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狗和坏天气

作者:可木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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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39 章


      不是因为她。

      程荫天舒了一口气,抬眼,温热的气息扑在自己的脸上,才猛然意识到两人的距离有多近。

      近到呼吸交缠在一起,而独属于宋煜祺的苦橙气味包裹着她。

      她咽了口唾沫,慌不择乱地立马松开手,却一下对上他灼热的视线。

      “哦,是嘛?”她别开脸,尴尬地耸耸鼻子,故作淡定地抚平他衣领上的褶皱,甚至还多拍两下。

      “嗯...”宋煜祺低声应了一句,声音带着一丝不明的情绪。

      “对了!”程荫天突然想起来,又用力拍了下他的胸膛,“跟我走,带你去看好玩的!”

      她领着宋煜祺到沙发前,她让他随意坐,而自己去电视柜前翻找着东西。

      没多久,便拿着一本薄薄的相册,跑到宋煜祺的面前,四周看了看,从沙发上拿过一个靠垫,丢在他脚边,毫不顾忌地大喇喇坐下,摆手让他靠近,看过来。

      “我和你说,也是我和你关系好,才给你看的。”程荫天翻开相册。

      第一张只围着尿布,大大方方地坐在沙发上的温煦映入眼底。

      程荫天毫不客气地嘲笑,“你看温煦小时候多open,一点都不避讳。”
      “嗯...”

      第二张,小温煦嘴角挂着一丝口水,右手扶着墙,而左手拼命伸直,努力地去够面前橱柜上的蛋糕。

      程荫天:“贪吃鬼。”
      但她没有听到料想中的搭腔,她不由瞅了旁边几眼,他耷眼低睫,看不清他眼底的情绪。

      几秒后,程荫天转回头,继续翻。

      第三张,六岁的温煦安静地坐在画架前,拿着蜡笔,低头仔细在画纸上涂抹着色彩,阳光透过窗子洒在他身上,细小光点缀在他的手下。

      ......

      第八张,一个板着小脸的男孩正紧张地抱着襁褓中的婴儿。

      宋煜祺总算开口,点在婴儿那锃亮的小脑门上,问:“这是你?”
      “诶?”程荫天愣了一下,“对呀。”

      “小秃头。”
      “??”程荫天眼睛横过去,不爽地用手肘捅向他,“你那会肯定也是秃头。”

      “哦。”宋煜祺轻松格挡她的攻击,顺势滑下沙发,坐到她身边的地板上,两条长腿随意伸展,膝盖不经意蹭到她的小腿肚。

      程荫天缩了缩腿,给他腾出些空间,继续翻了下一页。

      第九张是温煦穿得鼓鼓囊囊,正弯腰扶着婴儿车,脸颊却被一只胖乎乎的小手死死掐住。

      似乎听到呼唤时,他茫然抬头看向镜头,鼻尖冻得通红。

      程荫天点评:“呆呼呼。”
      “嗯...”声音又开始莫名地焉了吧唧。

      第十张,不到三岁、头发短短的程荫天趴在地上,死死抱着脸上初显雏形的男孩的腿,哭得眼泪鼻涕满脸都是。

      宋煜祺又再次突然地出声,问:“为什么哭?”

      “啊?”程荫天绞尽脑汁想了老半天,又结合小时候自己和温煦相处的模式,联想那会的场景,不确定道:“应该是我想让温煦带我玩,但是他嫌弃我,不愿意,我就抱着他腿哭,不让他走。”

      后面照片的顺序开始变得凌乱,时光像被打乱的拼图,零散地散落开来,偶有缺失的碎片也难以找回。

      某段时间线被突然地切断,回忆失去了连贯性,但又会在另一个瞬间里,记忆片段被唐突地被接续。

      似乎在温煦十岁之后,便少了许多时间碎片。

      温阿姨对那个男人的念想,最终还是随着他有了新人而幻灭。

      原以为能够拥有小说里的破镜重圆结局,却终究抵不过时间的无情,旧人的温情不敌新人的新鲜。

      她也终于接受了未婚生子、单身妈妈这个艰难的身份。

      即便有了金钱的补偿,可伤疤永远无法愈合,内心的那份空缺,始终无法填满。

      温琴最后学会藏起天真,但却无法做到真正释然,反而被现实磨得愈加偏执,也无形中对温煦造成了成长的压力。

      不行!不能!你必须要考第一!你必须学理科!你比要比那个男人强!你必须要对得起我对你的付出!

