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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 章
阿笃想了想,点点头。
“别人我不敢说,如果是她的话,应该没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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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普通人家的孩子,生在和平年代没见过什么世面,家里就我一个。穿来之前,平日里会担忧的大件事无非是体重超标,钱用得太快或是补考不及格而已。
我理所当然地不会疑心有人在暗处,处心积虑地要杀我。
又不是被迫害妄想症。
可现在不同了。
如今我正身处一个王朝的腹心之地。在这里,雕梁画栋,金碧辉煌背后,所潜伏着的不为人知的凶险——才是理所当然的。
在这里嘴边说着“余生于深宫之中,长于妇人之手,未尝知忧,未尝知惧”的那些人,其实学得比谁都要狠毒,吃了人都不吐骨头。
椒房殿外头的天色越发晦暗了,有点冷风灌进来。昨天晚上我明明还觉得热。
长安的夜就如同阿娇的皇后生活,不过一日和平之后,便开始向我露出了狰狞面目,凌厉爪牙。
我有点害怕。
不是,我是很害怕。
除了如意儿,我还害怕这里所有的侍从。只因为其中的一个人,我对他们全体都产生了严重的信任危机。静静想来,我只用眼睛看得到他们貌似关切的脸,却完全猜不透他们心里在想什么。
我让七霜去监视如意儿,但七霜就真的可以相信么?
一时间我草木皆兵,风声鹤唳。再这样下去不久有望变成曹操。
有人拿了一件外袍,轻手轻脚地走到我的身边,披到我背上。
被突如其来地触碰,我不自觉地瑟缩了一下。
“齐如,你这么快回来了啊。”
“嗯。娘娘,陛下那边说去了趟霸上,积压的奏疏太多,今天就暂且不过来了。”
是么。
这消息让我产生的联想是:定时炸弹在显示为00: 00:01的时候被成功拆掉了引信。不管怎样也算是了却一桩心事,我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到处都是雷,拆一个算一个吧。
“齐如,如意儿从什么时候开始跟我的?”
“挺久的了。好象是娘娘还在当太子妃那阵子的事,都有快六七年了。”
也就是说,最坏的情况是这种慢性毒药一投就投了六七年之久。
晚些时候,七霜也回来了,她告诉我如意儿出门后曾去过一躺猗兰殿——他本没有理由去的。
猗兰殿是太后宫,除此以外我恍惚记起齐如曾告诉我,皇帝今天下朝以后也在那里。
是夜,我辗转难眠。恐惧这种事情就好象饿肚子,饿过劲了也就不饿了。害怕过了劲,我的脑子才逐渐清醒起来。我想起一件事,这件事在这个时代也许只有我才知道:
阿娇当皇后十几年,专宠数岁,其后因无子被废除。
此外事情种种也有诸多可疑。
其一,从阿娇当太子妃起,如意儿便一直跟在他身边。
其二,那碗汤他敢喝。
其三,如意儿见我没有喝那碗汤,匆匆去了一次皇太后和皇帝都在的地方。
其四,侍奉皇太后的人曾让齐如去猗兰殿侯宣,好象皇帝今天晚上一定会到椒房一样,却突然发现积压的奏疏太多,不过来了。
有一个猜测可以完美解释上面列出来的所有问题:
竹筒里的药可能是皇太后或者皇帝给的,其作用是让女人没有办法生孩子。
想到这里,毫无预警地殿外的刻漏啪嗒啪嗒响起。
二更了。
手枕在脑后,张大了瞳孔望着头顶一片漆黑的我,居然在这个时候笑了出来。
——我还挺会猜的。
从现在开始,干脆叫我名侦探柯南好了。
如果这猜测是事实,倒也不算坏事——就表示说我拿到了一张短期内有效的挡驾金牌。
翌日天气爽朗。
一起床我头没梳脸没洗就安排了两个人当SPY。六霰暗中留意如意儿,七霜暗中留意我的早饭。她们两个人都说早饭没事,很干净,我便很爽朗地吃了下去。
午饭也很干净,我继续爽朗。
下午的时候六霰悄悄过来告诉我,让我不要碰鱼和炉桡。
七霜的警告也与之相同。
晚饭我就不那么爽朗了。
我开始挑食,什么都肯吃却故意绕开那两道菜。刨饭的间隙我几次三番偷偷拿眼去看如意儿,他的神色已经开始显得有些不自在。
他又去了一次太后宫。
大约一个时辰后,齐如从宣室回来,说是陛下今天仍然有事,不能过来。很“体贴”地叮嘱我早些休息。
我听到这消息以后如释重负,仆地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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呜呼……MS……又一次得救了……
第三天的清晨很吵,以至于我很早就被弄醒了。房间里一个人也不在。我大声喊齐如的名字,于是她匆忙从外面跑了进来。
“出了什么事吖?”
