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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 章
第四卷老宅暗流
第二天上午九点五十分,一辆与昨晚那辆款式相同、但气质更为低调内敛的黑色轿车,准时停在了陈堪所住的高级公寓楼下。
陈堪几乎一夜未眠。原主混乱放纵的记忆碎片像劣质走马灯,在他脑海里轮番上演,夹杂着昨晚宴会上无数震惊鄙夷的面孔、沈谭平静却石破天惊的话语、以及那份轻飘飘又重如千钧的“协议”。天快亮时,他才勉强合眼,又被纷乱的梦境纠缠,惊醒时只觉得头脑昏沉,太阳穴突突地跳。
但他不敢耽搁。匆匆洗漱,看着镜子里那张年轻却因宿醉和熬夜眼袋明显的脸,他试图挤出一个镇定的表情,最终只是徒劳。他打开原主那塞满了各种浮夸潮牌和闪亮配饰的衣柜,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最终,他勉强翻出一件质地尚可的烟灰色衬衫和一条没有任何logo的黑色休闲长裤,舍弃了那些花里胡哨的项链戒指,只在腕上戴了一块样式简约的钢表——这是原主衣柜里唯一看起来不那么“纨绔”的配饰。
镜子里的青年,脸色依旧有些苍白,但简单的衣着至少让他看起来不那么“原主”了。只是眉眼间那份挥之不去的紧绷和茫然,泄露了他内心的兵荒马乱。
司机是个面容平凡、沉默寡言的中年男人,见到陈堪,只恭敬地拉开车门,说了声“陈先生,请”,便不再多言。车子平稳地驶入早高峰后相对舒缓的车流,穿过繁华的都市中心,向着城郊驶去。
越往城外,高楼渐稀,绿意渐浓。约莫四十多分钟后,车子拐入一条私家林荫道,两旁是高大茂密的法国梧桐,阳光透过枝叶,洒下斑驳的光影。路的尽头,一道古朴厚重的铁艺大门缓缓打开,车子无声地滑入。
门后是另一番天地。开阔平整的草坪,精心修剪的花木,远处可见一片宁静的湖泊。一座灰白色、带有明显民国时期建筑风格、却又融合了现代简洁线条的大宅,静静矗立在庭院深处,沉稳、内敛,却又透着不容忽视的威严。
这就是沈家老宅。与陈堪想象中那种金碧辉煌的欧式城堡不同,这里更像一个历经风雨、底蕴深厚的世家堡垒。
车子在主宅前的门廊下停稳。立刻有穿着得体制服的中年管家上前,为陈堪打开车门。“陈先生,请跟我来,老爷在书房等您。”管家语气恭谨,眼神却带着不着痕迹的打量。
陈堪定了定神,下了车。初夏上午的阳光有些晃眼,空气里弥漫着青草和淡淡的花香。他跟在管家身后,踏上台阶,走入光线略显幽暗的宅邸内部。
宅内的装饰并不奢华,却处处透着讲究。深色的实木地板光可鉴人,墙壁上挂着一些看不出具体年代、但显然价值不菲的字画,博古架上陈列着瓷器古玩,空气里浮动着若有若无的沉香气息。一切都显得沉静、厚重,带着岁月的积淀,无声地诉说着这个家族的底蕴与权势。
这与原主记忆中那个充斥着震耳音乐、酒精和廉价香水味的浮华世界截然不同。陈堪甚至能感觉到自己简单的衣着与这里格格不入,每一步都走得小心翼翼,生怕发出什么不合时宜的声响。
书房在二楼走廊的尽头。管家在一扇厚重的深色木门前停下,轻轻敲了敲。“老爷,陈先生到了。”
“进来。”里面传来一个苍老却中气十足的声音。
管家推开门,侧身示意陈堪进去,然后从外面轻轻带上了门。
书房很大,三面墙都是顶天立地的书架,塞满了各种书籍,不少是线装古籍。阳光从朝南的落地窗斜射进来,在深色的地毯上投下明亮的光斑。空气里有旧书、墨水和一种老木头混合的独特气味。
房间中央,一张宽大的红木书桌后,坐着一位老人。
沈崇山。沈氏集团真正的缔造者和掌舵人,沈谭的祖父。他穿着深灰色的中式对襟上衣,头发花白,梳得一丝不苟。脸上皱纹深刻,一双眼睛却并不浑浊,反而锐利如鹰,此刻正从老花镜片后抬起,看向门口走进来的陈堪。
那目光平静,没有审视,没有鄙夷,也没有好奇,只是平静地看过来,却让陈堪瞬间感到一种无形的压力,仿佛自己从里到外都被看得通透。他几乎是下意识地,在老人目光扫过来的瞬间,挺直了背脊,微微垂下视线,姿态恭谨。
“沈老先生。”陈堪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按照记忆里的礼节,微微欠身。
沈崇山没有立刻回应。他放下手中的毛笔——陈堪这才注意到,书桌上铺着宣纸,老爷子刚才似乎在练字。书房里一时安静得能听到窗外隐约的鸟鸣。
“坐。”几秒后,沈崇山才开口,指了指书桌对面的一张圈椅。
陈堪依言坐下,脊背依旧挺直,双手放在膝上。他不知道沈老爷子叫他来是什么意思。是兴师问罪?是试探警告?还是别的什么?