      这些愤懑与不甘,日复一日地灌进温煦的耳朵里。

      直到温煦十七岁那年。
      照片里的篝火熊熊燃烧,温煦的半边脸隐在黑暗中,火光将他的侧脸镀上一层橘红色的边。

      那一晚,温煦沉默地将一摞画册和美术作品,一本接一本地投入火堆。
      火花四溅,灰烬飞扬。

      火光吞噬画作的瞬间,程墨清仓促拿出相机,定格这个画面。
      随后在河堤的管理员找来前,她拉起蹲在一旁的程荫天就往门口跑,还冲温煦喊:“温煦哥,快跑啊,抓到要罚款100块呢。”

      下一张,变成了十八岁时的照片。

      温煦站在一边,神情淡淡,中间是一位温婉的中年女士,眉眼柔和,手轻轻地搂着程荫天。
      而他们的背后是硕大的XX理工大学牌匾。

      那一天是温煦大学的开学日,也是温煦放弃了自己挚爱的艺术,改学理后,上岸知名大学热门专业,终于给了温阿姨一个最好交代。

      那一年,温阿姨也试着放下过往,不再偏执,但在目睹温煦背影渐行渐远,直到轮廓在她的视线中慢慢模糊,成为一个点时,她会下意识攥紧了程荫天的胳膊。

      第十二张,场景一变,光线变得格外黯淡,几乎让人看不清温煦脸上的表情。

      他坐在那里,眼神空洞,望着眼前的生日蛋糕

      哪怕身旁的程荫天将奶油抹在他的脸上,他也没有反应。

      因为在二十一岁那年,温煦的妈妈离开了他。
      他没有妈妈了。

      温阿姨骨灰埋下去的那一刻,程荫天对他说:“死亡是解脱好吗,阿姨这一辈子太苦了,天堂里好多帅哥等着她呢,今后她的日子再也不用守着一个没有心的男人了。”

      温煦没有说话,却在那一瞬间,握紧她的手。

      明明这双手从小牵到大,但程荫天还是第一次觉得他的手如此冰凉。

      第十三张,场景变成在病房里。

      向来爱美的温阿姨,在这一刻,却光着头,脸色有些苍白,她的左手揽着温煦,右手挽着程荫天,嘴角噙着笑意。

      程爸站在病房前,说:“我喊茄子,就拍了。”

      咔嚓,按下快门键,照片定格。

      这张照片也成了有温煦妈妈身影的最后一张照片。

      今后,他再想见妈妈时,却只能靠着冰冷的照片来慰藉自己,摸不了、碰不到。
      没有温度,没有声音。

      那一年,温煦才二十岁。

      第十四张,回忆又被扯到了十几岁的时候。

      温煦十四岁时。

      温煦在路上突然踩到了狗屎,被尾随他的程荫天看见,她躲在墙后,鬼鬼祟祟,探头探脑,脸上都是不怀好意的大笑。

      这一幕,却恰好被程荫天的姐姐程少清和程墨清两人撞到。

      她们同样在尾随她,程少清牵着程墨清的手,跟在程荫天的后面,生怕这小屁孩走丢。

      所以,在温煦蹲下闻鞋子上的臭味时,程墨清、程荫天蹲在墙后,背对着镜头,望着温煦,笑得东倒西歪。

      脖子上挂着相机的程少清及时按下拍摄按键。

      接着,时间线又被拉回到温煦十五岁。

      温煦一只手牵着程荫天,另一只手拎着他和她两人的画具。
      小小的程荫天舔着手里的小神童雪糕,笑得一脸没心没肺。

      程荫天解释:“我小时候,天天缠着温煦教我画画,后面两家人都嫌烦了,就拜托温煦去美术班的时候也带着我。”

      宋煜祺沉默无言,只是静静地看着照片。

      下一张,时间突然跳跃到很多年以后。

      温煦的脸上渐渐褪去青涩,轮廓变得清俊分明,他微微弓着背,手掌轻轻地托住背后熟睡的的女孩。

      女孩不知道什么时候留起了长发,夜风徐徐,扬起她散落的长发。

      突然,宋煜祺嚯地站起来。

      程荫天不明所以,翻相处的手一顿,“怎么了?”

      宋煜祺紧抿着唇,下颌线绷得很紧,可对上她茫然的视线时,忽地心软了起来,眼中带着一丝微妙的情绪。

      “哦,我渴了。”他故作镇定地转过头,走到冰箱前打开,冷气扑了他一脸。

      顿了几秒,他轻叹一口气,抓起一旁的雪碧,冰凉的铝罐在他掌心沁出一圈水痕,内心的浮躁稍平缓了些。

      随后重新回到程荫天的身边坐下,又忍不住地犯贱,垂眼瞥看照片,盯着女孩安详的睡颜。

      啧一声,他拎起罐子,仰头猛灌了一大口,喉结剧烈滚动着,碳酸气泡在舌尖炸开,却压不住心头那股酸涩。

      “这会你多大?”再出声时,声音哑得厉害。

      “应该是十五岁吧,我老走路走神,那会就踩到井盖,一下扭到了,还挺严重,后面打电话给我爸,但没想到是温煦来接我。”

      听完,宋煜祺又猛灌一口,苦涩地说:“温煦对你还怪好的。”

      “当然,他是我哥啊,我爸老是和我说,温煦哥对我多好,让我别一天到晚没大没小的。”

      宋煜祺正仰头灌着雪碧,听到这句话猛地呛住,弯着腰剧烈咳嗽。

      “你哥?”声音难以置信到劈了叉。

      温煦、哥?

