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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非甘浅之对他再了解不过,估计就信了。
他余光瞥到前排的张媛媛,哪还有什么不明白。
小风知道,却也不问。
他知道小风知道,依然也当作不知。
冰川本就无暇,阳光从来通透。而两者交汇时,倒是会生出些若隐若现的薄雾,不碍着什么,只是显得这样的相交更加朦胧痴缠罢了。
甘浅之放慢动作,给足了刘深看完题的时间。然后拿出草稿本细致地给他讲了起来。
刘深一开始只是想转移话题,后来倒真听了进去。一题讲完后,少年盯着图中的几个被涂黑的了方形和圆形,心底不知为何有些压抑,他侧头问甘浅之:“世界上真的有这么多罕见的家族遗传病吗?”
甘浅之漆黑的眼睛盯着那块漆黑的色块,深处隐约反射出一点蓝,片刻后,他回答:“有。”
刘深想问包括你身上的吗?微微启唇,却发不出声音。
甘浅之却看出了他眼神里的想法,轻轻点头:“抑郁症分先天和后天,一般情况先天的会出现家族遗传。我……是先天。”
他的生母在生下自己的时候就已经是重度抑郁,而甘浅之一开始其实并没有表现出类似的倾向,小时候的身体检查也比较健康。加上他自己心志天生比常人坚定,如果没有出现足以摧毁太平的诱因,也许这辈子就这样平平静静过去了。
奈何有的人,从出生那一刻起,就注定是个错误。
甘浅之静静看着刘深,眼神温和下来。
他想小风或许已经知道了那所谓诱因,可能会觉得同情,再多奢望一点,也许他可以从对方漏出的怜悯中再讨到一个温暖的拥抱。
刘深眨了下眼,仿佛眨去了所有的酸涩和窒闷。他笑得露出标准八颗大白牙,尖尖的虎牙俏皮可爱:“没事,都过去了。反正不管发生什么,我肯定都陪着你,不要怕。”
甘浅之愣住,半晌轻呵一口气,眼底深蓝渐显,给他无光的眸子添了丝活力。他“嗯”了一声,觉得不够,又试图勾起嘴角。
是错误又如何呢?
不是每个人都那么幸运,能在路过人间时,就遇到属于自己的那颗恒星。
刘深看他嘴角快抽了,终于噗嗤一下笑出声,边笑边伸手给人比了个咧嘴大笑的表情。
这一比,他立马发现,原来这个冰山似的少年,也拥有一颗笑起来时会露出的尖尖、可爱阳光的虎牙。
甘浅之的在左边,刘深的在右边。于是这俩少年相对咧嘴时,虎牙就仿佛面对面复刻出来的。
另一边,宁暖雨沉思:原来刘深早就知道抑郁症的事了。怪不得借他手机查单词,浏览记录里全是关于那个的。
她当时还想刘深又抽什么风。
张媛媛也不打扰她,收拾了一下自己吃的包装袋便起身准备去后面垃圾房。
原坤埋头正扫着地,余光见到一双收束过校裤裤腿因而显得十分修长纤细的小腿,还以为是同组值日的女生,想也没想就把装满垃圾的簸箕递过去:“你先拿去倒了。”
张大小姐停住脚步,饶有兴趣地挑眉:“哟,行啊小原,都会使唤我了。”
原坤一听声音不对,抬头正好对上女孩似笑非笑的表情,以及周围点了连环炮般的起哄——
“坤哥你竟敢以下犯上……”
“触犯龙威……”
“小原长大了,叛逆了……”
“长大了哈哈哈……”
“哈哈哈……”
“……”
没分班前,原坤便和这大小姐一个班,很清楚她的性子。同时他又惯是个跟女生说话必脸红的,当下便结结巴巴脖子通红地解释:“我……我不是,我以为你是……”
男生们起哄得更厉害,跟花果山群猴聚会似的。
张媛媛只是逗逗老同学,她见好就收,提起簸箕的把手,潇洒地往垃圾房继续走,把短短几步还没拖过的大理石地板走出了国际T台秀的范儿。
原坤松了一口气,瞅着离他最近的起哄选手,化羞恼为愤怒,一个跳跃扑了上去。
于是剩下的猴儿们起哄内容无缝切换。
场面一度十分混乱。
少年的热血就是这么简单,气血方刚,易怒易燥,一点触动便会连锁爆炸。大战一触即发,混战随处可见。但是从不记事,打完就忘,下一次又好了伤疤忘了疼,哪怕开嘲讽,也要开杀伤力最大的那个——群嘲。
时光在打打闹闹中悄然飞走,快上课前,班长从小黑屋后抱出两箱叮铃哐啷的东西,一看才知道是运动会发的奖品。
班长表示昨天都在看电影没机会发,白天又一直聚不齐人,总算上课前大家好歹都在了。
东西很多,看得出来学校下血本了。
各个项目的第一名是运动手环,第二名是一整套运动服,第三名则是护膝加护腕。剩下的名次和集体名次则是各种体育器材比如篮球足球乒乓羽毛之类,以及一大摞封皮精美的笔记本。
围上来的同学们瞪着他们没见过世面的大眼睛,被突然大手笔的学校震惊到失语,并且心里十分不踏实,总觉得自己什么时候就得加倍还回去。
班长表示:“大胆一点,我们这学期刚交校服钱。而且大家都是第一名,腰板子硬起来啊!”
