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渐歇
骤雨再起,点滴碎落,升腾起一层薄薄的岚气。
屋门紧锁,四人挤在灶房,观雨声噼啪。
气氛凝滞,谁也没说话。
游稚将随身收着的奶酥糖拿出来,一咬嘎嘣脆。
飞书往灶上掺水,听见声音先是瞧了一侧站着的秦业一眼,低声问游稚:“你吃什么呢?”
游稚颇为得意的扬了扬手中的东西:“奶酥糖,好东西。”
只有阙都有得卖,还得是唯一那家才正宗。
“给我尝尝呗。”飞书咽下口水,说。
游稚去瞧淮序,见对方没管他,才将东西递给飞书。“拿去。”
飞书接了糖道了声谢,嘎嘣吃了几颗。
牛乳味厚重,甜而不腻。
“这是在何处买的?我以前还从未吃过。”飞书恋恋不舍的将糖包还回去。
“喜欢啊?送你了。”游稚豪迈挥手,又从袖兜里摸出一袋甜蜜饯。
飞书道了声谢,乐颠乐颠的献给秦业。“业哥,尝尝?”
秦业目光沉沉的看了他一眼,道:“看着点热水,夜间要用。”
飞书往后缩了半分,自己塞了一颗进嘴里。“四个人看着还怕呢?”
过了一会,他就凑上去。“这事,报吗?”
“想挨世子的板子你便报吧。”秦业道。
“先前世子与寡妇纠缠得不清不楚,侯爷倒也没什么反应。如今寡妇成了个男人,要是捅到侯爷面前,世子指定挨揍。”飞书捂紧自己的屁股,叹气说:“我也得挨揍。”
他看向秦业:“可要是回了西北,侯爷抓我去问话,我扛不住的啊。”
秦业说:“能瞒一时算一时,世子玩心重,未必真会断袖。”
三言两语让飞书歇了心思,他安心嚼着糖,什么事等回西北再说呗。
游稚听得一乐,挪坐到淮序身边。“还干什么呢?”
“先前的法子用不上了,准备份新的。”淮序借着烛火琢磨着新方子。
“那孟氏怎么处理?”游稚问道。
“叫人看着,等主子醒来再议。”淮序将干了墨迹的纸给他。“照这上面去取药,雨大,别把药打湿了。”
“哦。”游稚抹了把嘴,将纸张接过塞进怀里。
“有几味家里没有,得去广陵镇取。”淮序追道。
“知道了。”游稚应了一声,眼神示意秦业和飞书两人。
“无妨,快去快回。”
游稚点头,披上墙上挂着的蓑衣,闯进了雨里。
秦业看着他的背影,幽幽说:“阙都人?”
淮序顺着他的目光,答道:“阁下眼力不错。”
“同为太子效力,何必藏着掖着。”秦业道。“现今也算是一家人。”
“秦兄说得不错,但你家世子未必这么想。”淮序道。
秦业下颚的疤动了一下,他笑说:“世子如何想不重要,侯爷这般想便成了。”
西北稳坐的是傅川,手握兵马的也是傅川。相较之下,傅云反而微不足道。
“侯爷心疼弟弟,怎会不重要。”淮序往灶肚里添了把火。
“我们世子重要,不也被你们耍的团团转。”秦业道。
“秦兄此话未免言重了些。”淮序说,“不过是想要在杜相手里谋条活路,迫不得已为之。”
太子党羽当年随张家一案销声匿迹,失望者有,隐姓埋名者有,暴毙横尸者也有。
而后朝政大权被杜晚林一手掌握,太子能活,得多亏外族侵扰,藩王虎视。
在这般情况下,太子还想要培养势力,实属不易。
秦业套不出信息,末了才说:“世子念及救命之情,望你们往后珍重。”
“秦兄说得是。”淮序恭顺应下。
第二日天光微熹,雨水净山碧澄澈。榻上二人胸背相抵,交颈而卧。
傅云手指掠过一缕细黑长发,先行醒来。
他穿戴整齐,打水洗脸。瞧着倒是与平时并未有什么不同,唯独脸上多了几分神清气爽,似乎将之前那些郁气一扫而空。
飞书默默掰了掰手指,昨夜可有不少个时辰呢。他掏出小册子,这事他回了西北也要同向烛说道说道,记下来记下来。
一摸册子的手感就感觉不太对劲,飞书仔细一瞧,薄了不少。
谁把他记的有趣事都给偷了?连最重要的业哥踩塌房顶那张也没了!
还没等他算清楚,傅云对着院里养家禽的草棚招他过去。
“你看那只鸡,肥不肥?”
飞书顺着他只得方向瞧,实诚道:“挺肥的。”拔了毛一烤,准流油。
“去,捉了送到酒楼里,让后厨把鸡炖了。”傅云说。“记得一直看着,别被掉包了。这么肥的鸡,炖成汤给他补补。”
飞书得令,钻进窝里,不需要费什么功夫,就提溜了母鸡出来。
“世子,咱们不和那位说说么?”飞书说,“好歹是人家养的。”
傅云松了松手上的护臂,“他还没醒,不问了。”
飞书提着鸡就走了。
直到午间,炖好的鸡汤热了三遍,苏玉才从里间出来。
一身素衣,带着奄奄的病气,脖颈上如美玉生瑕,全是傅云留下的痕迹。
看一眼,便能被烫着。
两人心照不宣,没有提及昨晚的事。
“给你炖了汤,喝点儿?”傅云替他拉开椅子。
苏玉确实饿了,他盯着傅云的殷勤笑。“世子,该不会下毒了吧。”
傅云端碗当着他的面饮了一口。“苏先生说的什么话,为了你我可是一口都不敢偷喝。”
他将汤盛满,“让我喂你么?”
