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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兰!年!
“带她们跑。”
“柳恺安”看闫法斋一眼,语气熟稔。
他只说了这样一句,向前之势未因断竹的“变身”完成而受阻,场上几人里,他反应最快,距离他最近的那条蛇尚未从新生的喜悦中回神,已被他一剑钉进了七寸,负痛长咝不止。
这一剑本可以钉死它,可惜现下他背上有伤,几经牵动,痛得火烧火燎,即便他再能忍,出招时也难免亏上三分劲力,蛇身又有竹甲护体,是以竹蛇虽受创,却并未顷刻毙命。
再补剑已是不能,一击未死,先机已失。
“柳恺安”非冒进之人,立即旋身后撤,与之拉开段保守的距离。
退回后,他下意识往贺青俭原先站的地方瞥了眼,对上她视线,一怔过后登时眉心微锁。
“怎么不躲?”
“别告诉我你又有想法……”
匆促间,他语速飞快与她对话,略去许多前因。
但贺青俭还是瞬间了悟他说的“想法”,应是指暴食之阶里吞香焚书那种馊想法。
“行,那我不告诉你。”
她一脸随和地气人。
“柳恺安”:“。”
贺青俭真想做什么,无人可阻,他只好环绕在她身周一步之遥,等待着被需要。
她却仍是蹙眉:“干你该干的事去,不用围着我。”
这人……瞧不起谁呢?
赶不走人,她只好解释:“我在‘灵植图鉴’里见过这种能变蛇的竹子,虽不知是不是完全一样,但见过总比没见的好,或许能帮上忙。”
说着,她调整角度,左眼半眯,掷出带来防身的暗器:“它的薄弱处或许在舌根……啧,打偏了。”
“我来。”
原本退后的闫法斋和顾町忱见她没动,也重新凑上前。
闫法斋右手五指每个指缝间皆夹着根金针,其上绮光灿灿,贺青俭多瞥了眼,就听一旁顾町忱两个指头捏着个小药瓶朝她扬眉乐道:“见血封喉~”
闫法斋不愧为七曜这一代最拔萃的医修,针在他手如有灵识,他手指只需弹灰般一抖,一根金针便长了眼般,直朝那条七寸受创正开口嘶叫的巨蛇口中飞去。
一击即中。
四蛇顷刻已去其一,众人精神大振。
可惜其余三蛇反思自省能力颇强,见同伴遭遇纷纷引以为戒,怎么都不肯再开口。
见状“柳恺安”又挪步上前,试图再用蛮力把它们的嘴撬开,衣角无端传来轻扯力道。
脚步微顿,他没有回头,果然听得贺青俭在身后道:“你伤口裂了。”
事实上,她说话还是委婉了。
“柳恺安”背上衣料红了大片,入目一片湿濡,一眼即知伤得极重,带着这样的伤,能好端端站在这儿已属不易,遑论上前动武。
“不碍事,”他却一派淡然语调,“剑修哪有不受伤的?”
想想也是,贺青俭把手收回,指腹磨蹭,擦出丝黯然温度。
“柳恺安”向前几步,忽再度顿足,半回头问:“虽经常受伤,但确实挺疼,等会儿你能为我包扎么?”
“我又不是医修……”贺青俭目移。
“那不正好?”他半真半假,“医修手重,刚疼死我了。”
闫法斋:“。”
“这样,你帮我包扎,我跟你说个秘密,”他声音含笑,懒洋洋地,继续往前走去,“就这么说定了~”
贺青俭垂眸,唇角也不由小幅勾起。
短暂缄默的相峙后,他们这边先有了动作。
“柳恺安”依旧是同谯笪岸然和霍熙文一起,余下三蛇被他们一人牵制住一条,缠斗间惊险万分,三人数次险伶伶避开杀招,所幸未被伤到,可无论长鞭如何缠绞,剑尖如何剐刺,都未能再撬开蛇口。
他们战得胶着,旁观者心中焦灼更是只多不少。
“闫师兄、町忱,”看了一会儿,贺青俭忽开口,“你们有没有什么能令它们自发开口的药剂?”
