樟槐书事

　　8.
　　此时，旁道一位玄衣青年走过，听到樟槐的话，本欲回眸，耳畔却只剩风掠残花。
　　樟槐原先立足之处，薄雾一卷，连影子都碎作烟尘。

　　去如提笔收锋，留白于天地。
　　——这靠的是系统空间的传送权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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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瞬息之间，樟槐便回到了舟人住处。

　　推开门，正碰上了一位拄着拐杖的老妇人。

　　舟人不在家中，其夫人到集市兜售织物，儿子却在田中耕种。

　　这位老妇人面色灰白，鬓发全白，正在侍弄着院子里栽种的青菜。

　　院中青菜畦整，老妪拄杖俯身，采下今晚吃的青菜，枯指撇去一片黄叶。动作极缓，似与光阴拔河；额汗滚落，竟比夕阳还重。

　　她做得艰难，没过一会儿就要歇息一阵，却也是将院中的琐事打点妥帖了。
　　门虚掩着，樟槐便直接进来了。推门，吱呀——不知是在替谁叹气。

　　见客人回来，老妇人竟一时仓慌，随后蹒跚走来招呼客人。

　　樟槐见她身形不稳，过去搀住她。
　　“莫忙。”

　　“公子进屋歇息吧。”老妇人领着樟槐进门。

　　“老夫人似是身体抱恙。”樟槐扶着老妇人进屋坐下。

　　“嗐。”老妪面露难色，“我面鄙色秽，脏了公子的眼，真是对不住啊。”

　　“不会不会。”樟槐连连摆手，把话题揭过，“我看大哥早出晚归，嫂子也勤劳能干，俩个儿子年纪轻轻也是身强体壮。阿婆尽可安享天伦之乐，好生休养。倒不必终日劳神，大哥通情达理，自当不忍您如此辛苦。”

　　老妇人愁容更深一分，解释道：“我倒是希望他能不懂事一些。”

　　“此话怎讲。”

　　“公子你也看出来了，我老婆子富源浅薄。”老妇人连连叹气，“得了这治不好的病，本就该是这样去了罢了。我的儿啊，一直不忍心啊……”

　　“所以大哥他早出晚归……”

　　“全是为了给我攒够调气钱啊。”

　　樟槐不解，便问003：“小三，调气是什么。”

　　003还在系统空间里品尝点心，听到樟槐唤它，连忙停嘴并开始搜索这个世界的资料。

　　003：“这个世界的人们认为，世界是由仙气正气与魔气邪气构成的，所以生病受伤这一类异样就需要仙人调和正邪两气。”

　　樟槐：“奇怪……”

　　003：“怎么了。”

　　樟槐：“说不上来。信息来源是……”

　　003：“是系统收集的本土文献。欸，是哦，为什么我不能直接检索到系统空间中关于这个世界的信息。”

　　樟槐：“无妨，你做的足够了。刚好我可以给你一点小奖励。”

　　003：“什么奖励？好吃的么？”

　　樟槐：“不是。”

　　003：“呜呜。”

　　樟槐：“是随时能够吃到美食的……”

　　003：“⊹꙳˶˙ᵕ˙˶ ⊹꙳”

　　樟槐：“一具身体。”

　　003的像素脸炸出烟花：“什么！这是什么级别的权限啊，老大你太厉害了吧！系统居然可以用实体参与任务吗，我得去问问小四他们。”

　　不多时，那渔夫的妻子回来了，与樟槐问了声好，便进里屋去了。

　　等到船夫的两个儿子和船夫都回来后，樟槐便对船夫多要了一床被子：“我那统子明日便到，且与他同住一间。多有打扰。”

　　船夫应当是今日无有生意，眉头紧锁，但还是回复到：“公子啊，怎么有下人和主子住一起的道理。我待会儿去给你收拾个地方，叫你的童子和我儿子去住吧。”

　　樟槐道：“不必不必，我那统子身形短小不占地方，就随我同住，添一被褥即可。”
　　船夫心中有事，倒也没与樟槐推诿。

　　9.

　　【小剧场：
　　樟槐在灯下低声交代003：“明日，需要你这样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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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却说在房中，樟槐坐在灯下，两指一捻，薄纸立起，折衣描眉，顷刻化作寸许小人，蹑足穿窗而去。

　　“什么，又涨了？这药钱……怎会这般贵！”

　　“我明儿就把积蓄全取出来，先治娘的病要紧……”

　　“不可！再过两月就要送儿子们去仙门测灵修行，拿了学费怎么办？”

　　“可娘的病拖不得啊，钱还是小事……我怕的是……”船夫那壮实的身子在夜色里忽然佝偻下去，话音渐低，终化为压抑的抽泣。

　　他的妻子捂嘴哽咽，再受不住这黑夜覆压下的寂静，转身奔回屋中。

　　他无法对妻子说出责备的话。

　　他何尝不知妻子的难。半生劳碌，不分寒暑，无非盼个一家平安。可如今，老母病重，孩儿待学，银钱却像指间沙砾，抓得愈紧，流得愈快。不惑之年却显得衰败，也有着许多心绪无法疏解，他很想抓住什么，去质问去宣泄。

