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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 章
“奴婢参见公主殿下!”
曦梦刚进殿门,一抹水红色的身边便赶紧行礼,声音带着难掩的哽咽,似是等了许久。
“霞壹!”曦梦心头猛地一揪,快步上前将人紧紧搂住。
怀中的女子瘦得惊人,肩胛骨隔着单薄的衣料硌得人发疼,再用一点力气似乎就能将她的身板揉碎。
“一别一年,霞壹以为此生再也见不到公主了!”
霞壹并是曦梦唯一一个从月国带回来的贴身婢女,自小看着她长大,曦梦唤她一声姑姑。
一年前玄墨离世,玄凛便故意给她寻了个 “包庇下属” 的罪名,将她打入浣衣处,日日做着最繁重的活计,就是为了让曦梦在宫中孤立无援,尝尽孤寂之苦。
曦梦握住她冰凉粗糙的手,指腹摩挲着她掌心厚厚的茧子,泪水决堤一般流淌。
往日里霞壹的手是何等柔软,指尖带着淡淡的熏香,如今却只剩满手风霜,硌得她心口发紧。
“此番还要多谢二殿下,要不是他将下了毒的宫女带到陛下面前,为您洗刷冤屈,又向陛下开口让我回来伺候您,奴婢哪能好端端地在这里站着呢!”
“姑姑说的是......玄澈?”
冷色的弯月耳坠随着寒风轻轻摇曳,艳色牡丹在耳边呢喃,曦梦的思绪倏然飘回那晚宫宴。
头好痛。
曦梦痛苦地抱住了自己的头,太阳穴突突地跳着,记忆似乎被生生剜去了一块,那似乎是一段很美好的回忆,明明近在咫尺,却怎么也回忆不起来。
——
霞壹捧着刚温好的汤药,小心翼翼递到曦梦面前,“听闻公主被那楚明臻在雪地中罚跪好些时辰,身子可是还有不适?那楚明臻仗着身份高贵,竟连敢如此折辱您!”
霞壹是个泼辣的性子,说起楚明臻便恨得牙痒痒,音量也不自觉拔高了几分。
“若不是二殿下恰巧去给陛下议事,路过瞧见了您,您还不知要在雪地里跪到何时!”
“二殿下瞧见您时,您都快冻僵了,不仅嘴唇紫得吓人,竟还呕了血。他当即就动了怒,不顾楚明臻的阻拦,亲自将您抱回了殿中。后来又得知您宫中的炭火被克扣殆尽,索性将您接到了他那边好生照料 。”
“姑姑,” 曦梦小口吮着汤药,轻声开口道,“玄澈...... 为何要帮我?”
“月国如今已经降了,许是二殿下念及您与先帝的情分,不忍见三妹妹一弱女子在宫中受此欺凌。眼下能有二殿下护着您,总是好的。”
霞壹摸着曦梦柔软的头顶,底下那张苍白的小脸愈发惹人疼惜,心中止不住的叹息。
这孩子的命实在是太苦了。
谁还记得,曦梦曾是月国最金贵的长公主?
她的母亲月熙帝苏挽意,是何等惊才绝艳的女子。当年月国内忧外患,苏挽意以女子之身扛起江山,独自一人将曦梦带到三岁,日夜不离,呵护备至。
可月翊两国交战,兵戈不止,为了保全月国百姓,苏挽意只得忍痛割爱,将年幼的曦梦送往敌国为质,从此母女天各一方,再难相见。
虽这玄墨待曦梦宽厚,但到底替代不了母亲的陪伴。
玄墨一离世,从小便对她百般忌惮,处处刁难的玄凛当上了皇帝,日子本就愈发艰难。如今这月国又降了,没了母国的依仗,在这虎狼环伺的深宫中,更是雪上加霜,每一步都心惊胆战。
好在如今翊国质子玄澈回来了,也许是心中有些愧疚,愿护着曦梦,替曦梦挡婚约,替曦梦出气,可究竟也不能护一世啊。
她悄悄抬眼,望着那双往日里灵动的黄眸此刻蒙着一层淡淡的愁绪,让她愈发心疼。她轻轻拍了拍曦梦的后背,道:“公主,咱们不如准备些礼物,当面感谢下二殿下吧。”
曦梦垂着头小声答应了,尽量不让霞壹看见她眼中慌乱的情绪。
“公主手艺好,不如为二殿下做件大氅吧。奴婢奴婢先前在浣衣处当差时,与那管皮料的公公有几分交情,想来能讨到一张完整的玄狐皮料 —— 那皮子保暖漂亮,做出来的大氅既体面又实用,二殿下穿著也合适。”
曦梦笑着应下,顺手拿起针线篮子,打算看看需要买些什么线。
咦?红线怎的少了这许多?那几块珍贵的素绢布,竟也不翼而飞了。
许是打扫的宫女手脚不干净,悄悄偷拿了去吧。
——
“三公主,今日瑶光斋开业大吉,贵女们挤破了门槛都要去瞧个新鲜,丞相府的宋公子特意差人来通传,说他已在瑶光斋备下了雅间,专候您一同赏玩。”
一道尖锐谄媚的男声在门外响起,“皇后娘娘知晓您心念这些精巧玩意儿,已然命人备好了马车,就候在宫门外,只等您点头,便可即刻启程了!”
