。”
　　蔚檬指尖顿在键盘上，心里咯噔一下。她想起秦明蹲在巷子里测石板温度的样子，想起张叔递红薯时满是皱纹的手，想起那晚撞翻他时，他明明手被蹭破，却还先揽下责任的模样。这些细碎的瞬间，不就是主编要的“老巷温度”吗？
　　她合上电脑时，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屏幕边缘，心里盘算着该怎么谢秦明。要不是他借无人机、调参数，甚至在无人机差点挂树上时伸手捞住，她这文案根本拿不出手。翻遍帆布包，上次没送出去的创可贴早就被捏得皱巴巴，她干脆下楼绕到便利店，挑了盒新的粉色雏菊创可贴，又选了两杯热可可，一杯微糖，一杯无糖——她记得秦明连烤红薯糖分都要精准测算，想来是不爱甜的。
　　傍晚的梧桐巷，夕阳把人的影子扯得老长，贴在坑洼的石板路上晃悠。蔚檬一手拎着两杯热饮，一手攥着新拆封的创可贴，鞋底碾过石板路，发出“咯吱”一声，比早上那股子冰硬的声响软和多了——霜化透了，路面吸了点潮气，踩上去不硌脚。
　　她先拐到张叔的烤红薯摊，想挑两个焦皮的红薯捎给秦明，张叔正用铁钩翻着桶里的红薯，头都没抬，只朝巷尾努了努下巴，嗓门还是那么敞亮：“那小伙子在老槐树下蹲着呢，都快半个钟头了，也不知道跟猫耗啥。”
　　蔚檬道了谢，拎着东西往巷尾走。老槐树的枝桠伸得横七竖八，把最后一点夕阳都挡了，巷尾比别处暗一截，风绕着树干打了个旋，卷着点槐树叶的碎渣子。她刚走近两步，就看见秦明蹲在树底下，背对着她，深灰色的卫衣帽子耷拉在后背，后颈沾了两片细碎的槐树叶，也没察觉。
　　他跟前摆着个豁了口的纸碗，里头盛着温热的猫粮，三四只橘白相间的流浪猫正埋着头吃得香，喉咙里发出“呼噜呼噜”的细响，尾巴还时不时扫扫他的裤腿。秦明手里还捏着那只巴掌大的红外测温仪，跟宝贝似的，等一只小花猫吃完抬起头，他把测温仪凑过去，动作轻得跟怕吹跑了猫似的，指尖悬在离猫鼻尖两三厘米的地方，连呼吸都放得又轻又慢，生怕惊着这小东西。
　　“37.8℃，正常体温。”他小声嘀咕，声音软乎乎的，跟平时跟她说话那股冷冷的调调完全不一样，说完还抬手，用指腹轻轻摸了摸小猫的脑袋，指节分明的手指，捋着猫咪软乎乎的皮毛，动作笨笨的，却又格外小心，“昨天还38.2℃呢，总算是不烧了。”
　　蔚檬站在原地，脚像粘在了石板上。这哪里是那个连说句话都要报精准数据、浑身透着生人勿近的理工男？他平日里敲无人机操控板敲得又快又狠的手指，此刻正顺着小猫的脊背一下下捋，眉头松展着，眼底那点冷硬的劲儿散得干干净净，只剩下一点藏都藏不住的软乎，连眼神落在猫身上时，都裹着点小心翼翼的温柔。
　　有只胆子大的小花猫，吃完猫粮竟凑过来，拿湿乎乎的鼻子蹭了蹭他的手背。秦明明显愣了一下，指尖僵了半秒，随即像是早有准备似的，从卫衣口袋里摸出个巴掌大的保温袋，捏出一截还温乎的猫条。他撕开封口时，指尖都放轻了力道，生怕扯出的声响吓着猫，把猫条递过去的全程，目光都黏在小猫身上，连蔚檬走到他身后两步远，踩着石板发出的轻响，都没听见。
　　“原来你还备着这个呢。”蔚檬的声音轻轻的，像怕惊飞了巷尾的麻雀，却还是让秦明倏地回头。他手里的测温仪“啪嗒”一下差点砸在地上，忙伸手捞住，抬眼看见蔚檬时，耳尖竟悄悄泛了点红。他下意识把测温仪塞回兜里，手背在深色的裤腿上蹭了蹭，像是被撞破了什么藏了许久的小秘密，语气又变回了平日里那副淡淡的样子，却藏着点掩不住的不自然：“就路过看见，总让它们饿着也不是回事。”
　　蔚檬忍不住笑出了声，笑意裹在晚风里，软乎乎的。她把手里的热可可递过去，特意挑了无糖的那杯，塞进他手里——杯身的温热透过包装纸，一下子熨帖了他微凉的指尖：“刚在便利店买的，趁热喝。还有这个，”她把创可贴掏出来，放在他身侧的石阶上，粉色的雏菊纹路在昏暗中亮亮的，“新的，你收着。喂猫的时候万一被挠到，贴一下总没错。”
