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请为我折腰

作者:应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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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执拗


      临溪欢天喜地赶到武堂时,穆轻鸿和赵如霓正在烤羔羊肉。听她说完,轻鸿呆呆指自己:“要我一起?”

      “不然只有我一个女子。”临溪理直气壮,“你同我一道,过夜也方便些。”

      赵如霓摇一摇头:“天气太冷了。你们受不住的。”

      “就是。你作怪,折磨我。”轻鸿嘟囔,“这么冷,我每日都在家里睡觉。”

      “那可是玉门关。”临溪凑过去,“你不想去看看吗?这回跟着他们,没有人查过所木传了。”

      轻鸿心里一动,还是犹豫:“可是武堂……阿母说,正旦时节,事情很多。”

      赵如霓立刻斜她:“你要是起不来,就莫推我身上。”

      轻鸿吐舌头。

      “我让望舒替你,她很伶俐。”临溪继续鼓动,“小菀青嘛,有点傻,不过力气很大。你家里这么多小工女使,还有她二人来帮忙,无事的。且伯父和轻山兄归来,路上就要一月,耽误不了。”

      轻鸿撇嘴:“你自己想出去玩!”

      临溪使劲摇她:“那你去不去嘛。途径张掖,还可以拜访荀将军,见一见霖儿。”

      轻鸿思及“玉门山嶂几千重”,又想起荀霖那个可爱小弟弟,勉为其难道:“那说好了,我是陪你。如果太冷,我就归家来。快要正旦了,做生意的大好时节。”

      “你看你这点出息。”临溪也撇嘴,“钱是赚不完的。你富成这样了,怎么还是贪得不行?”

      “此言差矣。世上永远不嫌多的,只有钱。”轻鸿摇一摇头,甩了甩贴身的钱袋,软乎乎解释,“反正,我已经看明白了,什么功名利禄心志抱负,那都是骗人的,但钱是真好用。放之四海而皆使鬼推磨,只有钱能够办到。”

      赵如霓奇道:“我家鸿儿平日看起来不谙世事,怎么转瞬之间,却已经参透世间玄机?”

      临溪翻白眼。

      李芝兰替她装了肉干和粗粮胡饼,又取出一只新水囊,最后拿一件新做的狐毛大氅,披在她身上,不满道:“还以为会给你安排马车。”

      “他们轻装奔袭,可日行两百里。”临溪叉腰,看铜镜里自己的威风模样,“我干嘛要坐马车?我也可以。”

      李芝兰叹气,忽然道:“翩翩好像又长高了。”

      “是吗?”临溪一喜,转了两圈,“那明年换一把大些的剑。”

      李芝兰一梗。原本想说,到了夫家不可能再这样行事,会不讨舅姑妯娌喜欢,看她兴致勃勃的神情,到底不忍心提。

      只叹了口气,絮絮叨叨叮嘱:“出去也好。你不知道自从君侯回来,宋家那对夫妇请了他多少次,恨不得把女儿送出去做妾的架势!翩翩,阿母说的你要记着。君侯现下年纪太小,心性不定,婚后也别忘小心提防。军中应当无事,晋阳城里那些贵女,一概不许她们近身。旁的我不说,长子必须是你所出——阿母不是要你如何,更不是野心图谋,阿母只是希望,你永远不必为难。”

      临溪放下手臂,低头怔怔不语。

      镜子里的那小娘子,也好像忽然就不再威风。

      商曜原本打算,如果临溪体力跟不上,就在中途驿舍要来一辆马车。不想她和她带来的那女公子都是马术好手,速度虽不及,却也完全不露怯,跟着策马两三个时辰,不仅面色如常,还能互相打闹。

      韩朔早有心理准备,徐砺卫棋等人都颇为惊讶。私下里感慨,长在凉州大漠戈壁里的女子,和娇滴滴养在闺阁的洛阳贵女,的确大不相同。

      “我发现一件怪事。”临溪拉起缰绳,挡在轻鸿身前,皱眉道,“傅归帆看了你好几回。”

      轻鸿懵懵:“哪个是傅归帆?”

      “商曜左手边那个。”临溪警惕,“他什么意思?”

      “那个不就是那天一起来抓你的人。”轻鸿皱皱鼻子,“他看我做什么?”