　　然而，只得以站在无声地黑暗里，任身躯沉入这静默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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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几日，村庄内并不太平。

　　这村庄临近水泽，村民多有蓄养鸡鸭家禽。这几日却频有家禽莫名遭噬，村民多有愤懑又心生恐怖，虽然怜惜损失，因地方偏远，又因家畜死状可怖，不敢多言。

　　樟槐暗自探求端倪，心生一计，低声说与003听……

　　一日，天朗气清，樟槐拿着从李云尚处敲吸来的钱财，到村民的集市上挑选了几只家禽，放在那船夫屋子后山。他趁着下无人，施了个法术。

　　却看另一旁，突然升起迷迷黑雾，刮起冷冷阴风，走兽飞禽急逃窜，旭日骄阳忙躲避。道上行人跌跌撞撞四散开来，吓得见门就入，有洞便钻。一时之间，本是山野闲散时，变作鬼魅横行处。这阴森景象愈演愈烈，半刻过后，众人便周身寒冷，唇齿发白。几个乡女祈盼着神仙，三两老妪敬叩着妖鬼，更多的人是闭目塞耳噤若寒蝉。

　　就在众人诚惶诚恐，战战兢兢之时，天边骤见一道金光，空中凌空站着个仙人模样。却说这仙人，青云托其体，彩霞萦周身，云气藏云袖，星子落星眸。生是那三尺五寸身，头戴着七寸八分冠，手持着一尺六寸降魔莲花杵，正是那源流本真玉面碧藕神。

　　玲珑宝杵变作一把宝剑，那仙人就持着宝剑，划出道道金光。那无名的妖邪躲闪开来，又汇成一处，向那仙人袭去。这边阴森恐怖，招来黑云滚滚，那边光明正大，举手拨云见日。这边阴风怒号，生出迷雾毒烟，那边舞剑生风，顿足烟消雾散。仙人与妖物争斗一番，是愈争愈风清，越斗越天明。终是七七四十九剑毕，云开雾散得清明。

　　那小仙人收了妖物，众人欢喜，纷纷朝拜，起身就不见了仙人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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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仙人是谁？正是樟槐身边003。

　　003要去何处？要到船夫家中付船钱。

　　那厮阴风黑雾气势汹汹，闹得方圆十里尽皆惶恐，仙人显了神通之事，一时也是巷议街谈，无人不知。

　　樟槐早有交代，所以003尚且躲在暗处，等待此事家喻户晓。

　　街上忽然有人高喊：“哎呀，我的鸡鸭啊！我刚买的鸡鸭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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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0.
　　樟槐在街上大呼小叫，引得众人侧目。

　　樟槐得到注意，便收敛嚎叫，转为叹息。声线蜿蜒，演得一出好戏。

　　“好他个怪风啊，吹得我头晕眼花，站不住脚，吹走了我才买的鸡鸭啊。”说完就径直走了。

　　众人见他是奇装异服外乡客，不知原是降魔除妖第一功，方才事毕踏玉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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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船夫家中，那船夫的老母被风吹得是头昏脑胀，被雾迷得是耳鸣眼干。

　　恍惚间看见门前进来一道金光，站定一看，浑然是个瓷娃娃的模样自己在走。

　　那正是003。

　　老妇人也听过了路人的议论，猜出这就是收服妖邪的仙人，忙不迭地就俯身朝拜，嘴里念叨些拜神仙的吉祥话。

　　003打个岔，问到：“我家仙师在这吗？”
　　老妇人颤巍巍起身，心有疑惑：“仙人问的是谁？”

　　‘‘他问的是我。’’门外大步流星进来的，正是隐去功名人间客，浮玉山前樟槐仙。

　　老妇人心下明了，原来这也是仙人，又要拜。

　　老妇人招待两位仙人进了屋，进屋找了些茶点。樟槐趁机瞥了一眼房内掩盖住的种种“山珍”，这便是这些摆渡人常常买给游人的物件，樟槐并不喜欢这类勾当。
　　稍作休整，坐定茶罢。

　　不多时，天色晚了，那一家人渐次归来，心下都明了这是两位仙人，纷纷进礼。

　　“天色已迟，我等将行，诸位不必多礼。”樟槐向众人施礼，又拿出一个黑木盒和一块玉牌，叮嘱到，“这盒中的丹药交予大哥，他自会施用。而玉牌藏于家中，可以辟邪祟，务必藏好。叨扰多日，即将启程，勿要挂怀。”

