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钲

　　宋淮在黄昏时候醒来，王钲第一时间就注意到了，盛出一碗温着的鸡汤，小心地喂给他。

　　宋淮刚醒来，吃不下太多，尝了了几口就不吃了。

　　王钲放下碗，见宋淮一眼不眨地盯着自己，那种浑身都不得劲的感觉又来了：“感觉怎么样？还难受吗？”

　　宋淮坦然道：“有点，但还好。”
　　王钲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憋出一句“对不起”，却又不知道接下来该做什么。

　　宋淮拍拍自己身边的位置，示意王钲躺过来。

　　王钲犹豫，但宋淮直勾勾地盯着他，看上去十分坚持，只好僵直着合衣躺了下来。

　　宋淮伸出指头，一下一下地勾着王钲的小拇指。王钲不敢乱动，任由他玩着自己的手。
　　宋淮看王钲没有拒绝，慢悠悠地握住王钲的大手。

　　王钲煎熬地忍耐着，就在他准备找个借口离开时，宋淮开口了： “钲哥，你觉得……我怎么样？”
　　没等王钲反应过来，宋淮又说：“我能洗衣服，还能缝衣服，也识文断字，能收拾屋子，只是不太会做饭，不过我学的很快，你要是想让我做饭，我很快就可以学会，除了生孩子，我什么都可以，钲哥，你觉得我怎么样？”

　　王钲沉默了一会儿：“小淮，你很好……但是，你不需要为报恩做到这种程度，其实我也没做什么，换了别人我也一样救……”
　　王钲说不下去了，也觉得自己实在太不是个东西，尤其是宋淮可能现在连爬都爬不起来。

　　宋淮松开他的手，声音低落地说：“钲哥以为我实在报恩吗？”
　　王钲一愣，心想，难道不是吗？
　　“钲哥可还记得，你为什么救我。”

　　王钲回想起来，宋淮当时不愿意留在花楼，甘愿以头抢柱，现在又什么会为了区区救命之恩而委身他人。

　　“报恩的方式有很多种，以身相许是我最不屑的一种。钲哥，我觉得你对我是不一样的，如果是我感觉错了，就当我自作多情，我离开军营就是，绝不多做纠缠。”
　　宋淮眼神澄澈，不带一丝杂念。

　　王钲从昨晚开始就一直在思考若是宋淮为了报恩误入歧途该怎么办，却从未想过，自己对宋淮是什么情感。

　　宋淮说了那么多，最后问了王钲一个问题，这一次，他语气中终于带上了些许紧张：“钲哥，我知道你有一个表妹，不过我不在意，我可以等你忘了她，但是……你要记得，我和她不一样。”

　　王钲猛地坐起来：“别听他们瞎说，我是有个表妹，也确实家里有意说亲，不过我从小看她长大，对她没有丝毫男女之意。安心养伤，你说的话我要好好想一想。”

　　宋淮闻言，眉眼弯弯地笑了笑。

　　接下来的几天，两人都相安无事，却又有一种莫名的氛围笼罩在周围，王钲稍与宋淮对视，就会产生一种不知所措的狼狈之感。

　　倒是宋淮，总是自然地对着他灿烂一笑，王钲则愈发狼狈。

　　而在其他同僚下属眼中，本就板着一张脸不知喜怒的王副将变得更加高深莫测，一时间竟没人敢上去招惹他。

　　不过这些人里不包括陆燕澜，就在又一日王钲站在坡上，一边盯着手下士兵训练，一边发呆时，陆燕澜走到他身后拍了拍他的肩。

　　王钲条件反射地回击，被陆燕澜三两招挡回去。

　　王钲有些惊讶，向陆燕澜行礼。陆燕澜摆摆手示意不用，但是王钲还是坚持行完了礼：“大将军来可是有什么指示？”

　　“随意来看看。”陆燕澜示意王钲往边上走。

　　两人走到旁边的一处小山坡上，陆燕澜从腰间掏出水烟枪，给自己点上烟，悠哉悠哉地吸了一口。
　　想当年，陆家小将军也是京都鲜衣怒马的少年郎，不少人家的姑娘光瞧着他的背影就羞红了脸。
　　不过浸在军中多年，竟也染上了这抽烟的坏习气。