      临溪摸摸下巴,万分谨慎:“你别跟他讲话。”

      轻鸿乖乖点点头。

      其实商曜也很少和她讲话。

      这人真是很古怪的。人人都以为他二人是铁板钉钉的未婚夫妻,经常撺掇他们在一处。但他在人前,永远冷静又平淡的模样。

      偶尔和她交流,恢复寥寥数语,神色从容,同对旁人无异。

      私下里明明不是这样。

      她默默有些不开心。

      临溪不愿承认也只能承认,她内心正在无比盼望,能够永远被他当作那个特殊的、最特殊的人对待。

      但很显然,目前还没有。

      想也知道没有了。如果有,不会连甜言蜜语也“一辈子都不说”。如果有,不会听懂了,却不回应她。

      他听懂了。这样聪明的一个少年男子,她的每句话,他都能够瞬间理解。

      进了张掖地界,临溪还是气鼓鼓,策马追赶上去,一叉腰道:“我要进觻得住!”

      轻鸿一惊。荀将军就在觻得县的将军府。当着君侯面这样说,不大妥当吧?

      韩朔果然不满:“你……”

      “可以。”商曜看她一眼,语气平静,“就觻得。”

      临溪倔强看他,眼睛深处,渐渐有了一丝委屈。在他发觉之前,猛地转头打马径自往前去。

      穆轻鸿谁也不敢得罪,憨憨笑一笑,扬鞭追上去。

      这小娘子笑起来眼睛更圆,脸颊像一枚桃肉小包子。傅以存心里笑得不行,转头见韩朔和徐砺互相对手势,慢半拍开口:“怎么个意思?”

      “女公子的旧相好在觻得。”韩朔快嘴,“是荀竞初将军。”

      傅以存惊讶,微微正色:“当真?”

      徐砺颔首。

      傅以存“哇”一声,赞道:“那她真是从来不找庸人。这眼光。”

      韩朔瞪他,徐砺咳嗽。

      傅以存咧嘴笑开,马蹄不紧不慢到了照夜白一侧,好心提醒:“她有脾气,在试探你。小娘子就这样。”

      商曜不语。

      “少主公!你这会该酸言酸语几句。”卫棋建议,“女公子都不高兴了。”

      傅以存伸手去拍商曜肩膀:“装也要装。不然拿什么哄她陪你回晋阳?人家可是说了很多了,比你坦诚。”

      “她说她的。没有人,可以仅凭一张嘴要挟我。”商曜垂首调转照夜白方向,语气冷淡,“没有人。”

      他不大明白,他还是不大确定。和她一样,他也要再想一想。

      难道心悦一个女子,就非要为她低至头颅最低之处吗?凭什么?她可以倔强,他却不可以?

      他就是这样锋利的性情——这就是他原本的模样,十九年来,无一日不是。

      然而姬临溪这厢再见到荀竞初,心头还是涌过一流淡淡怅然,一时间倒真把未婚“夫君”忘了。

      轻鸿倒是高高兴兴:“将军!”她父亲穆丞是从前荀白麾下的将领,离开行伍后才同母亲一道经营武堂,两家人感情甚笃。

      “轻鸿。”荀白颔首,转向临溪,温和开口,“翩翩。”

      临溪默然,叉手见礼。三人落座。

      “先前我就知道,他此行还有一目的是扫除羌乱。”荀白亲自倒了酪浆,端坐案后,“今年是很难得的机会。凉州极旱极寒,羌人只会更难过。”

      “原本我也想出力,但君侯说,他不差我这三千人,守住河西道西即刻。”荀白笑了笑,“翩翩和他相处得好吗?这是当真极其傲气的一个小儿郎,才十九岁。”

      临溪不吭声。

      “不大顺利。”轻鸿做主答了,皱起小脸,“此人性情很难办哦。特别特别特别特别的——傲气。”

      “慢慢来吧。”荀白低着头笑,其实是两个人都傲,“何时成婚?使君在信中说,君侯不方便在姑臧成亲,要你先去晋阳待嫁。是轻鸿过去陪吗?”

      两人都一怔。轻鸿含含糊糊道:“如果要我去,我自是去的。”

      小荀霖这时闯进来:“翩翩阿姊!轻鸿阿姊!”