　　答谢了几日的招待后，樟槐出了门辞别众人。
　　众人不忍分别，一路送将出去。

　　送出二里路途，正遇着那船家，樟槐打过招呼，又把贽质交代一番。

　　船家欲留二人吃饭住宿，樟槐以心忙为由，辞行了。

　　这船家也是个性情中人，眼里噙着泪，目送着高矮俩个人影远去了，风吹树斜无君影，残月空照步踪痕。看不见了，心下又担心山回路转，崎岖难走，怕樟槐寻错道路。

　　待船夫回家，看到樟槐留下的物件，不知是什么东西，有什么功用。

　　妻子便说：“仙人说你看到就知道怎么个用法咧。”

　　船夫疑惑不解，打开木盒，放着些许钱财，还有正中一枚黑色药丸。其中樟槐留有传音，告诉他这便是医治老母的丹药。
　　却说这船夫：勇力筑身躯，胆气夯脊梁，可怜辛苦夜继日，不识眼前救命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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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却说樟槐与化形的003一道走在夜路，003才化人形，走了不远就哭嚎脚累，二人便在路边歇着了。

　　003：“老大，这么装神弄鬼的一出是干什么呀？”

　　003：“我本来还以为你是要装个逼，教那些村民好好招待我们呢。”

　　003：“结果你饭也没吃，就拉着我赶夜路，累死了累死了。”

　　樟槐只接话头，并不作答：“你累了可自己回系统空间休息，不过我建议你走着。”
　　003：“老大，你告诉我嘛，虽然我没出什么力，但是好歹演了一出降魔除妖的大戏呀。而且呀，我看我们好歹应该在船家住上一晚……”

　　003：“对了，老大，我们这是要去什么地方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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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1.
　　003：“老大，你理理我呀。”

　　樟槐：“嗯？”

　　003：“你看我问了那么多问题，你好歹回我一个吧。”

　　【樟槐：不着急，你慢慢就会知道了。】

　　听见樟槐突然选择在系统空间交流，心中生疑。

　　【003：老大，这里还有别人？】

　　正说着，寒飒飒林间风起，本是昏暗残月夜，起了不多见的浓浓黑雾，只是夜色昏沉，混沌间看不真切，寻常人都看不出蹊跷。

　　樟槐不是寻常人，隐约间在雾里看见一个人影，就向那间走去。

　　霎时间路旁传来一声呼哨，闯出三五个强盗，这强盗俱不是凡人，原来是无端的妖精。

　　吓得003跳将一下，躲到樟槐后面去了。

　　妖精一出，那黑雾倒是隐去了。

　　樟槐不想理会这些个剪径的祸端，在路中放了一盅酒，充当路钱。

　　那些个没人样的妖精糟糟地乱嚷起来：“我等是来抢劫财物的，你怎么甩点窖物给我们。”

　　或是嚷着：“我们不要你那马尿。”

　　樟槐不语，只是伸手，送眼前的不清净往那无间地狱走了一遭。

　　生在阳间，死归地府。生前业果身后报，人鬼总无界。刀山剑林纵横，滚油沸水尝遍。易游苦难狱，难度安乐乡。

　　终究是些道行浅薄的小精怪，看不破鬼使的迷烟。

　　刹那间，众妖回神，齐齐跪地高呼：“鬼王饶命！”

　　为首的那个见樟槐没搭理，急的很：“鬼王爷爷，我等都是抢些许钱财度日，没有伤人性命，犯不着堕那地狱呀。”

　　说着都哭了起来。

　　003这时候就跳出来，狐假虎威道：“这位可是最最最最最最厉害的大神仙，你们有眼无珠，挡了仙人的路。知错就快快让道，送你三爷爷过去。”

　　“这就送，这就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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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们送到这就可以了。”走不多时，樟槐就打发了周遭的鬼魅。

　　这些个野物也不懂什么规矩，听到吩咐，就惊恐地散去了。

　　此时明月高悬，时节不错，并不算太冷。草木生得茂盛，却也挡不住穿林而过的风。只是这风被分割得很细，像是丝丝缕缕缠绵的线。

　　太缠绵的线，或许断掉比较好。

　　樟槐也像是穿林而过的一缕风，目光却不似这细风，它不被这密林欺瞒。樟槐站定在一棵古树旁，任由密语似的风携着陈年的尘灰滋扰他，作为回应，脸上的所有表情都消失不见，像是被无形的风吹散了。他虽然常常不带表情，这样僵硬没有生气的模样很是少见，像是融进月色中。

　　倘若你站在此处，会发现月光像清冷的水雾，倾泄在他身上。

　　而身边的003确实显得突兀。他总是不理解“老大”的行为，照理他们和员工是平级关系，而樟槐这位员工不一般。不过他还是照着规程和习惯，记录着看到的一切，摇晃的青叶、伸出的细枝，也少不了眼前朦胧的身影。

　　“嘿！”黑暗中一只清隽的手伸出，在樟槐的肩上轻拍了两下。

　　“啊啊啊……鬼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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