　　秦明捏着热可可，指尖触到温热的杯壁，又愣了愣。他低头瞥了眼石阶上的创可贴，没说话，也没拒绝，只是把杯子换到左手，右手轻轻拨了下凑到脚边的小猫，声音低了些，像是怕吵到周遭的安静：“你怎么过来了？文案弄完了？”
　　“弄完啦，主编夸素材拍得好，就是让我补点老巷里的软乎细节。”蔚檬蹲下来，和他并肩靠着老槐树的树干，粗粝的树皮蹭着后背，倒不硌得慌。一只小猫凑到她脚边，用脑袋蹭她的帆布鞋边，毛茸茸的，蹭得她脚心都痒。她伸手轻轻摸了摸小猫的脑袋，指尖触到软乎乎的皮毛，心里也跟着软成一团，“多亏了你借我无人机，不然我这稿子指定过不了，特意过来谢谢你。”
　　秦明没接话，只是拧开热可可的盖子，喝了一口。温热的液体滑进喉咙，一下子冲淡了晚风裹来的冷意。他的目光落在巷子里坑洼的石板路上，停在一处翘起来的石板边——那石板边缘被踩得发亮，翘起来的角能塞进去一根手指：“这路面的问题，不只是松动这么简单。天冷了石板会收缩，缝隙就变大了，下雨天积水渗进去，冻一晚上又鼓起来，老人小孩走这儿，稍不注意就打滑。”
　　他说着，从卫衣口袋里掏出手机，指尖在屏幕上划了两下，一个密密麻麻的表格就亮了起来，冷白的屏幕光映着他清瘦的侧脸，连下颌线的弧度都看得清清楚楚。表格里列得明明白白：哪块石板松了、缝隙宽几毫米、路面倾斜多少度，甚至连早中晚哪个时段巷子人最多都标得仔仔细细。“我测了整整一周，这巷子里总共有17处松动的石板，其中8处都在老人接送孩子、买菜常走的道上。真要改造的话，得先用环氧树脂把缝隙填实，再铺防滑层，厚度最少得2厘米，不然经不住冬天冻、夏天晒，用不了仨月又得坏。”
　　蔚檬凑过去看，屏幕上的数字看得她眼晕，可秦明的声音就在耳边，不高不低，每一个字都落得扎扎实实，带着做环境监测的人特有的笃定。不像聊无人机时那样冷冰冰的，反倒裹着点认真的温度，是真的把这老巷的事儿放在了心上。“你还特意花时间测这些？”她问，心里又惊又暖，像揣了个温乎乎的烤红薯。
　　“顺手的事，”秦明把手机塞回兜里，又摸出那只红外测温仪，这次却没往哪儿凑，就捏在手里转着玩，金属外壳在他指尖转得溜溜的，“我本来就是做环境监测的，测这些数据跟吃饭喝水一样平常。老巷改造不能光瞎修，得顺着人走的习惯来，不然修得再好看，用不上两天还得坏，白费劲。”
　　蔚檬看着他，忽然觉得自己以前压根没看清过这个人。他会对着烤红薯较真测糖分，却也能蹲半个钟头，给流浪猫测体温、喂猫粮；他说话惜字如金，三句不离数据，却能把老巷里每一块松动的石板都记在表格里；他的指尖能敲出精准到分毫的无人机参数，也能笨拙又温柔地摸过流浪猫软乎乎的皮毛。那些看着冷硬的细节底下，藏的全是不轻易露出来的温柔。
　　有只小猫吃完猫粮，蜷成一团窝在秦明的脚边，喉咙里发出“呼噜呼噜”的声响，听得人心里都软乎乎的。他低头看了看，没挪脚，只是把卫衣的下摆往下扯了扯，怕起身时蹭到这小东西。“这些猫，冬天最难熬，”他声音放得轻轻的，像是怕吵到猫，“巷口的风大，我找了个厚纸箱，铺了两件不穿的旧衣服，塞在树后头，至少能挡挡冷风。”
　　蔚檬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软得一塌糊涂。她想起那晚撞翻他时，他手心蹭出的那道红痕；想起早上他蹲在路边，对着石板路一下下测温度的样子；想起拍素材时，无人机差点挂树上，他两步跨过去伸手捞住的瞬间。这个张口闭口都是数据的理工男，骨子里竟藏着这么多不声不响的温柔。
　　“其实主编要的‘老巷温度’，大概就是这些吧，”蔚檬抬手，指尖轻轻挠着小猫的下巴，小猫舒服得眯起眼，她的声音也软乎乎的，“不是写多华丽的话，是有人记着巷子里的石板路会不会滑脚，记着树底下的小猫有没有饭吃，记着巷口烤红薯的甜香，这些才是真的暖。”
　　秦明侧过头看她，昏黄的路灯穿过槐树叶的缝隙，落在她的脸上，她的睫毛很长，垂着眼时，在眼下投出一小片浅浅的影子，嘴角弯着，带着点温柔的笑意。他的心跳莫名快了半拍，抬手推了推眼镜，镜片反过一点细碎的光，把眼底那点说不清的情绪遮了过去，只应了一声，声音比刚才更软：“嗯，就是这些。”