我一边揉着眼睛一边这样问道。心说人都跑没了,难道你们今天发工资?
“娘娘……如意儿他……”
乍一听到这个名字,我的呼吸猛地一滞。不祥的预感紧贴着我的脊梁急速地窜了上来。
“齐如,你慢慢说,到底如意儿怎么了?”
“他昨天夜里失足掉到泰液池里,淹……淹死了……”
“……怎么这么不小心?……”
我失魂落魄,喃喃地说。但我心里知道,这跟他小不小心没关系,他会是失足掉进去的么?我不能相信。
我最终没去看他,但他就好象死在我面前一样。我不只一次地想象他的尸体,据说被池水泡得发了涨,胳膊象腿一样地粗。他的亲人尚在,住在长安近郊,听到消息来领了抚慰金,也把他的尸首带了回去。
几天后,关于他死亡的议论慢慢消失了。我不由产生错觉,好象这个人从来没有在这个皇宫里存在过一般。
生逢其时,命如蝼蚁。
接替他的人是一个年仅十二岁的小宦官。名字叫春梓。
春梓的口音奇怪,常惹得齐如她们发笑。
每每到了这种时候,我却怎么都笑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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偶不想这样,偶写的不过是鬼扯小白穿,偶想只谈风月说……越写越DARK了,55555,谁来阻止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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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在如意儿出事的第二天离开去了建章宫。我大概猜到了他为什么去。
也好,建章宫旁边就是大名鼎鼎的上林苑,用这个作借口他能够扎进去一两个月不回来。
齐如替我梳头,我完全不带希望地问她说我也想出去,可以么?
当然可以。
她居然这样回答,我大吃一惊。
“回娘娘,太皇太后不是每年差不多这个时候都要去汤泉驿么?您若是央太皇太后带你去,她不会不依您。”
太皇太后?哦,对了,是景帝的母亲窦太后,我怎么把这位老人家的茬给忘了。
“说起来,自您受伤后已经好多天没去看望太皇太后和皇太后了……”
齐如,你知道的,我正“失忆”着呢,这个样子能去么?
跟她们聊天的话我要聊什么好捏?
我都完全没有心理准备说……
为了能出宫,我也只好硬着头皮去一次。经过阿笃和齐如打扮处理以后,我便忐忑不安地上了路。
如果齐如她们把我弄丢了,她们会很惨。
但如果是太皇太后在路上把我给弄丢了,有谁敢找她老人家的麻烦吗?
到了雎阳殿才发现忐忑程度应当是我原先预计的3倍。
太皇太后在也就算了,刚算计过我的皇太后也在,更要命的是眼睛很毒的大长公主也在。据说她们正在非常非常想念我望眼欲穿的时候,我就及时地出现了。
三缺一。
四个女人刚好能凑一桌麻将。
不过在这个时代麻将是虾米东东?
重重帷幔后面,一室紫檀缭绕,其乐融融。我照着齐如说的方法跟在坐的长辈一一问候。
“阿娇,到祖母身边来。”
既然她这么说了我只好走过去。
窦太后有眼疾,看不见东西。她有一双颇异于常人的浅灰色眸子。我仔细瞄了下,觉得有可能是白内障。
于是她用手轻轻地摸我的脸。手指枯槁冰凉,划过的地方随即带起一片大大小小的鸡皮疙瘩。指尖攀上我的额头,在上面找着什么,最后停在我已经愈合了的伤口上。
“还痛罢?”
我摇了摇头,告诉她没事没事,这点皮肉小伤早就好了。
她用无焦距眼睛望着我,笑了笑,“彘儿有彘儿的错,祖母替你狠狠教训过他了。”
我一怔,没想到她会这么说。
如果我还是陈阿娇,那么在这里的四个人基本上可以分成两派。阿娇和长公主是天生的公主派,窦太后和王太后则是属于出身贫寒,后天努力奋斗上来的妻妾派。我以为在妻妾派眼里,阿娇根本是无理取闹,不值得同情的。
她们中哪个没有受过和其他N个女子共事一夫的苦?
“谢谢祖母。”
“让他去找你道歉赔罪的,他去过了没?”
