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慎如
沛君和白一兜兜转转找到叶家时,恰撞见裴慎如出来,不过是被叶家家丁赶出来的。
“怪物!别以为大小姐待你亲近,你就飞上枝头变凤凰了!”
“要不是我们家主可怜你,裴家那边早把你赶出去了,谁还认你这个二公子?!”
“还不快滚?你这张脸,要是吓到夫人们,有你好看的!”
推搡间,裴慎如不慎跌落石阶,面具滚落,裂开一条缝,身后家丁立刻“砰”的一声关上门。
他趴在地上趴了好一会儿,才伸手去捡面具。就在这时,一只白皙如葱削的手先一步捡起面具。
裴慎如浑身一颤,连忙拿衣袖遮住脸,只露出一只尚且完好的眼睛,低伏着身子,略微抬头看向沛君:“姑娘什么时候……”
沛君对着面具催动指尖,边说:“我们有事来寻叶家主,不想刚好看见方才那一幕。”
裴慎如苦笑:“让姑娘见笑了。”
沛君摇摇头,将修复好的面具还给裴慎如。裴慎如微愣,道谢接过后,便背过身重新戴上,再抬眼时,见沛君和白一绕过他去到叶府门前,遂出声问道:“敢问姑娘,寻叶家主有何事?”
沛君正要叩门,闻声顿住:“来寻一样宝物。”
指节叩响,过了须臾,门后家丁才嘀嘀咕咕着开了门:“不是叫你滚……你、你们是?”
沛君拿出一块玉令:“贫道乃无涯派长老沛君,特奉掌门之命前来,与叶家主相约商议要事,这位是贫道座下小徒白一。有劳诸位通传。”
家丁们虽不认得沛君,但认得那是十宗信物,连忙陪笑道:“原来是上面来的仙家,快请快请!方才府里闹了些意外,无意冲撞,还请仙家见谅。”
沛君透过幕篱间的空隙冲他们微微一笑,并没有说什么,便迈步踏入叶府。身后门扉阖上前,白一不由回头望了眼,裴慎如似乎还没离开,但转瞬门就关紧了。
白一小声道:“师尊,那个人的脸……”
尽管当时裴慎如遮掩的动作很快,可对神识比常人广阔的他们,还是看到一点尚未来得及挡住的伤疤。
沛君施了张隔音符,以防前面的家丁听见:“是被灵火所致,手段倒是狠戾,此火不仅能烧毁肌肤,还能蚀销根骨。凡界恐怕没有药物可医,不过逢春谷和碧霞泉或许还有办法。”
白一:“师尊要帮他吗?”
沛君侧过脸,摸了摸白一的脑袋:“除非灵灾肆虐、灵兽横行或修士作祟,否则我们一概不掺和凡尘之事。更何况他们是十二家的人,若是十宗与十二家牵涉过深,有了利益牵扯,大家就无法好好修炼了。”
白一似懂非懂:“什么是利益?”
沛君略作思忖:“唔,利益嘛,就是你想要那串糖葫芦,那个小妹妹也想要,最后看在为师是十宗长老的份上,还是让给我们了。”
白一大概还是不大理解,但府里的侍从迅速听闻风声赶来迎接,既被人打断,便没再追问下去。
侍从们与家丁交接班,领着两人去到客堂。直到这时白一才恍然师尊为何戴着幕篱出行,只见堂内早有叶府的亲眷们等候,上至八十老太,下至三岁孩童,都翘首盼着无涯派长老的真容。
这场面堪比接驾神仙下凡,只是这个“神仙”没有彩云没有神兽,只有个长相极佳的“童子”并肩身畔,
家主尚未至,便先由长夫人代为接待。起初大家看完热闹,长夫人就将人都赶了出去,好给仙家留个清净,不过到底是第一次见到十宗长老级别的人物,未免有些紧张。
然而沛君不知说了什么,竟逗得长夫人掩嘴直笑,于是等叶家主忙完他那边的事赶紧过来时,便见自家夫人脸蛋格外红润,若非与之对坐的也是女子,怕是要警铃大作了。
叶家主和叶府其他人一样,在万物生里没有五官。
沛君不爱客套,直接开门见山说了要寻星女琉璃盘一事,叶家主也承认府里确实有这么一个法器,但早在家丁通报有无涯派长老到来前,便有另外九宗的长老们千里传音来讨要了。
“什么?”沛君静默一瞬,“都是谁?”