外挂这种东西,作为一个穷逼,她虽不能肖想,却不代表不能替别人肖想。
果然,顾町忱闻言,俏丽唇角违和地勾起抹猥琐笑意,从深渊口袋里摸出盒药粉来。盒子有一定磨损,瞧着像是常用。
下一秒,就听她大声道:“让——开——”
“大!家!都!让!开!痒痒粉来也——”
“柳恺安”最熟悉自家妹妹的骚操作,反应过来霎时折返,返回时还顺带提了犹在恋战的霍熙文后衣领,替贺青俭将朋友一并带回。
谯笪岸然就要衰一点了,他一截剑尖正卡在巨蛇的两片竹鳞间,拔剑费了几息时间,抽身时左手背不慎与几粒痒痒粉吻个正着,抽搐不止,面部肌肉也可疑耸动,碍于钢铁般的面子好险没大笑出声。
那三只浑身沾满痒痒粉的巨蛇就半点忍不了了。
“咝咝”尖啸止而复萌,这一次还夹杂着诡异颤音,惊悚中不失喜感。
闫法斋瞅准时机,将剩下三枚金针也精准钉入三蛇巨口。
啸声平息,竹林重归寂静。
“终于完事了。”顾町忱长松口气,“家底还是厚点好~”
“你……那个……粉……有解药……没……?”谯笪岸然按捺着大笑冲动,舌头打结般磕绊道。
“有啊~”顾町忱放松下来,嘿嘿笑着逗他,“你跟我说句‘姑奶奶,求求你啦,救救我吧’,再跟阿俭说句一样的,我就给你呀~”
谯笪岸然:“。”
闫法斋静静看着他们笑。
霍熙文垂头仔细擦拭爱鞭。
“柳恺安”深深吐息压抑背上疼痛。
……
一片祥和里,贺青俭额头青筋不合时宜地绷起,一股不妙预感自心头陡然而生。
《灵植图鉴》写到这竹子时,最后似还有一句。但她为寻凉尘尸草的蛛丝马迹,对其余信息只是走马观花般一掠而过,并未细读。
真是……书到用时方恨少……
“怎么?”
“柳恺安”敏锐察觉她异样。
“总觉得还差点什么。”贺青俭如实道。
“别急,慢慢想。”
贺青俭却仍是摇头。她轻锁着眉,总觉得这事还挺急的。
现实充分证明了她很有些“乌鸦脑”的潜力,想好的不灵坏的灵。
思索间,足下地面蓦然又是一抖,贺青俭眼皮应激般一跳,下一息,六人身形已再度被四条庞然大物的阴影笼罩。
“不——是——吧——”顾町忱衰出颤音,两手麻利掏出痒痒粉解药递给谯笪岸然,以免折损三分之一战力,“这玩意儿不会打不死吧……”
“不会。”贺青俭开口,声音凝沉,“有东西给它们续命。”
众人等着她成熟睿智的下文,却只听到一句:“但具体是什么,我还在想。”
“呵~”谯笪岸然涂了解药,甩着左手轻嗤一声。
尽管没多说什么,贺青俭也不难猜出他的未尽之言:再想不出,大家就要卒了。
战力再高的团队,一旦对上能无限续命的敌人,也只有落败一条路,区别仅在于挣扎时间的长短。
他们六人里,对那巨蛇有一战之力的仅三人,三人中一人重伤,一人手痒,还有一人体力也像要耗尽了。
巨蛇试探地向他们逼近,显然带着上轮的仇恨,面目尤为狰狞,庞大身躯牵动地面一震又一震。
顾町忱从深渊口袋又摸出盒痒痒粉,不待打开,先被距她最近那条蛇的鼻息掀飞到十几米外。
她向后几步踉跄,闫法斋身形骤动,在稳住她的同时身躯挡在她面前。
“实在不行,你就把灵力传入玉牌。”他低声对顾町忱道,提醒她做好准备。
潇潇林域中遍布传送法阵,法阵与玉牌隐秘相连,传入灵力即可强行出林,是七曜为顾全弟子安危所做的最后一道保障。
但灵力这东西……贺青俭没有。
闫法斋说这话时并未多思,却又一次提醒了她尴尬的天资。
贺青俭上前两步。
之前的打斗,她始终缩在后方,她不是多勇于担当的人,又格外顾惜自己那轻飘飘的二两小命。
