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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藏暗处的烈火9
“哪里不舒服?”
望着洛予眼神中对她的关切,江岁礼同样想问他:
师父,你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如果因为刚才的举动厌恶她,她能理解……
痛感再次加重,灵力已然不起作用了,江岁礼强撑着身体坐起来,用食指蹭下脸颊的余粉、颤巍巍伸到洛予眼前:
“师……师——”
只见洛予抬手覆在她唇前,示意她不必强行出声,自己则俯身凑上去用指尖仔细碾磨粉末,随之而来的震惊、疑惑一下子涌入脑中:
“噬心蛊?!”
看到女孩稍加思索后点了点头,他的神情顿时严肃起来:
“谁做的?”
“刘——”
洛予瞬间想到白日里的那场“意外”:
“那位刘大人的儿子?”
得到肯定后,他的双眸升起层层血色,尽管他早已察觉近来情绪失控得越来越频繁了,内心却莫名想要顺从那份未知的恶。
.
因为并非活体,洛予无法像白日那般用符火逼出蛊虫,加之虫粉已经被完全吸收,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等,等它的作用过去。
客栈房间里,洛予将女孩抱进倒满冰水的浴桶中,虽然他知道这些粉末不足以致命,但她的痛苦并不比被活活烧死轻,看着女孩反复在水中疼晕又疼醒,洛予的拳头都快要捏碎了。
终于,掌心化出一颗透明的玉珠,耳边同时响起风逍的声音:
“玉魄珠给你了,记得兑现承诺。”
“太慢了。”洛予不再搭理他,只是将珠子送到女孩嘴里。
“找东西难道不需要时间吗……”
看着女孩情况有所好转,风逍也松了一口气:
“小姑娘太遭罪了,偏偏她还能忍着一声不吭,老夫自愧不如啊。”
洛予闻言眉头再次皱起:是啊,不会哭了,也不喊疼了,可这有哪里值得称赞……
“别怪为师没提醒你,她身体里的毒也是火性的,可要多加注意。”
在此之前,洛予还只是想像过往的每一次一样单纯为她输入灵力,但师父的提醒让他意识到需要注意的意外太多了,既然无法保证能一直做她的后盾,倒不如代替她承受,反正……
他马上就要死了……
.
“母亲——”
声嘶力竭的呼喊声响彻在大雾里,仿佛一双巨手将江岁礼从中托起,她缓缓睁开眼睛,下意识想要寻找那个声音,却出奇地发现它来源于自己的身体、却又不受自己控制。
突然,眼前展开一道被水雾模糊的场景,一双小手努力向门外伸去,却被身边人死死拦住:
“我不信,你们都在骗我,母亲不可能会死!”
“她说过要等我回来,我要去找她!”
脸颊的湿润和手臂的酸痛让江岁礼渐渐意识到,她正在以这个陌生男孩的视角亲身感受他的悲痛。
画面一转,视野里依旧是那双小手,即便布满了划痕也在倔强地向前伸着,终于,他如愿以偿地触碰到某人的指尖,却在片刻欣喜之后陷入绝望,那是冷彻入骨的冰凉,而满身血污的女人已经紧紧闭上了眼睛:
“母、亲——”
这一次,男孩的呼喊声中藏着的全是与自身年龄并不相符的悔恨与决绝。
随后,场景一遍遍转换,相同的是那个始终会倒在眼前的女人,和永远来不及带她脱离危险的小手。
悲痛之余,江岁礼更多的是绝望,还有不解:
为什么上天要对这对母子如此残忍?让女人一遍遍遭受伤害,让她的孩子一次次亲眼目睹却又无力挽回……
突然,灰蒙蒙的画面中传来一道温柔的女声:
“对不起,都是母亲的不是,是我,没有信你……”
男孩低头跪坐在她的身前,没有哭喊、没有流泪,江岁礼明显感受到他的灵魂正在一点点枯萎。
“如果世间真有那样离奇的事,我希望我的孩子不要因为任何人把自己困在过去。”
“放自己离开吧,小安——”
小安?!
江岁礼的心脏骤然紧缩,再次集中精神后,她在积水潭倒映的画面里看清了那张稚嫩的脸庞。
.
江岁礼瞬间惊醒过来,望着陌生的天花板大口喘气:
那张脸、那双眼睛……
她猛然想起四年前在落星崖时师父那双宛如死水的眼睛,就像方才迷雾中透过倒影看向自己的眼睛一样。
小、安?
