珍珠蒙尘

　　“头儿，不若你打马先行，现下人多眼杂，还是先将人送回二皇子府。”

　　大头说着，望了那马背上的人一眼，现下她被束缚了手脚，为了防止其乱动，故而惊了马匹，也可谓是耗尽心机了。

　　“嗯，不过你们要小心。”

　　昨日休息了一夜，今日倒也不算赶，只这附近亦有官兵出没，是不可不防。

　　至于那羌姑娘今日遭遇，早已亲自派人沿线往那来的路上问去了，想必过不了多久便会知晓那蒙面女子的身份，以及羌姑娘近日的遭遇。

　　“唔……”

　　被塞了嘴巴，一双眼睛柔宛若涟漪，伴随着眉头微皱，那方摇头的动作下，似真是急得慌张，连眼尾也沁了红。

　　那样子叫人看了真有一丝不忍，可暗一身为暗卫，饶是皱眉望了一眼，便骑马扬鞭。

　　“驾！”

　　那样子活像是不管不顾了。

　　尘土飞扬，伴随着一道道风声自耳边啸叫，平芜被横放在马背上，这会儿连五脏内附都被颠得疼。

　　分明是眼瞎着，可却觉得眼前一阵阵发昏，连着嘴巴里也渐渐泛起苦味，一时不道是心里苦还是面上苦了。

　　若顺了暗一的愿回了荆州，且不说会被扭送二皇子府上面对无尽争端，再者，若被他们得知嗜血宗杀了暗二，深究探的其眼瞎背后的秘密。

　　得知嗜血宗秘不外宣的丑闻，竟因其内部有人派错任务而导致人眼瞎，那她必会泄露秘密而因此彻底得罪了嗜血宗。

　　那彼时她将被人置于何地？岂非进退两难？

　　如此念着，平芜当即看了一眼左右两面。

　　那处山势隐秘，易守难攻，下次她不管逃到哪里，只怕是死，叫官府的人捉了回去，也万不能再得罪嗜血宗。

　　一双瘦细的手腕被绑在身后，这会儿饶是她想动，那粗绳却勒的越紧，不消片刻，竟将那处皮肤变得青紫不堪。

　　观察到平芜的小动作，暗一高低是放缓了动作，但嘴上还是犀利着“羌姑娘，事已至此我劝你还是白费力气，待再走两日，就会抵达荆州。”

　　那时候想必调查的结果也已经出来了，饶真是有人杀了暗一，敢动殿下的人，饶是殿下不说，他也会亲自杀了他。

　　“唔~”

　　闻此，平芜不停呜咽着嗓子，似像忍不住了似地，只不停地冲马背上的暗一扭头。

　　这倒不是她装的，其在羌国颇受冷待，自小身体亏虚得厉害，饶是后边被二皇子补回了回来，也经不住将人放在马背上颠簸了一天。

　　这会儿她早就感觉头晕得厉害，险些要遏制不住地吐出些酸水来。

　　难受的连双眸也溢出了滴滴泪水，苦涩的像是良药的汤汁。

　　“你，你不舒服？”

　　说完，平芜无力地点了点头。

　　暗一见次倒真动手将其扶正了起来，让人下马坐在一旁树底下歇息，连着解开了其嘴上的束缚。

　　下一秒，平芜遂扭头去那一旁的土堆俯身吐了个昏天黑地，连着双眼也有些发涩，伸手往面上一抹竟是难受而涌出的泪水。

　　“给。”

　　暗一见此，自从腰间取了一壶水，待到走近了平芜身边，便张口问了。

　　伸出细弱的手指自怀中掏出一方帕子，这就缓慢摩擦了面颊，遂才接过了暗一的水壶来漱口。

　　冰冰凉凉的液体入了喉咙，现下倒感觉嘴巴里那股子味道消失了些。

　　“这山路颠簸，羌姑娘请见谅，不过我们还得加紧赶路，这四下荒无人烟，得再行十里才有村户。”

　　此话算不得假，先前她同二皇子走过此路，当时还没觉得有多漫长，现下却要将人用马背驮回去。

　　“暗一，我想歇息会儿。”

　　自早上就了一点白粥，现下连午饭都没吃，就吐得厉害，身子实在疲乏。

　　“是我考虑不周，不过，羌姑娘若是不介意可以坐在我前面。”

　　说着，暗一将平芜手中的水壶拿过来，盖上盖子遂就重新挂在了腰间，那口气却没缓和。

　　只缓步踱到马匹旁，看样子，这是势必要叫人复行十里了。

　　闻此，平芜抬首瞥了他一眼，那桃花眼带着几缕灰色。

　　若非是他说得太过言辞凿凿，倒真叫人认为他这是刻意为暗二的死来刁难来了。

　　可现下，罢了。

　　拍一拍衣角，平芜自从树下站起。

　　“你我男女授受不亲，待过了今日，明日可否再给我弄一匹马，若不放心尽可用绳子牵制。”