“回祖母,还没有呢。”
说的是事实,不是我不厚道。他倒是很想给您面子,貌似要来的,结果因为某种原因不敢来了。
“你们两夫妻啊……”窦太后听完气得直揉太阳,“脾气一个比一个拗,尤其是彘儿,当了皇帝这几年更是谁的话都听不进去了……”
坐在对面大长公主旁边的王太后,神色立刻诚惶诚恐起来。
“……易服色,立明堂的事情也是这样,昨天更离谱,在建章宫诏令大臣说是要搞什么策问……”
啊?
我恍然大悟,这老太太的目的哪是要为我撑腰啊,根本只是想借我发难感叹现在的皇帝不听话而已。
于是顿觉索然无味。
我还是喝我的茶吧——雎阳殿的茶怎么是淡紫色的捏?
就这样,当着皇后和太公主的面,皇太后被太皇太后教训了一顿。(注:这句话里总共有四个太字,三个皇字,三个后字,很神奇呵?群众:神奇你个鬼!~~~无聊找PIA~~~)
当然也不是明着骂。但后者的涵养之好让我乍舌。
不知道皇太后王氏的微血管断了几百根。至少她表面上还是努力笑得很贤惠。
皇帝刚刚即位,大臣未服,根基未稳,权威还没来得及树立起来,不能作为依靠;王氏这个时候受窦氏压制,又没有一个强有力的外戚,受这种气再所难免。
等到老太太发泄完了,我才敢跟她提我的心头大事。
“祖母的肩背偶尔还会酸痛么?”先迂回一下,绕个圈圈。
“嗯,就最近好象特别厉害呢……”老太太说到这里突然打住了,浅浅一笑,接下来的话险些把我吓成一滩水:“你这孩子,真的是我孙儿阿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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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眼睛的毒也就算了,为什么没眼睛的也这样毒啊?……
对不起,太皇太后娘娘,我不是强调你是残疾人。
“难怪你母亲近来说你懂事了。”
我心说是啊是啊,“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您没有听说过吗?(注:除非她老人家再活五百年,否则应该没有机会听说这句话才对。)
“那祖母要不要去汤泉驿?”
“……也好,……你其实是在宫里头呆得闷了,想让祖母带你出去吧?”
大长公主听到自己的母亲这样讲,扑哧一声掩口笑了。我不由得满头黑线,这老太太真是一针见血。
不久事情定了下来,让我今天回去以后收拾好东西,明日清晨就离开未央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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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的明明是清晨,我怀着一颗纯真的心等待了N个时辰以后才发现,汉代人的时间观念糟糕得令人发指。雎阳殿的宫人们不紧不慢整理东西一直整理到正午,知道的说她们只是去旅游,不知道的还以为她们是要迁都。
窦太后和几个大臣在前殿开会。
我则在后殿和宫人一起喝茶,我不会下围棋,那东西貌似很难,只好看着她们玩。
因为实在太闲了有点想睡,总觉得应该要没事找点事才行。
“婉婉,你去找……”
好象这个时代的纸硬度不够,那么用什么代替比较好?
“能不能帮我弄到五十二张这样大小的金箔?不要太薄太软的。”我用指尖蘸着茶在桌子上描出一个接近七乘四CM的矩形。
于是大约一个半时辰之后,一副华丽丽的扑克牌诞生了。
窦太后下了她的小内朝,走到后殿。
其时我正和她的两个宫人在斗地主。
我们正式出发的时间是下午未时。
据说汤泉驿位于长安西北郊,北临骊山。这让我怀疑这时候的汤泉驿就是后来的华清池。
越过最后一重宫门,我坐在太皇太后的凤辇中,回头望了一眼身后渐行渐远的金阕未央。它建于高祖初年,盘踞在长安制高的龙首原上,城桓高大,一身恢弘,气势天成。
真的就这样出来了么?
没错,真的出来了。
我不由得笑了。
随侍在凤辇里的两个宫人招呼我打牌,要抱上午的一剑之仇。我看了看旁边的窦太后,好象也没有反对的意思,于是我过去了继续。
“阿娇,这是谁教你的?”