而现在不一样了,若真不敌,在场除她以外的所有人都能跑,独她不得出。不是她确信会被丢下,只是她的命惟由她自己负责才最稳妥。
贺青俭凝聚全部心神,不放过场中任何蛛丝马迹,试图忆起忘掉的关键信息。
同时,巨蛇已逼得近无可近,三人再度迎上,一人牵制一条的同时,还要各自分出精力,共同牵制那同样死而复生的第四条,增加的对手令已然疲累伤痛的身体更吃不消。
霍熙文先体力不支,鞭上力道微松,与她缠斗的那蛇伺机脱身,蛇口大开,眼见要将她吞食入腹。
电光火石间,“柳恺安”疾疾出手,剑风扫落一段粗长竹枝,竖卡住那蛇张开的血盆大口,同时他身形一横,旋风般飞出一脚,踢得蛇头转了个向,口腔直直暴露在闫法斋手中金针方向。
金针落,蛇身软,轰然倒地。
大松口气的同时,贺青俭不合时宜地走了半个神:适才“柳恺安”对敌的招式,她曾看顾兰年也练过,一旋一踢,皆是一模一样的幅度,也无二无别的利落。
二人相似点太多,她忍不住……生出个大胆也荒谬的猜测。
但种种心绪也仅缠乱在一念间,下一霎,乱绪尽散,她神经陡然绷直。
她看见巨蛇倒地后,一截掌余长的竹笋正悄然向其移动。
“斩那截竹笋!”贺青俭脑中线索如电闪,忙告知正与巨蛇缠斗的三人,“就是它在为几条蛇续命!”
之前那根巨竹在节节断为四条巨蛇后,残存竹根便退为竹笋形态,随意藏匿游走,游鱼般握不住。
三人闻言,却皆未动作。
半晌,霍熙文夹杂喘息的声音茫然响起:“哪里有竹笋?”
贺青俭心尖一凉。
她曾恍惚听过个说法,某些惯于藏匿的东西,会用一层灵力掩盖身形,而这层灵力与修者本身的灵力相容,在他们眼中不会显形,反倒无灵力者能偶尔窥其影踪。
在场众人里,没灵力的……就只有她了。
竹笋如生了耳朵,在贺青俭叫出那句后,立时放弃为巨蛇续命的动作,笋底抹油般疾逃。
打草已然惊了蛇,机不可失,贺青俭不及思索,眸光霎时转厉,反手抽剑的同时,足尖已在一根竹上借力,蓄力绷直的身体有如箭矢,直奔那笋尖扎去。
笋尖恰逃到“柳恺安”牵制的那条巨蛇蛇尾处。
熟悉冷香擦身,掀动泠风带起他一缕垂落发丝,不及转头,“柳恺安”心脏先是一紧,想也不想弃了那蛇,尾随那片衣角而去。
笋尖、笋尖后的贺青俭、贺青俭身后的“柳恺安”,二人一笋呈“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之势,又如流星般仓皇划过。
贺青俭能感到身后有人追来,幽然却跋扈的存在感,一如过往数百日时间里,顾兰年投向她、她却佯装未觉的每一个眼神。
可她无暇他顾。
时不再来,趁此刻这几条蛇还有人帮她牵制、趁那竹笋影踪尚印在她眼里,她势必一剑了结它,为自己斩得一线生机。
全身劲力尽系剑尖,连带下坠的冲力,贺青俭狠命朝那截笋尖疾斩。
然而……她低估了它的坚硬。
她的全部力气,仅够损其一层外皮。
心脏蜷紧,全身血液骤冷,贺青俭长睫颓然一垂,变态地有股想笑冲动。
有无灵力的差距,犹如天堑。
一道她拼尽全力也越不过的鸿沟。
竹笋尖本被她眼神和攻势骇得直抖,死到临头峰回路转,竟惊喜发现这人是个战五渣,登时又神气起来,大摇大摆打算逃之夭夭。
而就在这时,一只掌心包裹住贺青俭握剑的两个手背,温热灵力从肌肤间传导,以排山倒海之势将那寸进不得的剑尖蛮横压下,笋尖霎时被竖劈为两截,卒得干脆利落。
对称的“尸首”堪称艺术,骨碌碌翻滚着分离数米,同时场中三条巨蛇身躯也在瞬间皱缩,眨眼光景已干瘪成蚯蚓大小,在地面不甘地蛄蛹,被闫法斋捡走,以备回去搞研究。
成功了!