　　两人就这么蹲在老槐树下，看着几只小猫把碗里的猫粮吃得干干净净，蜷进树后头的纸箱里。晚风卷着巷口烤红薯的甜香飘过来，混着手里热可可的暖，还有猫咪细碎的呼噜声，安安静静的，却一点都不觉得冷清。蔚檬忽然想起第一次见他的样子，他蹲在地上调试无人机，眉头皱着，浑身都透着生人勿近的冷硬，可现在，他的指尖正轻轻碰了碰小猫的耳朵，动作温柔得不像话。
　　“对了，”蔚檬想起什么，从帆布包里掏出两个烤红薯，是张叔特意挑的焦皮的，递了一个给秦明，“张叔给的，说谢谢你帮我拍素材。你别总盯着数据算糖分了，偶尔尝尝甜的，也挺好。”
　　秦明捏着红薯，滚烫的薯皮隔着帕子烫得指尖发暖。他低头看了看，没像往常那样掏测温仪，只是用指尖撕了点焦脆的薯皮，露出里面金黄软糯的瓤，甜香一下子涌进鼻息。他咬了一口，甜滋滋的滋味在嘴里散开，比上次吃的更甜一点，却不齁人，就像此刻吹过来的晚风，温温的，裹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暖意。
　　“38.3℃，糖分15.2%，”他还是忍不住小声嘀咕了一句，却没再提“超标”这两个字，反而又咬了一大口，嘴角的弧度比刚才明显多了，“确实……还挺好吃的。”
　　蔚檬看着他这副样子，忍不住笑出了声，笑声清清脆脆的，在巷尾荡开。老槐树的叶子偶尔落下来，一片飘在两人脚边，一片落在小猫的纸箱上，还有一片落在那块松动的石板上，安安静静的。她忽然觉得，这老巷的暖，从来都藏在这些碎碎的小事里——是张叔递过来的热红薯，是秦明给流浪猫测的体温，是松动石板下，有人愿意花心思去修补的那份认真。
　　她低头划开手机，把秦明说的路面改造建议记在备忘录里，那些精准的数字，此刻看着一点都不冰冷，反倒成了最贴地气的“老巷温度”。她知道，把这些加进文案里，不光主编会满意，每个走在梧桐巷里的人，都能感受到这份暖。
　　天色慢慢暗透了，巷口的路灯早就亮了，昏黄的光铺在坑洼的石板路上，把两人的影子叠在一块儿，长长的。秦明把吃完的红薯皮揉成一团，精准扔进不远处的垃圾桶，又摸出测温仪，凑到纸箱边给小猫测了最后一次体温：“37.7℃，没毛病了。”
　　“该回去了，”蔚檬站起身，拍了拍裤腿上沾的灰，“谢谢你的建议，也谢谢你借我无人机，还有……谢谢你照顾这些小猫。”
　　秦明也跟着站起来，把测温仪揣回兜里，手里还捏着那杯没喝完的热可可，杯壁还温着：“不用谢。路面改造的细节，我整理好发你微信，文案要是还需要啥，随时说。”
　　蔚檬点了点头，转身往巷口走，走了两步又回头，看见秦明还站在老槐树下，低头看着纸箱里的小猫，路灯把他的影子拉得长长的，整个人看着软乎乎的，一点都不冷了。她朝他挥了挥手：“我走啦！下次请你吃别的，再也不吃红薯了！”
　　秦明抬眼看她，也朝她摆了摆手，嘴角弯着，没说话，可那模样，比说多少句客气话都让人安心。
　　蔚檬沿着石板路往巷口走，手里的热可可还剩小半杯，温温的刚好。创可贴送出去了，心里那点因为撞人、麻烦人的愧疚和拘谨，也都散得干干净净，只剩满满的暖意。她知道，这个冬天的梧桐巷，因为这个看着冷硬的理工男，多了太多不扎人的温度。那些关于老巷改造的数据，那些藏在数据背后的温柔，都会是她文案里最动人的部分，也成了她心里，关于梧桐巷，最暖的一段记忆。
　　走到巷口，她又回头望了一眼，老槐树下的秦明还没走，正蹲下来，轻轻拍了拍纸箱，不知道在跟小猫说什么。路灯的光裹着他，纸箱里的小猫发出细碎的呼噜声，晚风卷着烤红薯的甜香，把整条梧桐巷都裹得暖乎乎的。她低头笑了笑，脚步轻快地往公交站走，心里琢磨着，下次再来，得买点猫条，跟秦明一起喂这些小家伙。老巷的暖，本来就是靠人一点点攒起来的，多她一个，也挺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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