　　抬脚，掀裙跨坐与马匹之上，那是一匹黑色骏马，毛色乌黑发亮，似是被养的极好。

　　饶是平芜上前靠近，倒也没罕见地甩了脾气，只一味地低头啃食地面为数不多的青草。

　　“这黑风乃殿下所赐，性情最是温顺，若你要另一匹马恐难胜任。”

　　上马，暗一一手勒紧了缰绳，此刻眉头却微皱，看样子是不允了。

　　见此，平芜倒正欲说话，可身下的马儿此刻却撩开了蹶子，一下飞出数米，这是不想再听她说了。

　　如此，平芜只能作罢。

　　夜色降临，一三两行人做农户装扮，混淆于夜色之中，居住于酒楼。

　　一人单手推了房门，吱呀一声作响，遂抬脚往内室走了数米，不过片刻便落座于位上，亲自斟起茶来。

　　那双眉目朗若天晴，倒晃得人亮眼，此刻望着身旁那同伴一眼，不知话到什么，反转头来问了“那你要抓她回去？！”

　　语气微讶，连带着手边的茶也忘了喝。

　　反是汤徵此刻睨了他一眼，竟如夜风般寒凉，带着些许压制“她该罚。”

　　“该罚？”

　　先前一路倒话了许多嗜血宗之事，他确也对那劳什子羌平芜感到猜忌。

　　不过，先前那人早已瞎了一双眼，后被其贬下宗门，如此却不知该如何去说了。

　　不过，这倒不在他的考虑范围之内，那算得上是嗜血宗的恩怨，也算是太子的私事。

　　他一个外人插什么嘴？

　　遂低首，自话起了其他的事“东宫的暗卫我带过来了，根据打探，那人就在五里的位置，悦来客栈。”

　　“今夜出发。”

　　其声沉闷，闻着倒似洞箫。

　　可到底说这话时不动声色，望着倒有几丝恨之入骨的味道来。

　　“诺。”

　　……

　　悦来客栈，平芜和衣而躺，倒自有人来打水沐浴，期间平芜却仔细听着旁边那间屋子的响儿。

　　悄无声息的，竟连一丝鼻息也不漏。

　　如此，自只有智取，不可蛮冲。

　　约莫亥时，那零星的火花自窗棂处缓缓戳开一个小洞，连一双桃花眼此刻也渐渐迷糊不轻。

　　突然窗外传来一声响，身旁那屋子却传来一阵东西乱倒的噼啪声。

　　隐有几丝刀剑出鞘的声音，倒像是被人困住了。

　　闻此，平芜遂才以屏蔽了鼻息，自不敢吱声，弯下身子蜷缩，状若老妪，瞅准时机便从窗外一跃而下。

　　一路行了数里，自不是朝北去，也不往西走，这回倒另辟蹊径，往那南面去了。

　　如此，倒是颇有几分偏向虎山行的架势。

　　树上，一人看着某人的背影，自等了半个时辰，现下可算见了人影。

　　不待反应那身子轻飘飘遂就落了地，平芜转头却只闻见依稀的风声“是谁？”

　　可回答她的依旧是一片漆黑。

　　见着瘫软在地的某人，一人扯了面上黑布，方才扭头冲五步之外的人露出笑来“这回我可帮你抓住人了，回去能不能叫你的宝物多给我两件？”

　　一双折扇自手中绽若莲花，连着那双眸子也生了几缕笑意，好似来玩闹来了。

　　可汤徵却没理，只低首望着那方倒地不起的人影，一双眼睛洞若观火，观之，似生了几丝愤恨的怒意来了。

　　这下连刘覅也默默收了折扇，退到一边去了。

　　“回嗜血宗。”

　　留下四个字，汤徵伸手将人自膝处抱起，一双白皙的手指处由于借力，倒是显着青筋暴起，更添几分粗犷的美感。

　　再度醒来的时候，身边已经没人了。

　　反手边摸着了一盏灯台，没感到炽热之感，想是白天也不为过了。

　　期间平芜尝试着四下摸索，却意外发现手脚自一处地方牵扯，只一动便恍若有万斤之重，连着手腕处也被摩擦地生疼。

　　转过背去，伸手摸到一处铁链，触手寒凉，越有三寸粗细，砸地声翠，这……九天玄铁。

　　玄铁不似一般生铁，此乃上等铁器，千金难买，能得这么多玄铁，此人非富即贵。

　　面色一白，手指无力地放下，只坐在地面上眼神空洞地望向前方。

　　自那日被掳来，不知过了几日，如今肚子早就饿得不行，否说逃跑，饶是她连呐喊的力气也没有。

　　这是要将人困死在这里。

　　偏生此时那门却被人吱呀一声打开了，女子一袭曳地长裙，身披纱帛，手中的都承盘上放着一碗馊掉的泔水。

　　步步逼近。

　　“吃吧。”