曦梦手中动作一顿,叹了口气,该来的终究躲不掉。
“知道了,我随后就到。”
————————
“参见三公主,臣已等候多时。”
“你应知道的,我不愿见你。”曦梦拂袖而坐,目光未及那俊逸的男子半分,顺手从桌上琳琅满目的饰品中拈了支牡丹金簪把玩着。
那簪子的花瓣层叠着,雕琢得栩栩如生,镶嵌的黄宝石流光溢彩。
宋衍恭恭敬敬地跪着,道:“臣与殿下自幼一同长大,青梅竹马之情,臣始终铭记于心。殿下聪慧通透,如今的局势想必早已看清,殿下无论如何都是要嫁到翊国的。”
“可若是你我二人成婚,” 他话音一顿,喉结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目光灼灼地望着曦梦,“臣虽不敢自诩能护殿下一世无忧,却能以毕生之力护殿下周全。”
“臣知晓殿下心中有芥蒂,那日宫宴之过,臣此生难赎。但臣对殿下的心意,绝非一时冲动,更非权宜之计。”
说罢,他重重叩首,额角撞在青砖上发出沉闷的声响,“今日这桌上的首饰,皆为这摇光阁最为珍贵之物,珠翠玲珑,金玉流光,皆不及殿下眉间半分风华。特此悉数献给公主殿下,聊表臣的悔罪之心,还望殿下笑纳。”
月国已然降旗,可玄凛想要的,从来不是一纸降书、一方臣服。月国皇室早已人丁单薄,只留下个尚在襁褓中的太子。他要的从不是表面的太平,而是彻底的威压,让月国成为其附属国,永不得翻身。
“你我本无情意,何故为我这无根浮萍做承诺。”
曦梦捻着牡丹的赤金花瓣,道,“着簪子不错,我留下了。”
为今之计,唯有在翊国步步为营,暗中培植属于自己的势力,拿捏玄凛的把柄,不再任人宰割。不然,便只能被迫嫁入翊国,仰人鼻息,等着月国彻底成为其附属国的一天了。
说罢,纤影转身离去,留宋衍一人原地默然。
宋衍轻叹一口气,“梦儿,你怎知我对你毫无情意。”
他召来店里的伙计,吩咐将桌上的首饰装好送到曦梦殿中去。
——
翊国的白天总是很短,进去时日头还明晃晃悬地在中天,待出来时,天色已沉得彻底,星子都缀上了漆黑天幕。
曦梦打发霞壹回去备晚膳,自己则沿着灯火通明的长街缓步而行。
有骏马破风而来,铁蹄踏碎长街灯火,卷起的寒风裹挟着霜气,扑面而来。
衣袂翻飞间,曦梦怔怔地望着那人耳间一轮小小的弯月飞逝而过,高束的墨发随风而起。
难道是玄澈吗?
这个念头甫一冒出来,便如藤蔓般缠上心头,丝丝缕缕,挣不脱也挥不去。
许是她的目光太过执着,或是那骏马本就有意停歇,前方的身影竟缓缓勒住缰绳。
只见他翻身下马,动作利落挺拔,只抬手拂了拂衣上尘土,便迈步走向不远处那座灯火通明的殿宇 —— 朱漆大门高悬着“宵柳阁” 匾额,鎏金大字在夜色中熠熠生辉,隐约可见楼内丝竹管弦之声伴着笑语传出。
犹豫了几秒,曦梦扔给路边小贩一锭银子,惊得小贩抬头时,她已顺手抄起案上一方素色纱巾,利落地覆在面上离去。
——
“此话当真?”
屋内香雾氤氲,暖腻的熏香混着几分酒气,只见一身着粉纱的女子跪在软榻旁,娇媚地道:“奴家可是鞍前马后伺候了那宋沉锡整整月余,白日里陪他饮酒作乐,夜里守着他秉烛夜谈,费尽了心思才哄得他卸下心防。”
“他酒后失言,说他那丞相表哥宋戚狼子野心,竟觊觎皇位,这翊国怕是要打乱了!他这怂包可是吓得不轻,日夜不得安宁。”
“可有证据?”玄澈手指轻叩桌面,烛火映在他深蓝的眼眸中,幽若寒潭,带着审视的锐利,无形的威压铺天盖地而来。
女子呼吸一窒,连忙膝行半步,娇媚的声音带着几分急切与惶恐,“那宋戚对外只称要在翊苓一带修缮水渠,实则借着修渠的幌子屯兵养卒,秘密调拨国库兵器,借着运粮的名义分批运往营中 —— 此事做得极为隐秘,他只信得过自己的心腹,即便别人有所察觉,也被他用修渠的功绩蒙蔽。殿下派人暗中前往翊苓一探便知!”
烛火摇曳,将她紧张得微微颤抖的身影拉得颀长。
“做的不错,明日我便差人赠你百两黄金,可满意?”
“谢殿下!奴家定为殿下鞠躬尽瘁!”女子连连叩首,声音带着难掩的激动。
见玄澈神色未变,她又壮着胆子上前半步,“奴家和姐妹们最近新练了首曲子,不若将她们叫来演奏一番,也好为您解解乏?”
屋外已传来阵阵娇媚笑声,玄澈牵起一丝玩味的笑容,“既如此,那便演奏一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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