      温煦哥?!

      哥哥!!

      这特么怎么没人提前告诉他,温煦是程荫天的哥哥啊。

      妈的,裴辞这个逼怎么搞来的情报都那么拉胯,每一个信息都不准,难怪高考没考过他那个前对象。

      辣鸡。

      他边咳,边向程荫天确认,眼里的期待都快溢出,“温、煦、咳咳咳、是、咳、你家人...?”

      程荫天毫不犹豫地肯定道:“是我的家人。”

      然而,在指尖落在相册边缘想翻开下一页时,顿住,忽然沉默起来,盯着照片,喃喃道:“是家人...”

      是家人。

      八岁那年,出事那晚,所有人都无暇顾及她,都乱糟糟一片。

      很突然地醒来,在屋里屋外寻找本该在家里的爸爸妈妈。

      很说不清什么缘由,就很莫名地从屋里冲出,沿着空荡无人的巷弄,顶着破碎月光的深夜,用力拨开围观的人群,跌跌撞撞地挤到最前面,而后茫然上前,赤脚走在血泊中,粘稠的血液附着在她的脚心,每走一步都发出令人不适的粘连声,让她不自觉地蜷起脚趾。

      随即直接目睹——

      疯狂的父亲砍人之后,陡然失去精气神,颓废地倒到一边,沾满血渍的菜刀被丢在一边,最后无声被警察拷走。
      浑身血痕的母亲,奄奄一息,被救护车拖走。

      明明是深夜,却那一刻,四周的灯光亮如白昼,尖锐的尖叫声和低沉的议论声交织在一起,充斥着每一寸空气,包围着她,

      她只知道,爷爷奶奶紧紧抱住她,听着他们说不要靠近,荫天很乖,不要怕,你一个人要好好地、乖乖地在家等我们。

      原本温馨的小家一夜之间变得支离破碎、冰冷可怕,黑暗席卷而来,瞬间吞噬了她。

      她呆呆坐了一夜,年幼的心智还未能完全理解恐惧、颤栗是为何物,只是懵懂地感知这糟糕的一切,不安地等待,不知道等待什么,只是知道自己要乖乖地听话,乖乖地在家等爷爷奶奶、爸爸妈妈。

      时隔那么久,到今日,记忆中的细节早已褪色,细节都已经忘得差不多,但是她却能记得——

      当第一缕晨光刺破黑暗时,温煦跌跌撞撞地破门而入,一把抱住她,少年单薄的胸膛剧烈起伏。

      他们就这样坐在满地狼藉中,一直等,一直等。

      不知道等什么,不知道能等到什么,就只能呆呆地等待一个未知的结果。

      所以,温煦,是哥哥,是家人,是爸爸爷爷奶奶之外不可或缺的家人。

      想到这,程荫天忽地笑了起来。

      注意到宋煜祺竟然还在断断续续地咳,她纳闷道:“你怎么还在咳?”

      “没事没事。”宋煜祺摆摆手,却在看到她嫌弃的表情时,突然起了坏心。

      他猛地伸长手臂,一把将她揽到身前,手掌在她发顶胡乱揉搓,“今天的天气真好。”

      声音里是藏不住的雀跃。

      “宋煜祺——”程荫天挣扎着要躲,“你死定了!”

      宋煜祺松开她,嘴角止不住地上扬,顺势从她手里抽走相册。

      下一秒,又突然笑出声,整个人放松地往后一靠,瘫坐在地板上。

      窗外的阳光洒进来,落在他含笑的眼底,像是揉碎了一池星光。

      程荫天摸不清他陡然的情绪变化,怎么刚刚还丧得像是丢了一张中八百万的彩票,这一秒乐得就像这张中奖的彩票在枕头下被找到。

      哦,不对,这个比喻不恰当,宋少爷又不缺钱,应该是上一秒还难过得像是得知他是心里白月光的替身,下一秒就发现替身竟然是他自己,这一切都是误会。

      程荫天疑惑地看着他,还没反应过来,额头突然被轻轻弹了一下。

      “看相册呀。”声音藏不住笑意。

      “你刚刚不是看得不得劲吗?”程荫天捂着额头,瞪他。
      “没呀。”宋煜祺拉下她的手,指腹在她额头揉了揉。

      “我现在超想看。”他眼底盛满笑意,声音轻快,拖长尾音说:“一起看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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