这么一说,倒也非常有道理。于是众人把顾虑一抛,高高兴兴开始分奖励了。
“哟,这还是情侣款的。”陈然一眼就看见一黑一白的两个运动手环,惊叹:“这可不便宜啊,学校也真舍得。”
大家目光顺着过去,也惊了:“小米手环怎么也得两三百吧。”
“话说我们班两个第一名是……”
少年们对视半晌,最后不约而同将视线放在了靠窗角落那两个靠得很近旁若无人的当事人。
一个三千第一,一个两百第一。
连项目都这么登对。
大家脑补完毕,默契上前瓜分奖品,将剩下的留给了班长大人。
班长叹气,一个班总有那么些人,跟大爷似的要等人给他送货上门。
气温在运动会那次骤热后渐渐开始趋于夏天,学生们感受着一天天暖起来的空气,终于盼来了令他们痛苦而又快乐的五一小长假。
快乐是可以回家了,痛苦是换了个地点写作业——每科老师们的“一点点”作业堆起来,如山一样让不少人一眼就看到了自己假期的尽头。
然而即使如此,在拖着行李出校门时,大家加快的脚步和欢乐的滑轮滚动声还是出卖了他们的迫不及待。校门口黑压压的一片都是翘首以盼的家长们,一双双眼睛在出闸的幼鸟中搜索着属于自己家的一只。找到之后或是大喊一声或是挥手示意,然后便能得到自家孩子雏鸟归巢般的眷念和喜意。
男寝301,甘浅之敲完代码,将源文件发给边晨,合上电脑后换了个桌子。铺开宣纸研好墨,像往常一样练起了字。
他练字一向心无旁骛,只是今天视野里总有一抹黑色晃来晃去,让他频频走神,忍不住将目光放在那上面。
那是一款运动手环,静静待在左手上,不被唤醒便安然休眠,漆黑的外壳低调却大气,衬得苍白手背上凸起的青筋更加明显。
甘浅之想起刘深拿到手环时挑了黑色的给自己认真戴上,并要求自己为他亲手戴上另一个白色的。一黑一白,两只靠在一起的手,在视觉上给人极大的冲击。心里有些怪,有些涨,那是一种很难体会到的感觉。
右手从左手腕上的手环挪开,甘浅之抚上了左胸处那跳得极剧极烈仿佛想表达些什么的心脏,正准备好好思索一下这异常的原因。手机的震动声却打断了自己的思绪。
小风:【我到家了。】
小风:[旺柴]
甘浅之打字回复:【嗯。】
他手指不自觉滑动,便看见了上面的消息记录——
大风吹:【在?上线?】
Light:【嗯。】
大风吹:【明天继续吗?还是老时间打一个小时?”】
Light:【好。】
大风吹:【在?我今天可能要带两个菜鸡,你不想来的话我们找时间再一起双排。】
Light:【没事。】
犹记得刘深在房间前发手机的时候说要加他微信,结果扫完码却发现对方早已躺在彼此列表时那个懵逼的表情。甘浅之现在想起来,恨不得重回那个时候狠狠揉一揉少年的头,来排解自己无法以笑声来表达释放的未知情绪。
甘浅之却没有太惊讶,他从来不信什么神鬼缘定之说,可对小风,他认了——冥冥之中,自有天定。
他上辈子大概是个大奸大恶手满血腥之徒,所以轮回给他安排了这样的由错误组成的出生;但他或许老年后改邪归正,乐善好施又救了不少人,因而上天大手一挥,又赐了他一份救赎。
像十万幽冥出伴生的热烈红艳的彼岸花,像深渊半崖出惬意扎根的小树,黑暗与光明本是双生,美好与丑陋互为辩证。
如果。
甘浅之想。
如果还有来生,等他赎完这一世的罪。他要来世一生安宁,与那个少年从小比邻而居,相伴长大;静静观赏完每一天的日出和晚霞,走过数载春夏秋冬,直到老得走不动路,躺在躺椅上眯着眼听着彼此沉重的呼吸……这样就很好。
哪怕只是想想,都像是被一团耀眼的光芒灼到,让人忍不住想要流下眼泪。再带着这莫名的、对来世自己的羡慕和妒忌,独自品味那满腔的酸意和痛楚。
手机再次震了一下。
小风:【明天网吧约吗?】
小风:[黄鸡搓手.jpg]
甘浅之手指轻蜷,半晌,点上屏幕打出一个字:【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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