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团团同人]洁癖——终身误续篇

　　迷龙被直接扭送虞师禁闭室，孟烦了被带到了调查团办公室旁边的房间，那里一般是作为调查团官员的休息茶室。
　　何云麾跷着腿坐在椅子上，翻看着手中的一本残破线装书，而竹竿般戳在他面前的老者，正是不失风度却明显一脸茫然满眼惶然的，孟烦了学贯中西满腹经纶的老爹孟斟时。
　　“了儿！”孟老爹在看到走进门的孟烦了时明显长出一口气定下心来，不管是不是自欺欺人，他甚至没看见孟烦了几乎是被人押进来的。
　　一路抗议过来的阿译也只够跟到门槛边的勇气。何云麾似乎被手中的书籍吸引，正读得津津有味，对戳在面前的孟氏父子和门外引起的骚动恍若未闻。良久，他终于合上书抬起头，眼光扫过孟烦了父子，笑道，“果然好书！为了此等珍藏孤本，老先生忍辱甘当汉奸，我也很能理解。”
　　“报、报告！”孟烦了举手。他这个残留小学学堂气息的滑稽动作让何云麾笑了，“说。”
　　“不是汉奸，只是顺民。”孟烦了纠正，并收敛心神，努力摆脱孟老爹不间断缠绕过来的殷殷眼光。
　　“顺民是生活在沦陷区的普通百姓，这位老先生可是当过对岸铜钹镇的保长，直接受命于日本人。”何云麾脾气很好地作名词解释。
　　“保长是虚衔，家父为学识所累，写过几张布告而已。”孟烦了努力平静呼吸。
　　“这么说来，有罪的不是这位老先生，只是他的满腹学识啰？”何云麾呷了一口茶，微微失笑。这时龙文章和米奇终于出现在门边，尾随着那两个看热闹的记者。
　　“长官，老朽正是为保一屋中华宝典经藏而忍辱偏安，绝非奸族。”孟老爹显然对何云麾的友好产生了据理力争的亲近感。孟烦了拿眼瞪过去，却未能阻止这个终于因儿子的回归而不再那么愤世的老头正学习着对这个世界开放的亲切。
　　“哈哈，老先生还真是位读书人，既然你是爱国的，那么‘卖国’的自然就是那一屋子书了，看来我不能治罪于你，只能治书的罪啰？”何云麾开朗大笑。
　　“啊？”孟老爹一时摸不着头脑，孟烦了阴郁着脸，心往下沉，瞥了门口的龙文章一眼。
　　“军法对人汉奸是枪毙，对书汉奸——那就烧了吧！”何云麾微笑沉吟，抬手向宪兵道，“立即收缴孟家全部书籍，我们也在禅达街头来一出‘焚书’大戏吧！”
　　“啊啊——使不得啊！”孟老爹这一刻的反应终于变得奇快，纵身扑过去拉那宪兵头目。但他显然扑错了对象，被一拐子击翻在地。阿译冲进来护住了孟老爹，那宪兵副队长也不想和一个干瘦老头纠缠，领着人出门去了。
　　“长官——那些书是老朽的命根子啊，求您开恩！”孟老爹捂着胸口哭起来。
　　孟烦了黑着脸听着老父的哇哇大哭，跨前一步，向何云麾跪了下去，“属下愿替父领罪，请部长放过老父和他的书。”
　　何云麾脸色骤然肃寒阴沉，一掌拍在桌子上，冷笑喝道，“好个读书人！将生平好恶都归咎于你们的学问——‘怀才不遇’要怪天，‘因势失节’要怨地，你们贬时事骂政府，空谈国事，明哲保身，最后却认为全是世界的错！既然为保书而失节，我就来帮你们下个决心，去了这痼疾！——我倒要看看没了这些书，你是不是就真不能活了！”
　　“部长！”龙文章终于跨进门槛，微微躬身道，“那些书是卑职率人从西岸背回来的，要烧也让卑职亲自去烧吧。”
　　“呵，你终于出头了。”何云麾冷冷看着他，终于慢慢笑道，“龙团座，你倒真是神通广大，好，我卖你个面子，你领人去烧——最好别留下半片超过十年的纸！”他抬手把刚才翻看的书扔在了孟烦了面前。
　　“部长，卑职还有个不情之请——孟团副为南天门立下战功，孟老爷子的事希望就此作结，以免影响我军将士士气，毕竟现在强寇未消，国家还需要良将忠士为国杀敌。”
　　“好，此事不必再提！今晚我在虞师座那院儿用餐，龙参谋办完这趟公差过来一起吃吧。”何云麾寒光眸子盯在他脸上，冷悠悠笑道，“我想你还有别的事儿要求我吧。”
　　龙文章瞳孔微微收缩，垂下头笑道，“多谢部长！”他一脚踢在了直直跪在地上的孟烦了背上，“谢恩——走人！”