叶家主支吾道:“叶某不大能记仙家的法号,只记得是天罡宗、清风殿、合欢宗的几位长老。”
“你把星盘给他们了?”
“还没,那几位仙家只是传音,并未叫叶某立刻给传送过去。”
“哦,本座此行便是来取星盘的,此星盘珍贵,需小心护送,寻常的传送阵恐会磕碰,故才没让阁下直接传送。”
“这……仙家,不瞒您说,那几位长老特地嘱咐,若有无涯派或天机阁的人来取星盘,务必不能答应。”
“……”
白一凑近低声问:“师尊,那三宗的长老要星女琉璃盘做什么?”
沛君也陷入沉思,良久,才对叶家主说:“既然如此,本座也不为难阁下,还请阁下务必当心。”
叶家主顿时松了口气:“多谢仙家理解。”
幕篱的纱罗后,那道微蹙的眉头却没松开。
叶府的星女琉璃盘是拿不到了,沛君以辟谷为由谢绝了叶府的招待,与白一尽快离了叶府。
回到外边,离远了叶府,沛君思忖道:“此事理应只有我们和容掌门知晓,可天罡宗、清风殿、合欢宗的怎会恰好赶在我们之前?”
白一道:“会不会是容掌门……”
沛君:“不会,容掌门的为人为师清楚,若是他泄的密,就不会再帮为师算这一卦了。况且那三宗不仅避着我们,连天机阁也要避着,生怕被捷足先登似的。”
白一:“莫非他们也在探索锁灵阵?”
沛君“嗯”了一声:“这倒是有可能,另九宗的长老们里有不少几百来岁的了,那锁灵阵少说已存续千年,他们肯定会知道一二。唉,都是你掌门师伯的缘故,为师差点忘了还有这一茬,多亏幺幺提醒为师了。”
白一抿起嘴唇,低下头,手指绞着衣袖道:“不,弟子只是……”
“哎,你看那边,又是刚刚那个人。”沛君忽然道。
许是慈安城太小,又许是缘分来了挡不住,远远地,便见裴慎如站在一家蜜饯铺子前,从店家手里接过扎好的纸包。
也巧,裴慎如走的方向是面朝他们的,沛君戴着幕篱的模样很惹眼,一下子就认出来了。
“又见面了,姑娘。”裴慎如走近后说。
沛君略微颔首:“我还以为你早就走了,刚刚那是在买什么?”
“松子糖,在下……在下的小妹很喜欢。”裴慎如顿了顿,话锋一转,“姑娘可有向叶家主要到宝物?”
“没有,被人捷足先登了。我们见到叶家主时,叶家主已经许诺好了给别人。”
“可惜。敢问姑娘,是什么样的宝物?”
沛君打量着裴慎如:“一只罗盘样式的法器,暂时还不知名字,也不知做什么用的。”
裴慎如状若思忖:“罗盘……在下以前陪小妹玩时,曾偶然误闯过叶府祠堂,在里面见过一只罗盘,小妹说这个东西叫星女琉璃盘,不知是不是姑娘要寻的宝物?”
沛君微愣,但仍平静道:“或许吧,不过叶家主已答应给别人,并未拿出来,我们便也不得而知了。”
裴慎如却问:“姑娘当真那么想要?”
