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同学的逆鳞

　　收假前两天，覃渭渊就在群里发布了通知，所有人收假当天按早读课时间回学校，下午两点进行家长会，并且暗示大家按时完成各科作业，看来是不会再帮大家打掩护了。
　　收假前一晚,鲁旦汪开心董骏火急火燎冲进宿舍，像是约好似的，进门二话不说就开始互抄作业，抢得试卷翻飞。

　　柴邵彼时早已睡下了，被这动静吓得从床上弹起，眼睛花花的，只看到几个大黑影子抢劫一般翻来翻去，当时心里砰砰直跳，等看清人脸，他才扭着半边身子往下喊：“做贼呢！”
　　鲁旦手边摞着一沓卷子，写得脸都发红，看样子快哭了，手上动作一直不停，抽空扬起脑袋：“小寒假玩得多嗨，现在就有多后悔，柴邵，你们班多少作业啊，你怎么一点儿都不急呢。”
　　“还行，刚写完没多久。看样子你们班老师出手挺阔绰。”柴邵双手支在床板上。

　　董骏白净的皮肤多了几分倦意,点点头，“我们有十八张卷子，几十页的练习册，还要写七篇假期日记，语文还有字帖，加上三篇不同书籍的读后感和七天的读书笔记，而且还有户外实践作业，化学实验作业，自己在家做实验，还得找材料，别提多变态了……这个Darling站着说话不腰疼。”

　　柴邵微微惊讶，忽然觉得自己那二十几张卷子没什么分量。
　　董骏说着忙转头朝鲁旦：“你户外实践做的是摄影还是种树？”
　　鲁旦道：“傻子都不选种树，放假当天我就先把咱蓝城的风景拍了个遍，余老师觉得好看，还让我留几张到艺术节的时候参加评选。”
　　柴邵清晰一句模糊一句地听着，不想睡觉，但连连打哈欠。
　　汪开心听了道：“你们班这么好啊，还有户外作业呢。我们班全是书面作业，生怕我们去户外一点。”
　　“柴邵，你们班呢。”汪开心叹了口气，放下笔。
　　柴邵回过神道：“很多卷子。”
　　“就没了啊？”
　　“也不是，写完卷子后的其他时间可以根据自己的科目强弱挑选作业来写。”
　　鲁旦一抹黝黑的脸颊：“既然这么自由，岂不是想不写就不写了。”
　　汪开心哭丧着脸：“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我想转班。”
　　柴邵挠挠鼻尖，胡乱应了一声，钻进了被窝，留出一双眼睛。

　　月考成绩出来不久后，各科试卷的答案也就随之而来，柴邵被自己气得三天胸闷，恶补英语的同时，对语文也比之前更加重视。
　　每天睁眼就开始不停地学，吃饭也是吃一顿忘一顿，连秦删都好几天没见着了，即使他们的距离不过从阳台探出头。
　　在阳台透气时，偶尔会听到秦删在隔壁楼开窗的声音。
　　他只是安静地听着，神游四方。

　　此刻他盯着天花板那块黑乎乎的地方发着呆，那里曾经漏过水。

　　想着他立马把被子拉过来彻底盖住了脑袋。这时门口突然传来几声敲门，同时门口的人脸识别系统声音响起：“识别到你不是本宿舍入住同学，请等待…”
　　“谁去开下门儿。”
　　“我这边去不了，写作业写出手感了，停不下来啊！”
　　“我去。”
　　汪开心早就想找点儿理由偷懒，毫无留恋抛下笔奔过去开门。门刚打开就被谁抱了个满怀，又被推开。
　　姚君子拎着两袋烧烤串笑眯眯地冲进来，大大咧咧道：“当当当当，给兄弟们送温暖了！”
　　又走到柴邵床下，使劲晃他：“别睡啦，快起来吃最后一餐。”
　　柴邵在被子里幽怨地睁开眼，掀开看着他：“什么最后一餐，你明天不活了？”

　　姚君子边转身把东西放在桌上，边背对着柴邵道：“这还真说不准，明天家长会你就看我老妈怎么拿我和秦删对比，也许还有劳委。”
　　柴邵怔了怔。
　　鲁旦笑道：“我妈也是，这次完了，我擦边进的前二百。”
　　“我妈平时都不管我的成绩，就我爸在意，但好在他这次正正好没时间，换我妈来参加。去年我妈也给我参加过一次，不听讲也就算了，她居然明目张胆趴在桌上睡着了，现在我还担心她明天会不会又睡着…”汪开心捂着肚子笑道。
　　其他几个人也笑了。
　　董骏显得就比较无所谓，两只眼睛盯着烧烤，一手一串吃得不亦乐乎。他嘶哈嘶哈地说：“当初中考我爸妈发过誓，只要我考上一中，以后就不管我。他们还算信守承诺，开家长会都先问问我他们可不可以来。”