她也清楚的记得,这是师父的小名。
难道说……
难过由内而外渗透了江岁礼的身体,此刻她无比想要去到师父身边,转头却发觉他就在这里、静静地让自己靠着,视线略微下移便看到二人的手十指相扣、紧紧握在一起。
江岁礼蓦地红了脸,这才发现她正躺在客栈的房间里,也回忆起昨晚的经历,她动了动手指、想要抽离出来,可是掌心却在一瞬间贴得更紧了。
“师、师父。”
她终于可以说话了,洛予的神情却瞬间严肃起来,抬手搭上女孩的脉搏:
一切正常。
随即又俯身向她靠了靠:
那她的脸为什么还这么红?
江岁礼蹭得从洛予身下钻出,扭头看向墙壁,各种情绪扰得她脑袋仿佛随时要爆炸一般,只能强迫自己放慢呼吸,许久之后,她终于做出了决定:
“师父,我,做了一个梦。”
悄悄转身后发现对方在安静地等着自己,随即继续道:
“在梦里,我进入了一个小男孩的身体,他一直在哭,因为……”
“他没能救下自己的母亲,每一次……都没能救下。”
虽然梦境中重复死亡的事确实离奇,但她能够出现在这个世界、经历过往的一切,已经足够让她相信任何事情都有可能发生。
“后来,母亲劝他要放过自己。”
“她唤这个男孩——小安。”
“师父……”江岁礼终于敢抬头看向他,“是你吗?”
沉默,无边无际的沉默,洛予不知道自己现在的表情,也不清楚自己当下的情绪,他从未想过这道封进心底的伤疤会在这样的情形下被除他之外的人揭开。
所以,他现在该对这个女孩说什么呢?而她现在又在想什么?
有一瞬间,他甚至希望昨晚没有做出那样的决定——将女孩体内的毒转移到自己身上,这样他就不会因为要将对方体内的灵力全部替换成自己的而无意透露了过去……
可是,那样做也是必然的。
洛予直起身,望着她笑了笑:
“那年,我才五岁……”
他有条不紊地将女孩提及的一切细细展开,仿佛在讲述一个准备已久的、不属于自己的故事,讲述着他的重生和死亡,却又避而不谈故事的续集。
洛予没有想到女孩会听得那么认真、那么入神,仿佛真的进入了五岁男孩的身体,直到对方紧紧搂住了他的脖子、让他能够把脸埋进肩膀里,这种幸福的窒息感终于让他确定:
有人信他所说的一切,这就像故事本身一样离奇。
可是,耳边的抽泣、后背的湿润、眼前的风景都在渐渐模糊,洛予慢慢听不到了、感受不到了、也看不到了,他的五感正在消失。
这就是毒药的作用,一旦完全扩散,便会在五感全失后死亡。
但是,他不会死,只会在短时间内尝到丧失五感的滋味。
洛予只好以任务紧要为借口催促江岁礼赶快离开,同时也庆幸着,自始至终输进徒弟体内的灵力都是他的,而他们师徒二人所习心法相同,自然也不容易察觉到异样。
世界陷入虚无,有人却在歌唱。
.
回去的路上,江岁礼还在回想刚刚听到的一切,她无比地相信、却又不敢相信:
如果这是真的,那师父的所有异常都有迹可循。
可如果这是真的……
她再也不敢以任何方式去触碰那道伤疤了,不论是它的由来、还是后续……
“师妹?”“师妹!”
江岁礼突然惊醒,转身发现郡首府的大门已经远离,而常景元正站在屋檐下满脸疑惑地看着她:
“你怎么了?”
“没事。”
对方没有追问,只是将信封递给她:“有你的信。”
顿了顿后将送信人的叮嘱原封不动地传达:“十万火急……”
江岁礼一头雾水,却还是马上拆开,而在瞥到落款后下意识问道:
“送信的是一个姑娘吗?”
“不是。”
常景元皱起眉头:虽然他的长相确实不凡,但分明就是个男人啊。
那便是孙明策了。
江岁礼这样想着便继续读起信来:
【江姑娘亲启】
【日前承救命之恩没能亲口向姑娘道谢,如今又因琐事远行不能当面同姑娘道别,实在罪该万死。】
【只是有一事我始终放心不下。】
【城中广传有百姓因蛊虫寄生至引火身亡,而那日我在城郊撞见黑衣女子行踪鬼祟后被其派人追杀,如今回想起来,那人伸向身旁女子后背的掌心中确有红虫蠕动。】
【只愿是我多心,姑娘多加保重。】
【灵】
信纸背后夹着两张分外生动的女子画像。
江岁礼心下一惊,拉起常景元便向城郊跑去:
“母蛊就在这城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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