　　火堆在古老的青石街道上燃烧起来，不一刻便聚集了不少因为缺衣少食而百无聊赖的闲民，围观着军爷一兜一筐抬出各种厚厚薄薄发黄的书籍，倾倒进火堆。常年不见天光而发潮的古旧老书，在烈焰中冒出浓烟，熏得想靠近烤火的人众喷嚏连连，泪眼汪汪。
　　孟烦了随着抬筐士兵从大宅出来，在蹲在火堆边发呆的龙文章身畔蹲下来，“最后一筐。”
　　“老爷子还在哭呢？”龙文章哼哼。
　　“嗯，恐怕天明前止不了。”孟烦了在火堆上烤烤手。
　　“会去寻死吗？”龙文章扯扯嘴角。
　　“半年前说不准，现在不会了。”孟烦了抠着手指，瞧着龙文章在火光中沉默的脸，“谢了。”
　　“啥也没保住，谢什么？”龙文章冷笑。
　　“至少不是被日本人烧的。”孟烦了自嘲。
　　“日本人不会烧，会供起来。”龙文章看着漫扬半空的纸灰。
　　“我知道你会救迷龙的——我这边不过是摆个下马威，那边才是要命的。”孟烦了喃喃，搓着脸叹气，“我以前一直认为我老爹是这个世界上最变态的老头，如今见识了这位何部长，才知道天外有天……”
　　“好，烧完了，走了！”龙文章站起身，跺跺酸麻的脚。孟烦了看着他暮色中渐行渐远的偊偊背影。

　　虞啸卿从书案后抬起脸，看着黄昏院落里坐在石桌边研究着残局的楚柏。两个后勤兵来到房间，在饭桌上铺上桌布，摆上酒具，把长条凳换成椅子。
　　“干什么？”虞啸卿怔了怔。
　　“师座，唐副师吩咐加菜，今晚何部长要在这里宴请龙参谋。”后勤兵连忙报告。
　　“宴请？”虞啸卿沉下脸，“他跑我房间里来宴请我的人？！”
　　“呃，师座，属下只是奉命行事。”后勤兵一脸尴尬，不知所措。虞啸卿挥手示意他们继续，起身出门走到石桌边，向楚柏道，“你们在搞什么？”
　　“没什么。”楚柏侧头看着他，淡淡笑道，“老师只是想告诉你，没人经得起挑剔。”
　　“什么？”虞啸卿扬起眉。
　　“我现在每天看着美国空军基地的飞机从我们头顶飞过，去轰炸日本人的东京都，我老想起每天在重庆挨着日本人飞机轰炸的日子。”楚柏沉沉笑着转了话题，把眼光又落回棋盘，虞啸卿一时不知他的用意。
　　“重庆是个古怪的地方，日本人炸了5年也没能炸平的地方。那时候几乎每天都有空袭，日本飞机有时一天来三趟，像赶饭点一样。”楚柏笑起来，冷冷声音让黄昏天色更加寒凉，“警报一响，车来人往的大街上突然空无一人，轰炸机一走，人又从地下的四面八方冒出来，埋掉倒霉鬼，在瓦砾上盖房子，接着过日子……你不会相信世界上还有哪一个国家首都的人们能这么骄傲地做蟑螂。”
　　虞啸卿冷冷看着青灰屋瓦，楚柏看着他笔挺的军装，冷幽幽笑道，“大家都在等着你们打胜仗——这几年我养成一个习惯，有空就忍不住去档案室逛逛，那里的前线阵亡报告堆满书架，我看见了很多我认识的名字，我想你也会出现在那里，我一直等着。”
　　虞啸卿沉默。楚柏捻起棋盒中的一颗白玉棋子，低吟道，“我生国亡，我死国存——当兵的活在一个不能活的时代。”他抬眼看着虞啸卿，“我很高兴你一直没变，学长。”

　　2010-04-07／18:10
　　池塘于成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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