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黛玉又令孙悟空上前致歉。孙悟空方才见黛玉一力承担错处,更是亲自向人低头赔礼,心中已是后悔不迭,十分难受,这时听她嘱咐,当即向虞颖唱了个大喏,认认真真道:“千错万错,错全在我,与我师姊不相干,师兄千万莫要错怪了好人。小弟失礼冒犯,还请师兄原谅则个。”
这人一向争强好胜,没理还要占三分,现在竟肯当面赔罪服软,虞颖不禁又惊又奇,又想到黛玉并不一昧偏私护短,心中越加钦佩,连声道:“事情说开就好,不必如此,不必如此。”
黛玉知道他品性淳朴,也不勉强,微一沉吟,又道:“正所谓有过则改,师兄既是衣物有损,不如我……”
话未说完,孙悟空便知她是想亲自做两身衣物陪给虞颖,当时更难忍耐住,立即接口赔笑道:“不如我亲手缝两件衣裳陪给师兄吧。这正是一人做事一人当,再合理不过。”
黛玉微微一顿,轻扫他一眼,问虞颖道:“这的确是应有之义,不知师兄意下如何?”
虞颖哪里好意思应下,推辞不迭,道:“身外之物,大可不必放在心上。”
黛玉不觉莞尔,道:“有错不罚,岂不是纵容人再犯错?师兄若是不嫌罚得太轻,便恕我托大做主,就这样定了罢。”她言谈举止庄静从容,风度自然娴雅,虞颖竟不敢轻易驳她意思,只得讷讷应下。
这一趟虞颖本意只是想请黛玉对孙悟空稍加约束,不料竟得了对方的赔礼道歉,还白赚两件衣裳,他实在是个憨厚性子,一时竟深觉羞愧,再不好多留,连忙起身告辞。
等黛玉送了人出门,还没来得及说话,便听孙悟空在背后酸溜溜道:“刚才师姊难不成还真打算给他做衣裳么?”
黛玉知他小心眼又犯了,微哂道:“怎么,给你做得,给旁人就做不得了?你糟了人家的东西,是我没教好你。我替你赔给他,这难道不应该么?”
孙悟空心想:“我尚且不愿劳动师姊,又怎能让师姊为他人浪费功夫?”只是这话却不敢真个说出来,于是笑道:“我看很是不该哩!既是我弄坏的,岂敢劳师姊动手?再说他是个粗人,哪里配得上师姊的针线,我给他裁两件正好凑合!”
黛玉却轻轻摇头,道:“虞师兄这个人宽容得物,不好侵削别人,外表虽看着愚钝,内里已有些不存私意、不毁万物的意思,这是大智若愚啊!怪不得师父要将他收为弟子,想来也是一番怜才之意,不忍心弃了这修行的种子。我看他将来成就,未必会下于你呢。”
她这般盛赞旁人,孙悟空还是第一次见到,心中一时十分不快,轻哼道:“我知道师姊最像师父,莫非也起了爱才之心,想要教教人家么?”
黛玉扑哧一笑,道:“他再怎么样也是师兄,哪有我教他的份?再说了,我教你一个已是头疼,还来第二个,岂不是自讨苦吃!我才不干。”
孙悟空却转嗔为喜,笑眯眯道:“正是这个道理!正是这个道理!”又指天誓地的保证:“这次是我行事太过,牵累师姊,日后再不敢犯!师姊只管信我便是!”
黛玉见他实有改过之心,也无意再追究,笑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只盼你说到做到。不过,这日后的事日后再说,你刚刚应下的事可要先做了才行。”于是将孙悟空拘在身边,亲自监督。
这针线上的事情本是最磨耐性的功夫,孙悟空虽是出于自愿,也颇有些苦不堪言,好不容易缝了两件衣裳了账,黛玉怕他陡然闲下来又惹是生非,索性又让他替自己誊抄些古籍经书。
孙悟空天性活泼好动,难免在心中暗暗叫苦,可是黛玉见识既广,见解也不落窠臼,说起话来言之有物,与她相伴,无论是教学,还是说话,总是令人愉快,就连本该枯燥的抄录仿佛也变得有趣起来。孙悟空又渐渐有些乐在其中,连往日的浮躁之气也不知不觉去了好些。
如此过了一段时日,这一天孙悟空正要抄写黛玉新给他的竹简,刚展开一看,就忍不住拍腿大笑起来,道:“师姊莫不是错拿了天书给我?这上面的字拆开来看,我还勉强识得,合在一起却是一个也不认识。有趣!有趣!”
黛玉此时正坐在窗下用琴轸调弦,闻言不禁一笑,道:“胡说什么?这是减字谱,也就是琴谱,哪里是什么天书?”
孙悟空十分好奇,往竹简上又瞅了几眼,稍稍有些明悟,道:“是了,这减字谱,想是将几个字拆减凑合在一起的意思,只是为什么要用这个法子来写?”想起黛玉前次借琴声施法,顿时精神一振,追问道:“莫非这其中还暗含了道术不成?”