      临溪惊讶地发现,一年多不见,霖儿长高一大截,已到自己鼻下了。

      轻鸿拿出备好的礼物,笑眯眯招呼:“霖儿好。”

      “谢谢轻鸿阿姊。”荀霖认认真真道谢,牵着两位小阿姊,要去院里堆雪人。

      荀白点头。

      霖儿一边捧雪递给临溪,一边小声说:“阿父在准备阿姊的新婚贺礼。”

      临溪一愣。轻鸿好奇:“是什么?”

      “是木偶娃娃。”荀霖笑弯眼睛,“阿父亲手刻的,才上了色,还在晾。”

      荀白回去前院见人,临溪按住霖儿肩头,急切道:“你去拿出来给我瞧一眼。好吗?”

      霖儿犹豫片刻,心道反正也是送给阿姊的,点一点头:“我去拿!”

      小心翼翼取回来,交给临溪:“喏!”

      临溪低下脸。

      栩栩如生的一只木偶娃娃,眉眼脸颊笑唇弧度,连带两枚小发包,无不精心细腻。姿势是小娘子正在举剑,威风凛凛,又可爱至极。

      “阿父本来还刻了一个,是一个大很多的,扶着这只娃娃。”霖儿仰头,眼睛笑成一道缝,“不过后来又说刻得不好,不送了。”

      轻鸿心头一震,陡然生出某种模模糊糊的猜想。本能不敢相信,更有些惊愕,不自觉看向临溪。

      临溪垂下眼睛,摸了摸荀霖的脑袋。

      他不是老了,她一直知道。他也可以很年轻,他漫长的人生甚至可以尚未开始,但不能是相对一位十六岁的小娘子,不能是相对一份来自豆蔻年华的爱慕。

      她和十九岁的人或许也不合适,但和三十一岁的人,是永远不再合适。

      轻鸿察觉,临溪心情忽然间变得很是低落。

      商曜等人自顾自用饭去了,没有管她们。晚间一道回到官驿,临溪另外叫了酒,同她对饮。

      “我就说——”临溪有点大舌头,“我就说,世上不可能有我喜欢却不喜欢我的人。”

      轻鸿心里有点疼,有点可惜:“其实——”

      “没有其实。”临溪怔怔,摇一摇头,“没有其实。”

      “过去几年,每年我都盼着正旦,各郡郡守和驻防将军,来给父亲送节礼。”临溪低下脑袋倒酒,“因为这是我唯一一次可以见到他的机会。一年或许就这一次。”

      “为什么英雄也会老呢?”临溪问轻鸿,“他要是永远十九岁……”

      “我们也会长大的。”轻鸿伸出食指,“你想,等你三十岁,他都快五十岁了,就很奇怪了。”

      临溪咕哝了一句什么,趴在桌上,一动不动了。

      轻鸿叹气,正要去扶,她忽然又跳起来,狠狠拍响桌案,格外大声道:“他要是二十岁,我早嫁给他了!还有那商长叙什么事?”

      随后又倒下去,脸颊侧贴着案面,音量几不可闻,咕咕哝哝:“对我一点也不好。明明什么都懂,却老不管我。我说不会耽误他,是想他再哄哄我呀……晋阳那么、那么远。”

      屋外,傅以存沉默,韩朔更噤声。

      商曜垂眸。

      一片死寂过后,他将手里的烽燧小圆饼丢给韩朔,冷着脸转头,大步往楼下去了。

      韩朔接是接住了,拉傅以存跟上,中途忽然开口:“其实小娘子只是——”

      “只是没有觉得安全。”傅以存笑了一笑,“找不到决心。”

      韩朔“哎”了一声:“少主公就是这样的性情。”

      他忍不住强调:“喜欢是真喜欢的。”

      傅以存望一望那道背影,笑了一下,不再说了。抢过那份烽燧小圆饼,转身折返去敲门。

      轻鸿小心探出脑袋,见是他,语气不大热络:“何事?”

      “送小娘子吃食。”傅以存递过圆饼,眉眼弯弯,“张掖独有烽燧饼。送你的。”

      轻鸿警惕,上下看他几眼,摇一摇头。

      他不由挑眉。

      “你不要和我套近乎。”她语速有些慢吞吞,却很认真地宣布,“也不要和我没话找话——我不想同你讲话。”

      傅以存沉默望着她。

      轻鸿整张脸都更圆了,眼睛睁大了也圆,嘴巴瘪一瘪也圆。利落关门时,朝向他的拳头都圆圆的,小声说:“再见。”

      “啪”的一声,门直接关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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