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酸了我家的小青梅

　　回家路上，赵憬明显有了心事。
　　秦裳问道：“阿憬，你在想什么？”
　　赵憬叹了口气：“我在想，佣书不肯为苦命人写状纸，那每日苦苦坐在那里有什么用呢？”

　　秦裳笑了一声：“大概是，他们喜欢晒太阳。”
　　赵憬被她逗笑了，但很快又陷入到纠结之中：“裳裳，你说我能做一个佣书么？”
　　做佣书的，多是家道中落，凭一手蝇头小楷糊口，总之不是那么体面，而且辛苦。

　　秦裳歪着脑袋想了想：“你喜欢晒太阳吗？”
　　赵憬一愣：“我不会只晒太阳的。”
　　“那你想干吗？”

　　赵憬点点头：“想。”
　　“那就做啊。”秦裳摸着下巴，“你写字好，写文章更好，很适合做佣书的。最重要的是，你想做，那就做呀。”
　　赵憬有被鼓励道：“好。”

　　赵文肃知道了赵憬想出街上做佣书，鼻子差点被气歪了：“赵稚悟，我真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好好的功名好好的仕途，你说不考就不考了，说不要就不要了，要去街上做什么破佣书，我看你是失了智了。”
　　赵憬看向薛迎：“阿娘，您怎么想？”
　　薛迎温柔笑笑：“阿娘不会干涉你的选择，但是阿娘想提醒你，佣书此业极为辛苦，可回报不足。更为重要的是，这市集之上，抄书多寻相熟的经生，谁肯信一个面生的摆摊人。若无人光顾，你可想过解决之法？”

　　赵憬想了想：“阿娘说得极是，但做佣书者，回报是小，若真能帮助到不会写字的乡亲，一个两个也是值得的。阿娘，我想试上一试。”
　　薛迎点点头：“好，那阿娘支持你。”

　　*

　　街市人声沸沸，叫卖声、讨价还价声缠成一团。
　　秦裳猫着腰躲在一家杂货铺的幌子后，朝不远处的摊子张望几眼，然后重重叹一口气。
　　店家很是疑惑：“这位姑娘，你买不买东西啊？你到底是在看东西还是在看人啊？！”

　　“嘘，嘘，嘘嘘嘘——”秦裳扔了两个铜板过去，“我买个清闲。”
　　杂货铺老板笑呵呵地将铜板往袖子里一揣：“好的客官，随你清闲。”
　　秦裳没忍住扯了扯嘴角，又看向那个摊子。

　　柳荫下，赵憬铺开素笺，镇纸压妥边角，笔锋饱蘸的松烟墨在晨光里泛着清润光泽。
　　他身着青布衫，面前木牌工整写着“佣书抄卷，千字三百钱”，可来来往往，无人停驻。
　　秦裳心里发愁，可又不能过去，忽瞥到一旁墙角处坐着两个闲汉，眼睛一亮。

　　她走过去，对那两个闲汉低语数句，将银子塞到他们手中：“去那先生处，就说要抄《论语》，先付定金，记得多问几句章法。”
　　闲汉得了好处，立刻应声而去。
　　先是一人凑到摊前，嗓门洪亮：“小先生，我要抄一部《论语》，何时能取？”

　　赵憬眸中一亮，刚要答话，另一人又挤上来：“正巧，我也需抄《孝经》，先生字这么好，定不会误事！”说着便掏出碎银，递了过来。

　　赵憬执笔的手一顿。
　　他看那两人衣着邋遢，神色间毫无读书人的沉静，问话时眼神躲闪，提及抄书用途更是支支吾吾。
　　更可疑的是，两人递来的银子边缘都有一道相同的浅痕，分明是同一锭银拆分而成。

　　“哎，快写啊，怎么不写啊？！”
　　赵憬缓缓放下笔，指尖轻叩案面：“二位既要抄经，可知《论语》首篇为何？《孝经》有几章？”
　　闲汉顿时语塞，你看我我看你。赵憬起身作揖，目光掠过他们身后不远处的杂货铺：“抄书乃传经之事，非为凑数。二位若真心需用，我自当效劳；若只是受人所托来撑场面，这银子请带回吧。”

　　秦裳听得清清楚楚，待闲汉把银子退回来，她没办法，只能走了出来。
　　赵憬朝她笑笑：“裳裳，真不用这样，天太热了，你先回家去吧。”
　　秦裳看着他湿透的衣服，心里更难过了几分。

　　回去路上，秦裳低着头，忽听一阵刺耳的马嘶声。
　　她立刻反应过来，抬眼望去，只见街口处，一匹枣红色烈马不知受了惊，前蹄扬起，马背上的青色官袍身影险些被掀翻。
　　而马前几步，一个约莫五岁的孩童正蹲在地上捡滚落的糖人，吓得浑身僵住，旁边的妇人尖叫着扑过去，却已来不及。

