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来还是魔女说了算

　　白玉色石廊柱撑起点缀着红蓝金三色云母琉璃片的天窗，卡维斯临蒂醒来时，天光透光房顶打下璀璨的光晕，如梦似幻。

　　脑海中的记忆让他茫然，直到珞亚的声音不断传入耳朵，他才清醒过来。

　　“殿下，您感觉怎么样？”珞亚语气里是不加掩饰的关切。

　　卡维斯临蒂盯着自己的手掌出了一会神，发出一声类似叹息的喟叹，“造化弄人。”想起来他昏迷前的情况，复又问道，“那些围杀月塔的人呢？”

　　“都在偏殿中住下，等您醒后定夺。”

　　窗外正是午时，距离他昏迷仅仅过去不到两天。

　　珞亚见卡维斯临蒂神色不定，一时琢磨不透他的想法，不由问道，“魔女杀死陛下，守卫大人说您继任皇位，我们接下来是否要全力击杀魔女？”

　　魔女……

　　卡维斯临蒂陷入沉思，他心中摇摆不定，只说，“我去一趟皇宫，你们在这里等我。”

　　魔女还在皇宫中，珞亚想要阻止，却被卡维斯临蒂略显警告的目光打断，他现在的眼神看起来与皇帝如出一辙，珞亚犹豫半晌，只得同意。

　　皇帝死后，这里恢复了风和日丽的艳阳天，月塔气定神闲地在阳光下翻阅着皇宫图书馆的魔法书，这里都是卡维斯皇室几百年收藏的珍品。

　　卡维斯临蒂来时，月塔坐在单人沙发上，慵懒地翻动书页，他没有再上前，也没有发出声音打扰她，就这么安静地站着，看着她。

　　他只想静谧能将时间无限拉长，短暂地逃避难言的宿命。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太阳下沉了很多，也许只是片刻。

　　月塔的声音一如初见时冷淡平静，似清冽的雪水，她问，“来杀我的？”

　　卡维斯临蒂沉默，而沉默往往代表着默认。

　　她合上了魔法书，目光有些困惑，只有一点点，更多的是从容与淡定，“怎么不动手？”

　　他还是不说话，很难见到这位皇子长久的安静模样，月塔仔细打量他几眼，那双紫色的瞳孔里，曾经的生动高傲似乎被抹平。

　　终于，卡维斯临蒂隔着一个安全距离，开了口，他的声音似有难过，似有落寞，“你杀了我父皇。”

　　“是。”

　　“你我从今以后，就是生死仇敌，再无回转的可能了。”

　　“是。”

　　卡维斯临蒂只觉一阵脱力，心好像陷入泥沼，越是挣扎，就陷得越深，他第一次明白，这个世界上原来是会有事与愿违的，即使心中如何不情愿，也要被推着往下走。

　　走到针锋相对的两端。

　　“我不会再帮你，你走吧，不要再出现在这里。”这句话仿佛用尽了他所有力气，他一边怨恨谴责自己，一边又忍不住为她开脱，是帝国追杀她在先。

　　他恨不了她太多，就只能悉数落在自己身上，颤抖着怒吼，“走啊！非要看我难堪你才愿意吗！月塔！”

　　这是一片巨大的泥潭，月塔救不了他，同样，他也救不了月塔，他们都深陷其中，月塔瞬移离开了。

　　卡维斯临蒂走到她消失的地方，拿着她翻看的书，一时间阳光刺痛双眼，他痛哭起来。

　　珞亚来时，卡维斯临蒂正跪在大殿上，眼眶红润，声音也有些低迷，他问珞亚，“你觉得魔女是一个怎样的存在？”

　　“她会杀了我们，毁灭世界。”这是曾经皇帝的原话，珞亚记得很牢。

　　“珞亚，你真的觉得月塔是一个这样的人吗？”

　　觉得与否珞亚并未回答，如今的情形，她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已经不重要了，“她杀死了陛下。”

　　珞亚知道卡维斯临蒂的心情不好过，但也没办法安慰太多，只能尽可能的委婉道，“临蒂殿下，陛下对她恨之入骨，只欲除她而后快，不论她做了什么，都会站在我们的对立面，您即将继任皇位，务必要为陛下报仇。”

　　“我知道。”卡维斯临蒂站了起来，一步一步走向属于他的皇位，背后是明媚的阳光，眼前是冰凉的皇座。

　　皇位更替的消息被隐瞒下来，卡维斯临蒂并不想昭之于众，魔女当世，此时皇帝又遇害，只会给帝国带来恐慌与不安。

　　皇帝之死的知情人不多，真情实意效忠皇帝的更是少数，火系圣主则也虽然忠诚于皇室，但对皇帝并无太多感情，月塔这天来时，他正在庄园的花园中。

　　日头正盛，被暴晒的花草看起来无精打采，则也提着水壶，慢悠悠地浇着水，闷热的天气让土壤十分干燥，水刚滴落就渗入土壤深处。

　　“月塔同学。”则也微笑着和她打招呼，“要来一起浇花吗？你是水系，应该能帮我这个忙。”