老太太好奇问我。
我心说这是两千年后最流行的庶民游戏之一,不会就简直不能算是中国人,从哪里学的早忘了。
“哦,我没事的时候让齐如教的。”
我一边摸牌一边答。后面的相距十米远的皇后车辇里坐着齐如和阿笃。反正她不在,我乐得信口开河。
只可惜老太太眼睛不好,否则我们四个可以打双抠。
上午两个宫人被我打得债台高筑,完全没有招架之力,那是因为人家刚刚学。
出了门不久我就知道厉害了。
几把下来我输得丢盔弃甲,再几把下来我输得体无完肤,不愧是会下围棋的姐姐,悟性就是高吖就是高。
老太太年事已高,耐力不好,为了照顾她老人家马车的速度慢得象牛车一样,而且还要时不时地停下来休息。
掀开侧帘,我不知道现在我们停在了什么地方,只知道这里荒无人烟,景致很好。大路北边林间开满了班驳野花,随着地脉铺呈起伏;南面山谷底蜿蜒着一条浅浅的河,但有风过,竟遥遥望得到鱼鳞触损。
马蹄踏过野草,卷进车内的空气里飘飞着草屑的微腥。
“外面很漂亮?”
老太太在身后问我。
“是呢。”
“怎么样的漂亮法?”
“乱花渐欲迷人眼……”
突然头顶有一盏电灯泡亮起来——这个时候倒是可以试一试。
“……祖母,阿娇嘴笨不会说,”我放下帘子,信手拿了两张黄金的扑克牌丢到袖子里,“要不要一起出去走走?”
“祖母懒得动,你要是想的话自己去吧。”
我如蒙大赦,从车上下来就开始朝着树林的方向走过去。旁边一个宫人想要跟过来,我说不用,腿酸了,只在附近走几步而已。
她竟然就真的没有跟过来。
如果不抓紧这个机会离开,我简直就对不起老天爷。
午后的林间荫翳,我踏着一地乱花一路向北而行,很快就看不到大路了。
洛阳,干的好!我提起裙据,作势欲跑。不小心看到旁边有一棵大树,刮去了皮,一片白,上面写了两行字。
最近学了小篆,所以勉强认识。不认识还好,一认清楚差点魂飞魄散。
两行字翻译过来是这样的:
“山中有虎,
勿请自误。”
后面刻了个缭缭草草,艺术含量很低的老虎头作注解,算是象形文字。
我脑子里响起一声悠远的狼嚎,整个人傻在原地N秒。难道——这里就是传说中的景阳岗?(注:这里绝对绝对不可能是传说中的景阳岗。)
我忘了这是在两千年以前,老虎是满山遍野到处跑的,还不属于国家级保护动物。
自付手里没有哨棒,阿娇这小体格也当不了武松。得,我听你的,我不自误。
提着裙子往回没走两步,迎面撞上两个熟人。
一个是六霰,另一个是七霜。
“你们也是来散步?”
“不,奴婢两人一直跟着娘娘呢。”
“一直跟着我么?”简直失败透了,“我怎么不知道。”
“隔得远,娘娘又一路都很专心地在看前面。”
我心说你们两个简直是女鬼。
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逃跑行动就这样夭折了。下次再有机会不知又是何年何月。
哭死。
我走回路边,窦太后的宫人过来扶我上车。
“怎么找来找去,都少了两张牌……”另一个宫人在那里抱怨。
“不用找了,在我这里。”
本来是想拿来当路费的,既然没戏唱了,我很颓靡地把它们从袖子里拿出来,放了回去。
当天晚上留宿新筑驿,为防万一我连夜教会了齐如打牌,并且叮嘱她有人问起时要说是她教的我,而不是我教的她。
齐如也没有追问原因。
估计她已经习惯面对怪人了。
“你学东西很快嘛。”睡觉之前我忍不住要赞美她一下。
“只是小聪明而已,”她有些不好意思,又仿佛勾起点心事,“不过要是齐如没有这点小聪明,可能早就饿死了。”
“齐如,你跟着我之前是做什么的?”我好奇了问她。
“从刚懂事起,本来和母亲一起在家乡的,后来村子里有瘟疫,她就……”她说到这里停了下来,我在暗淡的灯光下看到她小兔子一样微红的眼睛。
“好了,不用说了。……对不起。”好象不小心踩到了地雷,我忙安抚她。
她怔住了。
“娘娘是个好人。”等到我躺好后听见她在后面这样说。
“少来,你会这么说是因为我是皇后吧?”出来了一天沾床就困,我睡意朦胧地小声嘀咕着。
“就算娘娘……就算娘娘不是……齐如仍会忠心耿耿地侍奉娘娘的。”她仿佛要强调什么似地些许加重了语气,“琉璃,阿笃,婉婉,还有六霰和七霜,她们也都和齐如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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