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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 章
崔执瑶看着他眼神躲闪、不敢直视自己的模样,冷哼一声,嘲讽道:“怎么不说话了?方才在喜堂之上,你不是还能言善辩得很吗?”
纪文焕挣扎地挤出一句:“我若说我真是去望崖台给你编花环的,你会信吗?”
崔执瑶步步逼近,语气不善:“你当我是傻子吗?”
纪文焕被她逼得连连后退,脚后跟“咚”地撞上了窗框,冰凉的木头触感让他意识到无路可退了。他瞥了眼身后的窗户,心里愈发心虚,眼神也更飘了。
直到崔执瑶在眼前站定,鼻尖几乎要触到他的衣襟,纪文焕才惊觉二人距离如此之近。一身大红喜服,本该是温存缱绻的光景,此刻却只剩剑拔弩张的僵持。
他喉结轻滚,忽然低声开口:“那你……想不想知道,我后来为何又没逃成?”
崔执瑶挑眉,语气不屑:“这还用你说?定然是陶肃追得快,把你堵了个正着,你还能往哪跑?”
纪文焕噎了一下,满心的“反转”被她一句话堵死,一时竟不知如何接话。
崔执瑶见他这般情状,唇角讥诮地弯了弯,却又转言道:“不过,我倒真有一事好奇——那只花环究竟怎么回事?总不至于是专程编来哄我的罢?”
纪文焕如握救命稻草,连忙点头,语速都快了几分:“我原是真想逃的!可翻出去才见寨外尽是密林,月黑风高,连颗指路的星子都没有,根本辨不清方向。走了没多远便心慌起来,想着与其在林间迷路困死,不如先折回寨中再作打算。”
他顿了顿,咽了咽喉咙,继续道:“我正犹豫着呢,听见身后传来响动,还夹着兵器碰擦的声音。我吓得躲进道旁灌木丛里,发现竟是陶肃带着几名守卫追来了。”
“我当下便想,这绝非你的主意。你一直瞒着你爹将我劫来成婚,即便发觉我跑了,也只会暗中来寻,怎会让陶肃这般大张旗鼓地带人搜山?岂不是明摆着告诉你爹:你抢来的新郎官逃了?”
崔执瑶听到此处,面上寒色稍霁,竟几不可察地点了点头,似是认同他的推断。随即却又蹙眉追问:“寨中守卫不少,陶肃还特意加派了人手看住你。你毫无武功,怎能轻易脱身?”
“这倒不难。”纪文焕悄然松了口气,话音也流畅些许,“今日是你大喜之日,守卫们皆想沾些喜气。我便邀他们喝几杯喜酒,他们难抵酒兴,我就在酒中掺了些蒙汗药,待他们昏睡过去,便趁机逃出来了。”
崔执瑶恨铁不成钢:“这般懈怠,我明日就告诉老爷子,看陶肃回头怎么交代!”
纪文焕皮笑肉不笑,知道她不会这样做,毕竟说了不就坐实逃跑了吗?
崔执瑶骂完,眸光又落回他脸上,似笑非笑道:“所以,你逃不成,又怕受责罚,便跑去望崖台编了个花环,再故意装作失足坠崖,好让陶肃以为你是意外遇险而非蓄意逃婚?如此,我便不好重罚于你——是也不是?”
“差、差不多吧……”纪文焕含糊应声,音若蚊蚋,没告诉她自己是真的不小心摔下去了,动静太大才惊动了陶肃,哪是什么“故意装作”。
“哦?”崔执瑶眯起眼,“望崖台位置隐蔽,上次你不过远远瞥过一眼,怎就记得这般清楚,连黑夜都能寻到路?”
“我记性向来不差。”纪文焕硬气了几分,“上次看见时便留心了周遭标记,譬如那株歪颈松,还有崖边三块叠石,循着记号去寻,并不难找。何况陶肃举着火把追来,望崖台地势高,火光一映便很显眼,自然能找到。”
崔执瑶听罢,轻轻一呵,讽意毫无遮掩:“那你还真是聪明。”
纪文焕被她这话激得脊背发麻,连连摆手:“不敢不敢!大小姐明察秋毫,我这点浅薄心思,哪敢在您面前卖弄。”
见她面色稍缓,赶忙趁势道,“我虽想逃跑,但后来还是及时止住了,甚至急中生智帮你反将了陶肃一军,该交代的也都已交代了。常言道坦白从宽,大小姐向来胸襟开阔,想必……不会与我这般文弱书生多计较吧?”
崔执瑶脸上那点笑意骤然淡去,眸色转冷。
纪文焕心头“咯噔”一响,顿生不祥之感。
“这几日你在我面前装得乖顺听话,是不是也为了麻痹我?”崔执瑶又逼近半步,气息几乎拂在他唇畔,“若不是你这般会演,我怎会只让映月一人守着你?纪文焕,你敢耍我?”
迎着她那双染了怒意的眸子,纪文焕一动不敢动,心里吸了口气,识时务地不再辩解,放软姿态:“大小姐,是我一时糊涂,不该心存侥幸,更不该耍这些小聪明欺瞒您。我保证,往后绝不再生逃念,定安安分分留在寨中,绝不添乱!”