　　声若空谷，似有几分瀑布溅石之感。

　　许是说这话时极其高傲，竟也没走开，待到平芜拿到了碗，闻到一股子馊味，才缓缓笑出声来。

　　“你是……燕云。”

　　说这话时，平芜声音微微发着颤，她不明自己身在何处，而今倒已明了，这是被嗜血宗的人抓了回来。

　　“为什么抓我？”

　　比起二皇子，嗜血宗更让人害怕，这个地方的一切，都让平芜感到陌生又熟悉。

　　尤其是这里的黑暗，要将人全部吞噬。

　　“你暗中勾结二皇子，知不知道给宗门带来多大的麻烦？”

　　宗门，二皇子？

　　自那日自己翻窗而逃，半路被人打晕，醒来见到的人便是燕云，她如何得知自己与二皇子的关系。

　　那日，莫非是她……

　　“我没有。”

　　回想当日之景，她早已立誓此生不会再踏入嗜血宗半步，如何会与他人勾结。

　　这简直天方夜谭。

　　“你先前入我宗门就与那二皇子手下暗卫不清不楚，后又持续力搏想留在宗门，先前被宗主逐出，就又和二皇子的人勾结，我看你就是心有不甘。”

　　她自是嗜血宗的内门弟子，若说旁人也就得了，可此人一个瞎子，也妄想登云梯。

　　一双丹凤眼望着平芜，夹杂着怒火中烧，到底是带了几丝凌厉，恍若无声地控诉。

　　“先前我确被二皇子暗卫追捕，但那时我已与二皇子分道扬镳，如何会心怀鬼胎入嗜血宗？”

　　这一切不知燕云如何得知，那暗卫为二皇子之人不假，可她入嗜血宗实为意外。

　　“你说得分道扬镳，为何又要回到那二皇子身边去？若说没有目的，你又以何为人证？”

　　人证，人证她自然有，除却那来时路上碰见那手心有刀疤的几个男人，那便是二皇子了。

　　可那手心刀疤的男人她与其萍水相逢，现下饶是大海捞针，说了恐也是徒劳。

　　如此，平芜颤抖着一双纤细的睫毛，半晌连唇色也愈发白得近乎透明，几乎固执地抓住燕云的衣角“还有一人可以作证，是二皇子……”

　　只要他肯说实话，必能证明她所做的一切光明磊落，不必落上叛徒的名声。

　　可殊不知二皇子三个字一出，一旁的燕云却只想发笑。

　　如此念着，燕云遂真就这么做了“哈哈哈，二皇子？你们当真是一对，那人近日就在宗门外阴魂不散，真情流露只怕是感天动地。”

　　“宗门外……”

　　闻此，平芜睁着一双眼，眉间微蹙，似有几分不确信她听到了什么？现在在门外？莫非，二皇子已经知晓暗二的不测，也查清了她的踪迹。

　　“你倒不知，你那姘头对你用情至深，为了救你，宁自插胸口一刀，现下只怕已经是死了呗~”

　　说着，便又混不在意地转头就走，期间还说了一句话“怪不得宗主要我先前去杀你，原是早知你们二人有了首尾。”

　　“这话是什么意思？”

　　平芜欲往前走一步，却牵动身上的铁链哗啦作响，饶是使出全身的力气，脚腕处便传来火辣辣的疼。

　　可此刻却似感受不到似地，只固执地要去听个所以然来。

　　燕云这回倒也没藏着掖着，只冷哼一声，便娓娓道来了“宗主一开始就不信你，不然你以为你为什么进不了宗门，那些携恩报德的流言是从哪儿传出来的？为什么我敢光明正大的欺负你？”

　　“稚梨啊稚梨，你自以为是哄骗了众人，可殊不知，你才是宗主手下的一颗棋子，毕竟利用你就能解决敌人，这样天大的好事，谁会不做呢？”

　　宗主，棋子，杀她，杀二皇子。

　　声声入耳，平芜唇边淡淡溢出一抹笑，只那笑意无声，连着眸子也似蒙尘的珍珠一般，带着几缕灰扑扑的迹象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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