　　他家夫人一连生了四位千金，为了这四位娇娇的小姑娘，陆燕澜在府中被勒令禁止抽烟。

　　陆燕澜缓缓吐出一口烟：“听说你那日让周清替班了，还请了军医？是出了什么事？”

　　王钲抱拳：“多谢大将军关心，末将安然无事。”

　　陆燕澜淡淡道：“又不是问你。”

　　王钲心里一咯噔，单膝下跪向陆燕澜请罪：“末将知错，请大将军责罚！”

　　陆燕澜轻轻踢了他一脚：“军营中这种事又不少，不是什么大事，你起来说话。”

　　陆燕澜眯着眼睛打量着王钲：“看你这表情……不像是好事将近啊？”

　　王钲有些尴尬：“末将还没想好。”
　　“为什么？那位宋先生不合你心意？总不能是你不喜欢男子吧？”陆燕澜用一副“你是在开玩笑吗”的表情看着王钲。

　　“不是……”王钲不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

　　陆燕澜换了一个问题：“怎么会没想好？以前有其他一些老将给你介绍你不是拒绝得挺快？怎么现在就没想好？”

　　“战场刀剑无眼，末将怕耽误了人家好姑娘……也怕耽误了宋先生。”
　　“那你怎么不拒绝他？” 王钲脸颊微红：“才与他……不知该怎么说。”

　　陆燕澜嗤笑一声：“男人之间的那一档子事能有这么复杂？两个人的事，怎么就他一个人吃亏？实在不平衡让他睡回来就是。还是说，你心疼他？”

　　王钲认真又茫然地思考着这个问题。

　　陆燕澜又问：“你以前为何不愿娶妻是怕耽误人家姑娘，那你为何不愿意和宋先生在一起？”
　　“自然也是怕耽误了他。”
　　“这两者一样吗？” 陆燕澜又问。
　　“自然是一样的。”

　　陆燕澜觉得自己这下属实在是蠢得不可救药，但还是循循善诱着：“你再想想，前者是因为什么？责任？那后者呢？”

　　“也是责任。”王钲说的斩钉截铁。

　　陆燕澜觉得脑壳疼：“除了责任呢？还有吗？若是一个小姑娘为了你独守空闺，你会怎么样？”
　　“愧疚。”
　　“那宋先生呢？”

　　王钲不说话了，陆燕澜给了他一个“好好想想”的眼神：“你若是真对他无意就不会就纠结这么长时间，你心疼他，可问过他的心意？问过他是否愿意？”

　　王钲那日对着满山清凉的风想了一下午，陆燕澜和宋淮的话交替出现在他脑海中。王钲第一次正视一个问题，那日，他真的被鹿血搞得失了神智吗？还是他情不自禁？

　　王钲回到营帐中时，宋淮正在灯光下看军师杜先生借给他的书，明明这是每天都会发生的一幕，却给了王钲一种他们两人已经这样生活了好久的感觉。

　　宋淮听到动静，抬起头眼睛亮亮的看着他：“你回来啦？今天回来的有些迟？累不累啊？”

　　王钲顿时觉得自己有些词穷，不知道该说什么，明明想了一下午的话，却不知该如何说出来，他生平第一次痛恨自己笨口拙舌。

　　于是乎，在一阵自我谴责中，王钲脱口而出：“你可愿和我在一起？”

　　宋淮一愣。
　　王钲立刻补充道：“我这人没什么本事，空有一身武力，不比你读书多，懂得多，而且……边境总是不安稳，我不知何时就要上战场了，你若是不愿……”

　　“我愿意！”宋淮赶忙穿上鞋，走到王钲面前，又很认真地说了一次：“我愿意！”

　　王钲似是有些不敢相信：“要不，你再想想？”

　　宋淮难得见他这楞头磕脑的样子，有笑得十分开怀：“不想了，怕你再反悔就不要我了。”

　　王钲想反驳他，谁知宋淮抢先大胆地在他唇上印上一吻：“钲哥，我愿意，很愿意，心甘情愿，喜不自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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