　　周围的百姓四散奔逃，几个穿着皂衣、腰佩长刀的护卫反应过来，嘶吼着扑向惊马。
　　有的想拽缰绳，有的想拦在马前，有的想护住他家大人。
　　可那马野性大发，蹄子翻飞间，竟将两个护卫踹得倒飞出去，摔在地上疼得直哼哼。

　　眼看马蹄就要落在孩童身上，秦裳眼神一凛，脚下未作停顿，身形如箭一般窜了出去。
　　她没去硬拼惊马，而是借着石板的湿滑，侧身滑到马腹左侧。
　　左手精准扣住马的左前腿关节处，指腹发力按住筋络，右手同时闪电般探出，攥住孩童的后领，顺势将人往妇人怀里一带。

　　不过一呼一吸间，孩童已安全落地，妇人抱着孩子哭得瘫软。
　　秦裳却未停手，惊马因左前腿吃痛，动作滞了一瞬。
　　她借势起身，右手成掌，稳稳拍在马颈两侧的穴位上，那烈马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嘶鸣一声，前蹄重重落地，竟温顺地低下了头，不再躁动。

　　马背上的年轻县令早已稳住身形，他目光灼灼地看着秦裳。
　　她拍马控马不过两招，既没伤马，又护了人。
　　反观自己带来的护卫，要么蛮干受伤，要么只顾着护主，竟无人顾及百姓安危。

　　秦裳拍了拍手上的泥，刚要转身，就听马上那人朗声道：“这位姑娘请留步！”
　　那人下了马，走到她面前，目光扫过地上哼哼唧唧的护卫，又落回秦裳身上。

　　“姑娘好身手！方才若非姑娘，不仅孩童性命难保，恐怕还会伤及更多百姓。”
　　“我这些护卫，练的是阵仗拼杀，遇着这种突发状况，要么慌了手脚，要么只懂以力相抗，远不如姑娘这般，既能制住烈马，又能精准护人。”
　　“这份沉着、眼力，还有这份心，都是他们没有的。”

　　秦裳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谦虚起来：“民女不过是略会些小功夫，不足挂齿的，大人言重了。那什么，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哈。”
　　“姑娘，姑娘还请留步。”那人语气诚恳，带着几分赞赏：“我乃本县新任县令周砚，正缺一位得力护卫。姑娘这般功夫，这般心存百姓，若肯屈就，周某愿以厚禄相聘，往后随我左右，既能施展本事，也能护一方百姓安稳，不知姑娘意下如何？”
　　秦裳看着眼前这位眉眼清正的县令，又瞥了眼不远处渐渐聚拢、满眼感激的百姓，指尖微微动了动。

　　她跟着师父苦练功夫，却一直无处施展。
　　今日出手本是无意，却未想竟被县令大人看在眼里，还许了这样一份能护人的差事，心中不由生出几分动摇。
　　周砚见她迟迟没有表态，笑了笑，倒也不让她为难：“毕竟是份差事，姑娘当思虑周全些。若姑娘想好了，可随时来县衙找我。”

　　秦裳点点头：“多谢大人，我一定会好好想的。”
　　周砚抬了抬头，身边的人拿了令牌过来，他再次郑重承诺：“随时都可以来衙门找我，把这令牌给守卫就行。”
　　秦裳将令牌揣好，只觉得胸口暖乎乎的。

　　但去衙门做护卫这种事，她不敢告诉秦栩和李妙，她知道他们一定不会同意。
　　到了傍晚，赵憬归来，被提前“守株待兔”的秦裳拉到了一边：“阿憬，阿憬，我有件事情想同你说。”
　　赵憬狐疑，看着她略带迟疑又有些羞涩的表情，立刻警铃大作：“你……在路上……”

　　秦裳点头，一脸期待地等他接下来的话。
　　赵憬顿了顿：“遇到心怡的小郎君了？”
　　“啊？”秦裳一愣，狠狠摇了摇头，“才不是呢。”

　　她不知道身边的赵憬也是狠狠地松了一口气，故作镇定地问：“是什么事？”
　　“我好像中了狗屎运了。”秦裳嘿嘿一笑，“今日回来路上，我救了新任县令，他给了我令牌，想让我去衙门里做护卫呢。”
　　赵憬一听，也跟着笑了笑：“好事啊，那你在犹豫什么呢？”

　　“我爹娘可能不想让我去做护卫。”秦裳耷拉了一下头，又猛地看向赵憬，“所以阿憬，你一定要替我保密啊！”
　　“裳裳，我觉得……”赵憬想了想，“这种大事，我觉得应该让伯父伯母知道，他们只是担心你会累，但如果你认定了，我想他们也一定会支持你的。”
　　“嗯，嗯，我会同他们说的，之后……之后再说……”秦裳打着哈哈，又嘱咐他道，“阿憬，你一定要先替我保密啊。这件事，我只告诉了你一个人。”

　　赵憬一怔，随即又露出那不值钱的笑来，温柔地勾了勾嘴角：“好，我保证不会说。”
　　秦裳看着他：“阿憬，你怎么这么开心啊？”
　　赵憬脸上的笑容更深：“嗯，就是这么开心，替你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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