黛玉不由得失笑,道:“这只是普通琴谱罢了,何来的道术?就是上次,也不过是以琴声为施术凭借,并不是琴曲本身有什么威力。不过呢,我倒是听说上古时有圣人之操,奏之可以引动风雷,驱使龙凤,只是现在都已失传,不能再得一见了。”
孙悟空惊讶不已,他对这类道术武技一向便有兴趣,这时更是盯着黛玉的瑶琴两眼放光,笑道:“没想到这小小的东西竟有这样大的威力,真是不可思议。”
黛玉掩袖轻笑,想起昔年也曾与宝玉就着琴谱讨论过许久,只是当时只当风雅之事来看,不像孙悟空眼里只见得着道法。想到这里,她更不由得莞尔,心道:“这两人一个是浊世佳公子,一个是山野方外人,出身环境截然不同,所思所想更是天差地别,怎好放在一起比较?”又记起自己当时还说了好一通弹琴的规矩,唬得宝玉连道讲究,再不提学琴之事,现在回头再看,也不过只搏一笑罢了。
这样一想,黛玉忍不住轻声一笑,抬眼见孙悟空颇有些跃跃欲试,便调侃道:“怎么,你想学这个么?”微一沉吟,竟觉得十分有趣,又道:“倒也不妨一试。”说着轻轻扬起下颌示意。
这一类静坐不动的事情,原是不大对孙悟空胃口的,只是他好奇心重,听黛玉这样说,就忍不住伸手去拨动琴弦,笑嘻嘻道:“我是个粗人,不像师姊这样文雅,只怕学不……”一个“来”字刚到嘴边,就觉出手下不对,不及反应,只听“铮”地一下,君弦应声而断。原来是他天生手重,又从来不曾碰触过瑶琴这样的事物,下手不知轻重,竟然一下子便将琴弦拨断了。
黛玉“哎呀”一声,惊得一下站起。这琴弦乃是她亲手制成,用料不凡,制作工艺更是极其复杂,因此平时用的时候都十分爱惜,万万没想到就这样被孙悟空弄断了!她真是气不打一处来,瞪着孙悟空不知说什么好。
孙悟空也是猝不及防,当时就吓得往后一跳,结结巴巴道:“这……我只是轻轻碰一下,怎么就、就断了?”又见黛玉面带愠色,急忙讪笑道:“师姊莫气!莫气!我这就替你把它接好了!”一边拿起断弦两头,想要将它们接合在一起,只是这又如何能够做到?
黛玉本是觉得糟心,但见他绞尽脑汁,满头大汗,似乎真想把琴弦接上,又难免有些好笑,这一来怒气就发作不出来,只得无奈道:“断都断了,怎么接得起来?快别费事了,没得叫人心烦。”
孙悟空听出她语气略有缓和,心中微松,眼珠一转,顺着她的话接道:“好,好,不接了,不接了,我赔师姊一根新的便是。师姊千万消消气。”
黛玉轻哼一声,斜睨着他道:“赔我?我这琴弦乃是采海外冰蚕丝炮制而成,至少要一千根蚕丝打合缠绕,然后浸渍,熬煮七七四十九天才能完成,不知有多费神,你又要怎么赔?”
孙悟空暗暗咋舌,这才知道她为何如此气恼,不过他是不怕麻烦的,愈发殷勤道:“我只怕不知如何赔,却不怕费功夫。师姊还不知道我么?凭是什么天材地宝,也不管要费多少时日,我必全部照做,照原样赔给师姊!只不知这冰蚕丝取自海外何处,还请师姊先教教我哩!”
这是言发于衷,实属真心诚意,毫无半点不愿,黛玉原也不是真与他生气,又见他如此乖觉,不禁缓下神色,摇头道:“罢了,这事颇有些麻烦,好在我也不是急用,且放一放,以后再说罢。”
孙悟空反而不肯,笑道:“师姊可是信不过我?无论多么麻烦,我一力替师姊办好就是!师姊还是快快把它的出处告诉我吧!”
黛玉见他这样催问,由不得轻翘嘴角,微哂道:“我有心让你少些事,你反倒不领情,真是不识好人心!”
孙悟空笑嘻嘻作了个揖,道:“师姊美意,我只恐无以为报,哪里怕什么麻烦?古语有云,有事弟子服其劳,师姊只管吩咐就是。”
黛玉便道:“这时我用紫芝从白鹤童子那里置换来的,你不放先找他问问。只是我现在手里没什么好东西,倒也不必急于一时。”
孙悟空一听,连连摆手,笑道:“何需师姊破费?我与那童儿颇有几分交情,这事好办,好办!包在我身上!”说着辞了黛玉,径自往主洞处寻白鹤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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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h感谢,压力还好,其实小天使这边没让我觉得压力,相反全都是陪伴加油鼓励,感激不尽,要是等到这文写完,至少有一半功劳要在小天使身上,这话是一点不夸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