“昨晚的事,我听说了。”沈崇山开门见山,声音苍老,语速不快,每个字都咬得清晰,“阿谭从小就有主意,决定的事,九头牛也拉不回来。”
他语气平淡,听不出喜怒。陈堪摸不准他的态度,只能保持沉默,认真听着。
“外头的风言风语,不用理会。”沈崇山摘下老花镜,用一块绒布慢慢擦拭着,“沈家的事,轮不到外人说三道四。”
这话听起来像是在为沈谭,也间接为他撑腰,但陈堪不敢放松。他知道,真正的重点还没来。
果然,沈崇山重新戴上眼镜,目光再次落到陈堪脸上,那锐利的视线仿佛要穿透他的皮囊,看到内里。“陈堪,”他缓缓道,“陈家的二小子。你以前那些事,我也略有耳闻。”
陈堪的心提了起来。原主的斑斑劣迹,这位老爷子肯定一清二楚。
“年轻人,行差踏错,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沈崇山话锋一转,“怕的是不知错,不改过,一条道走到黑。”
陈堪微微一愣,抬起眼,对上沈崇山的目光。老人的眼神很深,里面似乎有些他看不懂的东西。
“阿谭选了你,自然有他的道理。”沈崇山继续说,语气依旧平缓,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我不问你们之间的事。但既然他当众宣布了,你就是我沈家认下的人。以后,行事说话,多思量。你不再只是陈家的陈堪,你的一举一动,也关系着沈家的脸面,和阿谭的声誉。”
这不是威胁,是陈述。是提醒,也是警告。陈堪听懂了。沈老爷子未必相信沈谭是真的看上了“陈堪”,也未必认可他这个人,但沈谭既然做了决定,并且是以这种公开决绝的方式,沈家就必须维护这个决定,至少表面如此。而他陈堪,从此就被绑在了沈家的船上,荣辱与共。
“是,我明白。谢谢沈老先生提点。”陈堪低下头,诚恳地应道。他明白,这是沈老爷子在给他划下界限,也是在给他一个机会——一个改过自新、至少是表面上“改好”的机会。
沈崇山看着他,几不可察地点了点头,目光似乎缓和了一丝。“听说,你大学是学商科的?”
陈堪心里一动。原主确实是混了个三流大学的商科文凭,但实际上整天逃课鬼混,什么都没学到。“是的,不过我学艺不精,让您见笑了。”他老实回答,不敢托大。
“肯承认不足,是好事。”沈崇山道,“阿谭做事,有时过于激进,身边需要沉稳些的人。你在陈家那个小公司,是挂职?”
陈家确实有个不大不小的贸易公司,由原主的父亲打理,原主在里面挂了个闲职,但几乎从不露面。“是……”陈堪有些汗颜。
“既然定了,就别再游手好闲。”沈崇山的语气严厉了些,“去公司,从底层做起,学点真东西。沈家的人,不能是草包。”
陈堪一怔。这意思是……要他去“上班”?在陈家的公司,从底层做起?这听起来,不像是惩罚,更像是一种……安排?或者说,考验?