澎湃喜悦油然而生,贺青俭勾着唇角转头,笑吟吟望向关键时刻赶来助她的“柳恺安”,笑意却因这一眼而僵住。
他挨她极近,陌生也熟悉的距离,大概那一剑撕裂了伤口,额角悬着些汗滴。
时空恍若凝固,这一眼不再仓促,她有充足的时间来看清,在“柳恺安”右侧耳垂的正中,一颗殷红小痣冲破皮肤,鲜艳得近乎能滴进她眼底。
他的脸其实还没变过来,但贺青俭心湖已如明镜。
呵~
顾!兰!年!
被他团团耍了这么久,怒意与怨气交织,夹杂一丝她不愿承认的、两次栽倒在同一男人身上的挫败感,在胸腔轮番爆炸,轰得她五内欲焚。
她猛地发力,把双手从他掌中抽出,当是时,脚下地面却又一次震动起来。
变生陡然,刚获自由的手顷刻又被顾兰年本能般捞回。
“不是吧,又来?!”遥遥传来顾町忱崩溃的声音。
好在这一回,地面虽晃,巨蛇倒未再出现。
又听谯笪岸然分析道:“阵眼被捣,这竹林不会要塌吧……”
“闭!嘴!”顾町忱的怒音紧随其后,“都说了乌鸦嘴少说话——啊——”
谯笪岸然一如既往发挥稳定,一个“塌”字刚刚吐出,犹冒着热气,沿适才劈开笋尖的那条线,地面兀地裂开一条深缝。
这缝越撕越大,不多时已半人长,裂谷般将整片竹林分隔成两方空间。
六人所在那侧没什么变化,仍是那方竹林,裂缝的另一边,风景却翻天覆地转换,带来眼花缭乱的眩晕。
贺青俭好奇瞥去,场景具体如何幻化她并无法看清,但视野里撞进一物,她呼吸霎时屏住。
片时斟酌后,她迅速取舍,飞起一脚踹向顾兰年上腹,借着反作用力再度把手从他掌心抽出,跃向地裂的另一侧。
不防她突然动作,顾兰年瞳孔骤缩,忍着腹背两重疼痛飞扑上前,捞住她一只足尖。
不知何方怪物扯她后腿,贺青俭大惊之下猛蹬一脚,鞋子随动作踢落,但听一声熟悉的“你……”,她浑身一个激灵,回头这才发现是顾兰年。
彼时裂缝已开得极大,堪称断崖天堑,他身子险伶伶悬于崖壁,一只手紧攀边沿土块,青筋性感,根根分明,另一只还提着她的鞋,姿势虽不显狼狈,目光却极为幽怨。
深渊一眼望不见底,怕他真坠下去,贺青俭长长倒吸一口凉气,狠命拽他。
历经一番努力,两人筋疲力竭倒成一团,躯干纠缠。
再观对面竹林,茫茫一片白,斗蛇经历恍如隔世,耳畔涛声阵阵,他们已置身一方独立空间,与其他人失去了联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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