“嗯,那罗盘于我有大用。”沛君忽而反应过来,“等会儿,你的意思,该不会是……”
裴慎如心领神会地点点头:“是,我可以帮姑娘取出来。”
沛君笑道:“你这是偷自家人的东西给外人啊,裴二公子。”
裴慎如平淡道:“在下没有家,裴家主不认,家母又早逝,只有小妹不害怕我。但说到底她还是叶家的人,在下早就没有家可以回了。”
“……”沛君笑不出来了,“抱歉啊。”
“无妨,在下与姑娘颇为有缘,就当是帮姑娘一个忙了。”
沛君自己偷摸带着徒弟进祖灵洞惯了,倒不好意思请别人偷摸进叶府拿东西,遂说:“还是算了,我与你非亲非故的,何必做到这份上?万一叫叶家主发现了,不让你见你小妹了怎么办?”
裴慎如静默片刻,隔着面具,却仿佛表情认真:“因为姑娘帮了在下一个小忙,在下不想欠着。”
他说的应当是修复面具的事,不过沛君大概没料到这种事也能被记着,正组织语言如何接话时,裴慎如接着道:“还请姑娘暂且在慈安城安歇几日,在下会尽快取出来的。”
最终沛君拗不过他执着,只得应下,便辞别了彼此,趁着夜色昏暗前与白一寻了处落脚地儿。
夜里,在被窝里躺好的白一转头,问不需要睡眠准备打坐的沛君:“师尊,您不是说少掺和凡尘的事,少与十二家有牵扯吗?”
沛君盘腿坐在窗棂前,闭目调息道:“为师确实说过。”
“那师尊为何还要留在慈安城等那个人?”
“……那人白日说已与裴家断绝了关系,所以不能算是十二家的人。”
沛君说这话时语气有些无奈,估计自己都说服不了,又补充道:“而且,为师不想星女琉璃盘落入别人手中。”
白一沉吟一声,问:“这就是利益吗?”
沛君哼笑:“算是吧。”
她还没进入打坐的状态,随后转移话题道:“不过以他的修为,虽然能辟谷了,但一个回不去家的人要怎么过夜呢?”
这个问题白一自然答不上来。
房内静了一会儿,沛君就自己回答了:“算了,天地之大,总能有容下他的地方。”
-
师徒俩果真在慈安城多待了几日,恰逢城中迎花朝,他们除了闲逛凡界外也有事情可干。
沛君长老很喜欢梨花,无涯山上少有梨树,于是盘算着等回无涯派那天带几株树苗回去种着。
然而几日过去,还没等到裴慎如的消息,倒先等到无涯派急讯传音——柳掌门化神期大圆满,天命已至,飞升在即,急召沛君长老即刻返还以托身后事。
事发突然,沛君托客栈掌柜给裴慎如带个话,就与白一直接传送回了无涯山。
甫一踏入山门,一股源自化神期巅峰溢出的威压瞬间如潮水般席卷,众子弟只得暂避在山腰大院。唯有沛君丝毫不受影响,把白一丢给杜寒松,便如履平地般,御剑直上凌云顶,
登至云巅,遥见一人玉影长立,周身光屑漫天。
沛君下了剑,上前作揖道:“恭喜师兄化神期大圆满,得道飞升。”
柳掌门回首时,肌肤已然化作琉璃,肺腑半透,隐约映出翻涌云海。他眉目慈悲,却又淡漠,凝望沛君,然后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多余的话就不必说了,南游,往后师兄不在,无涯派就交给你了。”
沛君霎时睁大眼,随即深深作了一揖:“是,定不负师兄所托。”
“祖灵洞的结界也给你解开了,往后,就再没人能拦着你了。”
“……是。”
飞升前的羽化时间很短暂,柳掌门才说了没几句,通身便泛起莹光,声音也逐渐飘渺:“师妹,师兄还有最后一愿,你务必要答应我。”
沛君:“师兄请讲。”
“我在鹤隐轩留了一盏魂灯,里面是我们祖师的魂元。你带上它去祖灵洞,便能见到你一直在索求的真相,但切忌,一定,一定,请你适可而止,否则……”
一瞬间,风停了。
余音飘荡,万籁俯首。
翻飞发丝落回沛君的鬓边,她怔愣望着那束淡蓝灵气随风而化,像掌门师兄还没来得及说完的告诫,最后彻底没入横亘苍茫,无声无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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