“是,我会的。”陈堪压下心中的惊疑,连忙应下。无论如何,这总比让他继续当个无所事事的“未婚夫”要好。至少,有事可做,有地方可去,能让他更快地了解这个世界,也能让他离剧情中心稍微远一点……或许。
沈崇山似乎对他的态度还算满意,没再多说什么,重新拿起毛笔,示意他可以走了。“去吧。阿谭在外面等你。”
陈堪起身,再次微微欠身,才转身退出书房。轻轻带上门,他才发觉自己后背竟然出了一层薄汗。和沈老爷子对话不过十分钟,却比他昨晚应付整个宴会厅的目光还要耗费心神。
走廊里,沈谭果然站在不远处的一扇窗边,正看着窗外庭院。听到脚步声,他转过身。
“爷爷说什么了?”他问,语气如常。
陈堪走过去,简单复述了沈崇山的话,重点提到了让他去自家公司“从底层做起”的安排。
沈谭听完,脸上没什么意外之色,只淡淡“嗯”了一声。“爷爷做事,向来有他的道理。既然他开口了,你就去。对你没坏处。”
“你早知道?”陈堪忍不住问。
沈谭瞥了他一眼:“猜到了几分。与其让你无所事事,惹出更多麻烦,不如给你找点正事做。爷爷一向喜欢‘务实’的人。”
陈堪默然。这“务实”,恐怕不仅仅是字面意思。让他进入自家公司,既是约束,也是观察。看他这个“陈堪”,到底是真如传闻中一样烂泥扶不上墙,还是……有别的可能。
两人并肩下楼。走到一楼大厅时,旁边的小会客厅里传来低低的交谈声,其中夹杂着一个年轻女声,带着委屈的哭腔。
“……我真是没法见人了!爷爷怎么能让那种人进门!他把我们沈家的脸都丢尽了!”
是沈薇的声音。
另一个温和些的女声劝道:“薇薇,少说两句,爷爷和大哥自有考量……”
“什么考量!我看大哥就是被那个狐狸精迷昏头了!他以前不是这样的!那个陈堪给他灌了什么迷魂汤!还有那个柳笑容,装得可怜兮兮的,现在指不定躲在哪里看笑话呢!”
陈堪脚步顿了顿。沈谭却像没听见一样,径直朝门口走去。陈堪只能跟上。
走出主宅,阳光有些刺眼。司机已经将车开了过来。
“送你回去,还是直接去公司?”沈谭拉开车门,问。
陈堪想了想,原主那公寓里也没什么可收拾的,既然老爷子发了话,不如趁热打铁。“去公司吧。”他说了个地址,是陈家公司所在的写字楼。
沈谭对司机点点头,两人上车。
车子驶离沈家老宅,重新汇入车流。陈堪望着窗外飞逝的街景,心情复杂。沈老爷子这一关,暂时算是过了。但沈薇的敌意,沈家其他人的态度,以及那个不知道此刻在哪里的柳笑容……都像是悬在头顶的、不知何时会落下的剑。
还有那份协议。一年。他需要在这一年里,在这个全然陌生又危机四伏的世界里,找到自己的立足点,找到回去的路,或者……找到继续生存下去的方式。
而这一切的前提是,他必须扮演好“沈谭未婚夫”这个角色,无论他有多么抗拒和不安。
“协议第一条,互不干涉私人生活。”沈谭忽然开口,打破了车内的沉默。
陈堪转头看他。
沈谭看着前方,侧脸线条冷硬。“但‘扮演’需要默契。必要的时候,联系我。”
他说着,从西装内袋里取出一张黑色的卡片,递给陈堪。卡片质地特殊,触手微凉,上面只印着一个烫金的手机号码,没有名字,没有头衔。
陈堪接过卡片,指尖传来冰凉的金属质感。这大概就是沈谭的私人号码了。他将卡片小心地放进衬衫口袋。
“谢谢。”他低声说。
沈谭没再说话。
车子继续前行,将沉稳威严的沈家老宅,连同里面那些或明或暗的审视与暗流,一起抛在了身后。但陈堪知道,真正的考验,或许才刚刚开始。
他要去的,不再是那个可以让他醉生梦死、逃避现实的公寓,而是“陈堪”本该面对、却一直逃避的现实世界。那里,会有新的挑战,新的眼光,新的流言蜚语,在等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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