　　姚君子一口烤肉差点没把自己呛死，满脸的不可置信：“你家庭地位这么高，那还得了，小心我嫉妒。”
　　柴邵独自靠墙听着，时不时跟着笑一会儿，顺手接过姚君子递过来的烤肉串，兴致缺缺地咬一口，慢悠悠地嚼。
　　姚君子担心他吃得少，平均十秒递过来两串，柴邵吃的速度根本赶不上他递的速度，只连连制止：“我是饕餮也吃不了这么多啊。再说小心油滴我床上！”
　　说着他举着两把随时要掉的烤串噔噔噔地下了床梯，全部塞回了姚君子手里。

　　重新钻回被窝趴在床上，摸出手机捧在手里，眼睛在各个软件来来回回扫了几遍，终于点进去一个，但是又停下了。
　　三个聊天框，一个都使他张不了口。
　　姜卿从来都爱面子，小时候自己每次考不好，姜卿就拒绝参加家长会，那个年纪的孩子会因为没有人来学校给自己开家长会而感到窘迫，所以他就总拼命考第一，这样姜卿来学校时就是笑着的。后来因为总考第一，姜卿默认了他一直能第一，只要他的名次落到第二第三，姜卿就板着脸一副生气地样子。这一次也是，别说第二第三，他考了倒数第一，姜卿绝对不会来了。
　　柴椰也不一定有时间，这几天她的花店生意爆满,每天除了吃饭就是在装饰花束。而且那天见到她，柴邵都感受到了她不太开心。
　　柴轩昂直接排除。

　　看来又只能向班主任替家长请假了。他关掉手机，埋在枕头里憋了一会儿气，耳边嗝一声。
　　胡仁苍发过来一张模糊不清的照片，是一锅新鲜的玉米排骨汤。老人家对于拍照还有些生疏，也不知道香气沾染了摄像头。
　　柴邵定定看了几秒,脑子里噌地一声，爬起来跑到阳台给胡仁苍打了个视频通话。

　　接通时胡仁苍正在眯着眼打量屏幕里的自己，被柴邵猛然蹦出来的脸惊得一愣。又立刻宏声笑道：“臭小子。”
　　柴邵回头看了眼舍友和姚君子，确保他们应该没在乎这边，才道：“怎么大晚上想着煮东西呢。”
　　“啧，这都不懂。你晚上炖好，放它几个小时，明天再吃，保准香的你找不着北。”胡仁苍说着拿筷子夹了一块排骨，放在嘴边假装要吃，故意大声砸吧着嘴馋柴邵：“太好吃喽。”
　　柴邵笑了笑，挠挠鼻尖，犹犹豫豫道：“爷爷，明天家长会…他们都没有时间。”
　　胡仁苍那边的笑声慢慢归于平静，哼道：“怪不得。我说你小子怎么太阳打西边出来了给我打电话，原来无事不登三宝殿。”
　　柴邵笑道：“爷爷。”
　　“得得得，别把我喊吐喽。明天还打算要关门下象棋呢。”胡仁苍手机拿的不正，只看到两只眼睛和一个额头，说着又不小心按到了什么，他那边的摄像头忽然关掉了。

　　柴邵听见胡仁苍这样说，心情舒畅，就知道他一定会来，“明天下午两点之前，我在校门口接你。记得等我，别自己进来，明天人多路多，别走迷路。”
　　“几十岁的人了，不会迷路。嘶，对了，你这次第几名啊。”
　　长辈们总是只在意名次，在他们眼里分数再高，也没有一个第一耀眼。
　　柴邵深知这条铁律，挠挠鼻尖，“……也算是第一吧。”
　　“哎哟，那好呀，哈哈哈。”

　　秦删楼下有一位不婚主义女老师，五十四岁还是满脸书卷气，这几天也都待在学校，经常往他们这里送一些瓜果蔬菜，又和秦守华聊得很来，导致秦守华搁置了她最爱的收音机，两个年纪只相差五六岁的人天天窝在一起聊家常里短。
　　这天又聊到很晚，秦守华露了一手，让女老师尝尝自己的手艺。
　　晚上临近休息时，秦守华歪在沙发上，语气里还有残留的笑意：“秦删啊，明天开家长会对不对。”
　　秦删放下书，没什么表情地嗯了一声。
　　“怎么没提早告诉我，我好有个准备。这还是小徐给我说的。”
　　“明天你别去了。”秦删道。
　　秦守华撇着嘴，“为什么，之前路远我才参加不了，这下托了你们学校的福，方便了，我要去。”
　　秦删从书沿抬起眼，心软地看着沙发对角那个倔强的身影，说不出一句拒绝的话，可担心她劳累，又怕她觉得自己被嫌弃了。自己独自坐在小沙发上低头不说话。
　　“让奶奶陪陪你。”
　　秦删无声地叹气，合上书：“没必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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