崔执瑶原是攒了满腹火气的。可想起他今晚急智反击陶肃的情形,那口气便莫名泄了两分;此刻见他乖顺认错,低眉垂目的样子,她心头那点残存的火气便彻底消散了。她终于退开两步,给他让出了些许喘息的空间。
纪文焕肩头一松,那口气还没舒到底,就听见她声音里压着一缕隐隐的威胁:“纪文焕,我从前说过的话,可不是玩笑。你若再敢跑,我就……”
“是是是,我明白,再不敢了。”他忙不迭接过话头,连声应道。
这番交锋暂歇,屋内的空气却仿佛凝住了,只余烛芯偶尔噼啪轻响。
崔执瑶不再看他,转身便往内间走去。纪文焕也坐回桌边,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粗陶杯,突然意识到崔执瑶是去沐浴了。
她不会要让自己跟她圆房吧?
这个念头一出,纪文焕只觉得脸颊发烫,坐立难安。他偷眼瞄了瞄里屋的方向,隐约能听到水声传来,心跳更是乱了节拍。
崔执瑶很快便推门出来了。
胡乱思忖间,崔执瑶已经出来了。见他仍怔怔坐着,不由蹙眉:“发什么呆?一身尘土,还不快去洗洗?”
纪文焕蓦地回神,转头望去,竟愣了一瞬。
她只穿着一身素白里衣,长发湿漉漉地披在肩侧,发梢还坠着些微水珠。卸去了白日里的利落装束,眉目被昏黄烛光晕染得格外柔和,那双总是盛着锐气的眼睛,此刻望过来,竟透出几分罕见的、近乎娇憨的清澈。
纪文焕目光在她身上停了停,神色变得有些古怪。他慢吞吞地起身,一步一挪地蹭进了内间。
崔执瑶被他那眼神看得莫名其妙。
纪文焕在里头磨蹭了许久,水声淅沥,心绪纷乱,脑子里尽是些乱七八糟的念头:待会出去该怎么拒绝她?若是她强行要求,自己该如何应对?她会不会暗中给自己下药?
待他终于收拾妥当,惴惴不安地走出来,却发现先前种种担忧全是多余——崔执瑶侧趴在榻上,一只手还松松搭在枕边,呼吸匀长,显然是已睡熟了。
纪文焕立在原地,一时间有些好笑,摇了摇头。
真是自己吓自己。
他轻手轻脚地走到柜前,取出备用的被褥在地上铺开,旋即吹熄了烛火。
一室黑暗里,只有窗外漏进的几点微光,与两人清浅的呼吸声。
第二日是崔执瑶先醒的,她向来不贪睡,醒来时见到地上的纪文焕,愣了一下,想的是自己房间里怎么多出个人?
而后才想起自己已经成亲了。
她更觉纳闷,想也没想便伸手去推纪文焕。
正是寒冬,纪文焕压根不愿早起,躲了两下没躲开,心头火起,却又猛然想起眼前是谁,只得强自按捺。
他眼皮都未抬,懒懒拖声道:“敢问大小姐……有何吩咐?”
“你怎睡在地上?”
“男女有别。”
“可你我如今不是夫妻了么?”
纪文焕睁开眼,一张脸近在咫尺。
他静了静心,才道:“昨夜我沐浴出来,你已睡了。怕惊扰你,便打了地铺。”
既已醒透,他也睡不下去了,半撑起身问道:“如今什么时辰了?是不是该去给你父亲敬茶了?”
崔执瑶疑道:“敬茶?”
纪文焕也一怔:“难道你们这儿,新婚次日不需向长辈敬茶么?”
“倒没听过这规矩。”崔执瑶似乎很有兴趣,“不过既是你们那儿的习俗,照着做也无妨。”
“……”
纪文焕一时无言。他瞧着崔执瑶那副理所当然的模样,隐约明白过来,或许并非是此处没有这礼节,只是山寨行事粗鄙,不讲礼节。
于是,于是对于纪文焕来说又一道难关来了。
崔温茂见女儿女婿一同前来,不似自幼长在山寨的崔执瑶,他年轻时也曾行走四方,知晓礼数,心下顿时了然。
他看向纪文焕,温声道:“冬日天寒,难得文焕还有这份心意。”
纪文焕端着茶盏,却笑不出来。
见崔温茂望着自己,面上不显,眼中却流露出殷切,他喉结动了动,低声道:“请您喝茶。”
接着的话音更加艰涩,几乎是从齿缝间挤出那个字:
“……爹。”
崔温茂朗声笑起来,接过茶饮了:“好、好、好。”
又转向崔执瑶:“阿瑶,人既是你带上山的,往后可得好好待人家,莫要委屈了他。”
崔执瑶应道:“女儿知道了。”
随即眼风往纪文焕那儿一扫,唇角微扬,眼神里明晃晃写着:你若识趣,我自不会亏待你。
崔温茂留他们用了早饭,席间纪文焕谈吐得体,言辞谦和熨帖,句句说到人心坎里。崔温茂虽表面不动声色,心底却早已心花怒放。
两人看似其乐融融,但从屋里出来,纪文焕却闷闷不乐。
他竟真的喊了那土匪头子一声“爹”?这不就等于认下了与崔执瑶这桩婚事?想他堂堂……怎能认贼作父!若是被他父亲知晓,怕是要气得家法伺候,打断他的腿不可。
不能再这样了,纪文焕越想越愤慨,他一定要赶紧离开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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