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秋岁引

　　安州城外树林里，谭练拧断一棵碗口粗的杨树，大吼一声，扔向不远处的马车。
　　树干贯穿了马车，车厢碎裂，蹦了一地，骏马受惊嘶鸣。

　　正是赵仪他们回京的马车，赵仪怎么都没想到，他一个在江湖边缘游荡的小游侠，兜兜转转，李寂元还是找上了他。

　　他早已带着秦和躲到树后，眼看着骏马被谭练一刀抹了脖子，胸腔咚咚直跳，赵一瞥刚刚被他扔出马车外，奔到树林深处去了。
　　来者不善，还是个劲敌。

　　“赵惊鸿，出来！”

　　谭练疯狂地乱砍，树木纷纷倒地，树梢的麻雀受惊飞走。
　　赵仪扭头对秦和悄声道：“我去引开他，你先走。”

　　秦和还没开口，另一道苍老的声音响起：“谁也走不了。”
　　赵仪暗骂一声。

　　李寂元无声无息的到了赵仪躲着的树前，嘴角的胡子轻轻摆动。
　　赵仪眼皮一跳，揽着秦和迅速跳离了那棵树，在他们落地的同一刻，那棵树被拦腰折断。

　　谭练大笑着走到李寂元旁边。
　　李寂元问：“你是小剑宗的师弟？你师兄在何处？”

　　闻言赵仪顿了顿，他立时明白过来，谨慎道：“你找他干什么？他整日奔波，我也不知道他在哪儿。”

　　“不说？”谭练眼珠转动，看向站在他旁边的秦和，聚起十成的内力，突然攻了上去，转眼间已到秦和面前。

　　赵仪速度更快，他右手按住秦和的肩膀，身形旋转跳起，反脚踢上谭练的手腕，他这一脚也聚了八成的内力，只听“咔嚓”一声，谭练手腕骨断裂。

　　谭练痛地嘶吼一声，快速退开，赵仪这一脚劫杀杀气极重，他的断骨都被踢出了皮肤。

　　观战的李寂元也看到了这一次漂亮的劫杀，他眯眯眼：“你师父是谁？”
　　赵仪浑身翻转着戾气，盯着李寂元：“与你何干！”

　　独臂教主耐心也已耗尽，一步步逼近。赵仪塞给秦和一把匕首，留下一句“离远点，谭练右手废了，别跟他硬碰硬”，拔剑迎上。

　　第二次迎战李寂元，赵仪比第一次更为谨慎，几十招之间，李寂元没占到什么便宜，同样，赵仪也没讨到什么好处。
　　那边秦和看了看匕首，伸手拔出，走向捂着手腕的谭练。

　　谭练呆了一下，他显然没想到这个看起来手无缚鸡之力的青年居然敢来挑衅他。
　　“喂，你是不是脑子不清楚？”他忍不住嘲笑道。
　　秦和不说话，握着匕首。

　　这沉默的架势激到了谭练：“真当什么人都能挑衅老子！”他抓起佩刀砍来。

　　王灭曾经请过大内高手教导秦和和王子机武功，他以前练的那些，因为琉璃蛊都荒废的差不多了，但特意练的几招杀招还记得。

　　他躲开挥来的刀刃，闪过谭练僵硬的杀招，匕首在手里旋转，利刃转到内侧，轻轻划过谭练的手腕，下一秒，鲜血喷薄而出，滋到了秦和的白衣上。

　　那一刻，谭练瞳孔都震了震。

　　他试图抬起另一只手捂住伤口，却突然想起，右手手腕已经断了。

　　秦和后退一步，不让血液再沾到自己身上。
　　谭练瞪着双眼，不可置信。

　　秦和刚才就观察到，这个人惯用右手使刀，赵仪刚刚那一脚，已经踢断了他的右手腕，于是决定冒险先发制人，试探谭练，果然他再次用左手使刀袭来时速度慢了许多，便果断使了个花刃，往他脉搏处割去。

　　“屠刀”大概这辈子都没想到，被一个江湖外的人稍微研究了一下，便惨败至此。
　　“如果还不包扎，你可能流血而死。”秦和对谭练说道，他自然是骗人的，手腕处的脉被割了这么好一会儿，已经来不及了。

　　同时，这方李寂元再次使出弯刀勾剑那一招，但赵仪这次没把惊鸿推出去。

　　谁知，对手却突然松手，赵仪力道无处可收，被自己的内力冲撞了回来，不等他调整，李寂元松了刀，五指猛地向前抓住他的手腕，凭空拎起，把他摔了出去。
　　“啪！”
　　赵仪后背撞上一棵树，“噗”的吐出一口血，惊鸿脱手。

　　李寂元不打算放过他，伸腿凌厉地踹向他，赵仪只好把没吐完的血咽下去，拼命躲开这一腿，身后的树瞬间倒了下去。
　　他内心骂娘，这是什么老怪物！移动速度堪比惊鸿步，明明只有一只手还这么能打！

　　他转身想跳上树枝，却半路突然被人抓住了脚腕，动弹不得，他转换策略，一蹬树干，双腿绞住李寂元的脖子，双手握拳往他脸上揍去，给人添了两个黑眼圈，半边脸都被他打肿了。

　　老东西愤怒不已，抓住赵仪，手指几乎陷入他的肉里，发力把人拽下来，手掌运力扔了出去！
　　赵仪如一张纸般轻飘飘地飞了出去，一瞬间，周围的声音仿佛都消失了，直到后背落地，一切又再次鲜活起来。