　　他还和从前在卡维斯学院时一样，称呼她为月塔同学，月塔提醒道，“我已经毕业很多年了，则也老师。”

　　“是吗，可是我看你，总觉得你还是个学院里的孩子。”同多年前一样，即使她现在是魔女，则也心中对她也并无恶意。

　　可就是这样一个对她没有恶意的人，围杀她时下手最重，毫不手软。

　　紫色的花瓣有些干枯，看起来十分缺水，则也这片花园大到抬眼只能堪堪望到边界线，他这样一点一点的浇，大概花都要被晒死，“我可以帮你，但你也要帮我一个忙。”

　　水壶很快空掉，则也看了看，再倒不出来一滴水，只好将它放在脚下，他问，“什么忙？”

　　“则也老师，你应该听说过时间阵法。”

　　强大的法则禁术普通人一定闻所未闻，但对于位高权重、实力颇高的魔法使，会有一定的了解，则也果然笑容凝固，神色凝重，不确定道，“时间阵法？”

　　见月塔面容平静，神情笃定，他缓下心神，“你想让我帮你什么？”他主动问就是有合作的可能，于是月塔将魔法书递给他。

　　“不管你信不信，我对毁灭世界什么的并无兴趣，但成为魔女后，我确实有些控制不住我的魔力了。”月塔说的话真假参半，对于不熟悉的人她向来是一副看不出表情的冷面。

　　则也轻而易举便相信了她，也明白了她的意图，“你想让我帮你启动这个阵法？”

　　月塔点头，则也思肘片刻，重新露出微笑来，“八位圣主保留记忆，你不怕时间回溯之后我去杀了你？”

　　“怕。”

　　她的回答太过坦诚，则也笑意更深。

　　月塔指了指他身后一小片浇过水的花，“你这么浇，太慢。”几天都浇不完的。

　　“月塔，你的堕魔能避免吗？”他的话里意有所指，竟真有些愿意帮月塔的意思。

　　“不知道。”

　　“你帮我浇浇花，作为回报，若回溯成功，在你堕魔之前我不会对你出手。”这是一场不对等的交易，也没有任何约束力。

　　阳光之下，下起了小雨，花蕊被水滋养地娇艳，土地渐渐变成深色。

　　则也看着手中的魔法书，笑意深沉。

　　月塔告诉沐澜只剩卡维斯临蒂时，她却看着窗外的大树，阳光漏下来，洒在她愁眉不展的脸上。

　　“怎么了，不是应该觉得开心一些吗，距离我们的目标又近了一步。”只差卡维斯临蒂，就凑齐了八位圣主，只要学会就能够启动阵法了，况且现在卡维斯临蒂继任皇位，他调动资源更加方便。

　　沐澜担心的是未来，越是靠近回溯，她就越心慌，强大的法则禁术阵法每个人此生只有一次启动的机会，回溯后的一切更是充满未知，“如果卡维斯临蒂，要杀你呢？”

　　“那就来杀吧，沐澜，想要得到，就要付出一些代价，这很公平。”只要能让月庭活过来，她不介意任何代价。

　　“如果重来的代价是失去你，我不愿意。”只是要是失去，都会很痛，“我和奇灵一起去试探其他六个人，谁想杀你，谁不想杀你，我必须要有个底。”

　　月塔能感知情绪，她如实说道，“我见过他们，其实对我都没有恶意的。”

　　沐澜却态度坚决，一定要再次试探，她说，“你还小，不懂人心复杂。”

　　她执意如此，月塔也只能支持她，听完她的计划乖乖配合，等商量好回到府邸时已是黄昏，灼热的太阳落下，晚风中终于有了一丝清爽的凉意。

　　卡维斯临蒂低头靠在门前，金色的头发遮挡住他的眉眼，黄昏的阴影让他的身形修长而落寞，月塔有些讶异，“你怎么在这？”

　　他此时应该组织珞亚，安排对她的下一次围杀才是，不该就这么单枪匹马出现在她的门前。

　　“则也告诉我了。”他抬头，紫色的瞳孔里曾经的高傲肆意换成忧郁莫测，“所以风奇灵说的都是真的，你的魔力在失控？”

　　听这话的意思，他刚去找过风奇灵，月塔自然不可能否认风奇灵的话，平静地默认了。

　　卡维斯临蒂如释重负，终于露出一个算得上笑意的表情，“月塔，我会让时间重来的，让一切重来，仇恨清零，你不要堕魔，也不要与帝国作对，我会帮你。”

　　“即使不堕魔，我也是魔女。”

　　卡维斯临蒂却轻轻摇头，目光晃动，他说，“不，月塔，你不会毁灭世界的，你也不是嗜杀成性的人。”

　　他的语气是让月塔意外的笃定，如此笃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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