“怎敢劳烦世子大驾。”苏玉坐了下来,“世子还气么?”
“我该气什么?”傅云坐在另一侧,看着他用。这人倒是一点不适都没有,似乎习惯旁人瞧着他。
“世子若是不气了,自然是好。”苏玉回。
“气也无用,若将自己的身体气垮了,岂不让旁人得意?”傅云道。“本世子惜命,不爱生气。”
苏玉无甚胃口,鸡汤虽然鲜美,但他只用了一碗便放了碗。
他看着傅云道:“世子不用些么?”
眼神清澈,还带着点天真无邪。
傅云被他看得一笑,道“本世子捡着你的吃呢。”
适时淮序叩门。“主子,用药吧。”
苏玉用帕子印干嘴角。“进来。”
“主子此番伤了元气,亏了气血,得养一阵子才能恢复。”淮序递了药。“先前那些药不可再用。”
“孟氏的事处理了?”苏玉饮完药,将空碗给他。
“给孟氏出主意的是刘氏。自许葳之死后,刘氏便安生了些日子,谁知孟氏与她勾连在一块。”淮序说。
“孟氏便罢了,刘氏此人心术不正,将其送进衙门审罪。”苏玉久坐犹感腰酸乏力,他疲惫挥手,令淮序退下。
察觉到傅云一直未曾移开的视线,他才回望过去。
“世子,有话说?”嗓音带着点昨晚难消的哑。
“先生倒是心善,若是没有我,你这身体可就废了。”傅云暗着神色,说:“来龙去脉具已清楚,竟然就这般轻拿轻放。”
“那该如何?”苏玉因药效喘了两声,冰凉的四肢逐渐回暖。“杀了她吗?孟氏的儿媳刚刚生产,若是她没了谁来照顾?她小儿心智残缺,离了她也活不成。世子,杀一人简单,手起刀落何不痛快。”
“是啊,手起刀落是痛快。”傅云继续瞧他,幽幽说。“那年漠河因粮草兵败,夷族挥刀踏过漠河,侵入北山郡,南下数百里。后来清算死伤数十万,全系太子优柔寡断之过。这般人,你偏要誓死追随?不觉有悖吗先生。”
漠河一战,定北侯战死,是傅川与傅云心中一生之痛。而北方失守,更是国殇。
其中缘由,岂能几句说得清。
那年的雪很大,将西北兜在里面,皇宫也被冻在了雪里。谕旨下不去三千玉石阶,也出不去三千道宫门,更传不到三千里外的漠北。
太子失了张素殷,也失了定北侯府。
苏玉沉默,太子似乎习惯这般。当初被杜晚林扣上因顽劣而处死太傅之罪,他什么难听的话没听过。
“苏先生,不如早日弃暗投明,我麾下定然不会亏待了你。”傅云的声音将他从回忆里拉了出来。
杏雨村养伤数载,阙都那些时候恍惚都成了前尘旧事。
“那便多谢世子殿下宅心仁厚。”苏玉眉眼犹如渲染了某种柔光,透出风月几许。“可人各有志,你我道不同啊世子。”
他目光缱绻,落在傅云的脸上,软绵道:“不然你拔旗挥师,掀了这世道自己做了皇帝,也让我讨个官做做。”
“原来先生的忠心也是骗我的。”傅云倾身压近,勾住苏玉的一缕发往指尖上绕。“万一先生自己想做皇帝,在背后捅我一刀,我可不就竹篮打水一场空了么。”
“世子这话,真叫人寒心。”苏玉伸手抵住他的胸膛,让了些距离。“既然怕了,何不早日回家,与亲人团聚。”
“呵。”傅云冷哼,“先生身上还沾着我的味呢,这会就赶人走了。”
“我是关心你啊世子。”苏玉悠悠说。“外面多危险呀。”
“先生不是会救我?”傅云裹住苏玉的手,“咱们可是连洞房都入了,按理先生应当与我一起回家禀明长辈,早日成亲才是。”
苏玉被傅云的掌心一烫,瑟缩了下。“世子这话,倒像是要捉我到明泽侯跟前问罪。”
“怎么会,上次先生亲至定北侯府,我兄长可是把你奉为座上宾。”傅云紧着手指,抬到了唇边。“再说,太子殿下如此看中你,你到雁郡,他应该很放心。”
他说完,露出犬齿,在苏玉手腕内侧留了个印子。
苏玉吃痛,又抵不过傅云的力气,怒道:“傅云,你属狗的吗?”
傅云低低哼笑,带着得意的满足,他含着软肉,如同衔着一口春泓。“上次我做的记号你消得快,这次我看着,这里面到底有什么玄机。”
苏玉身上不用瞧都知道有一身印子,他看傅云就是牙根痒了,不咬点东西心里不痛快。
傅云不止牙痒,被他含着水光的眸子一瞧,心里也有点痒。“先生再这么看我,我可就要把持不住了。”
他的声音沾着情欲的哑,透出混不吝的痞相。
什么世子,分明是竖子混球。
苏玉一愤,猛然抽回手,拂袖回了里间。
幸好定北侯府没落到这小子手里,否则哪还有这么些事,干脆亡国算了。
傅云轻哼一声,之前仗着张娘子的身份,天天搁他眼前勾着他。如今这般,他可没那么容易尽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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