　　疼！内脏像碎了一样！

　　他头晕眼花，额前的血流下来，眼睛上糊了一层。

　　“赵仪！”

　　赵仪挣扎着大口喘气。

　　李寂元捡起了自己的刀。

　　秦和的表情有一瞬间的空白，他捡起惊鸿剑，挡在赵仪前面，把李寂元的注意力引了过来：“你的属下要死了，你不管他吗？”
　　“与我无关。”

　　那边谭练因为失血过多，已经陷入昏迷。

　　李寂元身形极快，挥刀砍向秦和，猛然间一道身影从他眼前闪过，秦和被赵仪抱着滚了出去。

　　两人在地上滚了好几圈，赵仪喘一口胸口都火辣辣地疼，咳个不停，他压住挣扎的秦和，颤声道：“冷静...冷静，秦和。”
　　“别跟他打，我没事。”

　　秦和双手发抖：“赵仪？”

　　赵仪没了力气，小声回答他：“没事，我没事...”
　　他费力地呼吸，眼神看向逼近的李寂元，心想，得找个办法让秦和先走，这老东西太难对付。

　　突然，树林深处传来声音，准备动手的李寂元警戒起来，就在他以为是错觉的时候，一柄利剑破空袭来！

　　他以巧力把剑拨了回去，刹那间，林间冲出一个人，他尚未看清人影，攻击便铺天盖地而来。

　　这人身手矫健，几十招之后，两人同时收了武器，一掌对上彼此。
　　内力的冲击将地上的落叶扫开，一时之间，尘土飞扬。

　　赵仪捂着胸口被秦和扶起来，他看了一眼对战的两人：“张云来了。”
　　秦和起身，刚要解开他的衣服查看伤口，他伸手拦住：“没事。”

　　说完还试图勾起一个英俊的笑容，只是他那被血浸染了的脸都快看不出个人样了。

　　秦和挥开他的手：“让我看看。”
　　“其实你可以等我好了以后再看，我又不是不让你...嘶！”

　　赵仪胸口有一个发紫的手掌印，皮肤甚至有些凹陷，其他倒都是一些轻伤。
　　秦和拿出随身的带的伤药，先帮他处理可见的外伤。

　　那边的两人已经进入焦灼阶段，李寂元不欲再战，强行往前一步。
　　张云一个后空翻收了内力。
　　李寂元问道：“你是谁？”
　　“张云。”

　　闻言李寂元一喜，又道：“你是小剑宗？那么沈心在何处？”
　　张云冷冷淡淡：“不知。”
　　“你和沈心是什么关系？我记得他的孩子还没出世就没了，你为什么是小剑宗？”
　　“不知。”
　　“你！”李寂元忍着怒火，“沈心...”

　　“呦！挺热闹啊，这位还有点眼熟。”
　　林间再次走出一个人，笑眯眯的，嘴里煽风点火：
　　“哎呦，张云，你看他，把你师弟揍得，啊呀，你弟媳也一身血，他也受伤了。”

　　李寂元眼看这两人一伙的，不好再动手，闪身跳上树梢走了，也不管他那半死不活的手下。

　　看人走了，张云快步走到赵仪旁边：“你怎么样？”
　　赵仪：“还行…咳…咳咳咳！这…老东西太变态了，我打不过。”

　　张云身后的人道：“这老东西年纪这么大了还这么能打，也就张云勉强能跟他硬刚，你也是，还真敢孤身挑他。”

　　张云摸了摸他的脉搏，检查了一番，道；“内伤严重，伤及经脉。”

　　秦和这才看到后来的人是常月州，两人眼神示意，没有时间寒暄，他找回了瑟瑟发抖的赵一瞥，几人带着赵仪去了安州，给他疗伤。

　　折腾到晚上，赵仪才安睡下来，外伤已经敷了药，内伤只能慢慢恢复，所幸没有致命伤。

　　张云见他睡下，道：“这件事是我的责任，我没有考虑周全，李寂元本来要找我，但他之前认识赵仪，挑你们下手是我意料之外，连累你们，抱歉。”

　　秦和摇头：“师兄不用自责，这件事并不是你的责任。”

　　张云看了他一会儿，张了张嘴，又停住了，抱拳告辞了。

　　常月州没急着走，午饭时间拉着秦和闲扯。

　　他喝了一口酒，道：“秦兄啊，你不要再赶赵仪走了，上一次，我跟他去祁山一路，都没见他眉头解开过，连笑都苦涩的不行。”

　　“阿赵小时候就被莫师父带回白狼山，那时候张云就已经在了，莫师父又是个不管事儿的主，都是张云给他喂饭，基本功也是他监督，字也是他教的，这么跟你说吧，阿赵是张云当半个儿子养大的，他比谁都疼他师弟，这些事本来是该由他亲自说的，但你也看到了，他就是个闷葫芦，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来，还是我多言两句告诉你好了。”

　　秦和没有答话。

　　常月州继续眉飞色舞地说：“他喜欢你喜欢的不得了，我跟你讲，有一次我约他喝酒，就你离开青州那次，他还以为我没听到呢，我问他‘你怎么好男风啊？’过了好久他才回我，说：‘我不好男风，我好秦和。’啧，这撩人的水平，一撩一个准。”

　　秦和望向床上陷入沉睡的人，低声道：“多谢常兄。”

　　常月州挑了挑眉，起身道：“行了，我走了，让他好好睡几天，慢慢恢复。”

　　说完离了客栈，一个人游荡起来，在路边吃了碗面，又找了个酒楼进去。

　　楼下台上有戏子开嗓，婉转低吟，一出才子佳人的好戏缓缓展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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