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在南，不在北》

　　山中岁月，如月沉溪，云从林，影影绰绰。十年光阴被林间的雾霭浸透，又随溪流无声淌走。于冬的执念并未被时间冲淡，反而像深扎岩隙的树根，越是生长，越是绷紧。夜深时，他依旧在那棵老槐树下练刀，刃风削过落叶，也削瘦了他的轮廓。于夏总在一旁守着，起初还轻声劝：“哥，放下吧。”后来话越说越少，直至沉默——她低头盯着自己并拢的膝盖，仿佛那里也压着看不见的重量。

　　我常常站在屋后的阴影里看着他们。难说喜欢，只是不忍。这两个我半路捡回来的孩子，眼里都烧着不该属于这个年纪的火。一个烧向过去，一个烫伤自己。我老了，山雾一起，他们的身影便时而清晰、时而模糊，终于在某一天，彻底走出了我视线能握住的范畴。

　　该来的，总是挑最平常的日子降临。

　　那日他们从城里回来，沿红河慢走。夕阳将河水染成旧血的颜色。于冬忽然停下——岸边碎石间，半掩着一张泛白、翘边的身份卡。于夏正说着小时候偷摘青果的趣事，声音轻快，却撞在于冬骤然冻结的侧脸上。她顺着他的目光望去，话音戛然而止。

　　风穿过河面，那张卡微微颤动，像一道不肯愈合的旧伤疤。

　　“……二强哥。”于夏唤他，声音低得落入河水的呜咽里。她没再说话，只是看着于冬蹲下身，用颤抖的手指拂去卡片上的泥污。那个瞬间，十年的平静假象像一张被戳破的窗纸，嘶啦一声，露出后面狰狞的旧窟窿。

　　当晚，于冬便不见了。灶台上压着字条，墨迹很重，几乎划破纸背：「小春，五年。我没回来，你就嫁了吧。」“小春”二字写得尤其笨拙，仿佛用了全身力气才挤出这两个早已生疏的音节。于夏捏着纸条，在油灯前坐到灯花噼啪凋谢，肩膀始终挺得笔直，没落一滴泪。

　　我走到她身边，沉默良久，终于开口说了那个埋在心底更久的故事。关于另一个女孩，关于一场没有告别的离别，关于人生如何像这山中的断崖，一别，往往就是坠下去的回音，再也听不见落地之声。

　　她静静听着，直到我说完，才轻轻“嗯”了一声。

　　第二天天未亮，于夏就推醒了我。晨光稀薄，勾勒出她眼中一种近乎凛冽的清明。她替我打好行囊，又背起自己那把从未真正开刃的短刀。

　　“走吧，”她说，声音像山涧破冰的第一道流水，“你去找你的过往。”

　　她顿了顿，望向于冬离开的方向，群山在渐亮的天色中显出深蓝色的轮廓。

　　“我去寻我的未来。”
　　看着她逐渐远去的身影，我喝了口酒，发现壶里果然没酒，罢了，这过往，是要好好寻寻……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