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 女 树

　　【到底存不存在只有我才能写出来的故事呢？
　　到底是为什么，别人变得多余了呢
　　虽然我看不见你，但总有种被你看着的感觉
　　哪怕我知道我并不需要考虑那么多，哪怕我有着无上的自由
　　可总有种束手束脚的感觉
　　无上的自由，是否也意味着无可救药的孤独呢？】

　　“平衡”是由多方维护的。
　　漓阳不再是“邪恶组织头目”，也不再是千叶的影子，但并不意味着她能从权力结构网中彻底脱身。狐奉社和魔女树能掌握如此强大的统治力，漓阳的能力绝对是最大支柱之一。漓阳的“窥视”有着堪比互联网大数据的检索能力，哪怕你有一丁点试图打破“平衡”的念头都会被直接堵回去。
　　但大范围精确检索对漓阳身心消耗巨大。她在检索工作中会看到包括但不限于：各种秽物排泄物，血腥暴力画面，各路猎奇癖好……
　　与千叶解除关系后，漓阳仍然可以用个人名义接取霞千叶或者蕾伊的委托。为了保证漓阳不精神崩溃，她不再执行定期大范围检索任务，而是负责执行定向侦察任务，以及在重大事件时作为秘密武器登场。
　　关于武力震慑方面则一向由毁灭魔女西维安负责。西维安被蕾伊处决后，其魔女印记由南宫凪继承，虽然作为人类凪只能发挥出西维安千分之一的实力，但也足够给任何敌对势力造成相当大的威胁。
　　更不用说元老菲希克和现役最强魔女蕾伊的压倒性统治力和魔女树充足的精英魔女储备。
　　在这几座大山面前，人类照理来说应该毫无反抗之力，乖乖成为“平衡”的一份子才对。
　　但事实上，小规模骚乱和意外事件仍然时有发生。
　　魔女中时不时会出现把力量卖给人类的内鬼。
　　当人类方开出的价格更诱人时，一些年轻的新人魔女或者低阶魔女很难不心动。但有一定经济实力的高阶魔女和阔绰的精英魔女则不太会选择背叛魔女树选择与人类结盟。
　　大魔女普遍都懂得蕾伊的苦心经营与“平衡”究竟多么来之不易。
　　多年前，爆发过一场大规模异变。
　　毁灭魔女西维安与狐奉社分家家主八木泽宗介相恋，这严重违反魔女树规定。蕾伊勒令两人必须分开。西维安为了爱情，放弃了对自己有知遇之恩的蕾伊，脱离了魔女树，选择和八木泽宗介浪迹天涯。
　　脱离了魔女树庇佑的西维安在人类社会处处难行，而八木泽家在发现这段恋情后更是直接向本家弹劾魔女树，认为霞千叶对魔女树的管控过松，持续向霞千叶施压，要求霞千叶交出西维安。
　　沉溺于爱情的西维安与宗介对外界不管不顾，只要有彼此在身边就有整个世界。凭借蕾伊的瘴气屏蔽装置，这场人类与魔女的恋情持续了很久，但两人始终没有逾越最后一步。
　　不可行鱼水之欢。否则，屏障碎，瘴气染，魂飞魄散。
　　但两人在一个迷醉的夜晚，情动无法自拔，犯下了无可挽回之错。
　　八木泽宗介感染瘴气，为了保住分家和妻子，他在彻底陷入癫狂前选择自尽，只留下了两人爱情结晶的女儿与西维安。八木泽宗介为了不给母女添麻烦，留下遗书后，用绳子将石头系在脚腕上，纵身跃入激流，希望尸体不要被任何人发现。
　　但事与愿违，三年后，宗介的尸体被打捞上来。八木泽家认为这一切都与千叶对魔女树的放纵脱不了关系，认为千叶是“人类的叛徒”，认为魔女们是“改不了根性的蛀虫”。于是，八木泽家公开质疑狐奉社的权威和立场，并向民众发表“与魔女抗争到底”的宣言。
　　舆论发酵下，民众对于魔女的愤恨情绪被逐渐放大，全社会掀起一股声讨千叶和魔女的热潮。同时，夸赞八木泽家有骨气，希望八木泽家接管狐奉社的舆论也频频出现。一些圈内人也如同墙头草一般疯狂爆料有关于千叶与魔女的合作等等，真真假假混在一起，民众宁愿全部相信。
　　那大概是蕾伊和千叶关系最好的一段时间。内乱是两个人都不希望出现的。
　　“需要我直接把那些人都处理掉吗？”蕾伊看似面无表情，实际上拳头攥紧。
　　千叶仍然平静：“魔女树如果出手，不就坐实了那些罪名吗？”
　　高傲的公主殿下低下了头：“抱歉。如果我当初能狠下心来……”
　　狐奉社首领温柔一笑：“下次记得别心软就好。反正，我本就有对不住你的地方。”
　　“我们本就是竞争对手，你只是做了你该做的。”
　　魔女树上下虽然一个个都憋着一股怨气，但大部分选择相信蕾伊。小部分心性差的魔女开始怨恨蕾伊，认为蕾伊是一条向人类摇尾谄媚的狗，明明有绝对压制人类的实力，却偏偏带领全体魔女一起躲进人类社会的阴影里，处处被人类的规矩限制。
　　蕾伊为了不让事态进一步扩大，只能将这些反动势力限制住。
　　“黎明，你以为蕾伊真的对你有感情吗？你只是她用来恶心菲希克的工具！”
　　“还真是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你给蕾伊当狗，蕾伊给人类当狗！”
　　几名年轻魔女被黎明的空间魔法牢牢锁住，对着黎明肆意吐出辱骂之词。
　　黎明则脸色灰白，小声喃喃道：“我原本很理解你们。因为我和你们一样，我也不想看师父每天那么难受，她已经做了两个周的噩梦……但是……你们为什么要那么说呢……”
　　黎明伸出手指，在空气中轻轻画了一个圈。
　　几名年轻的小魔女被一股看不见的力量提到空中，随后，空间开始扭曲，她们的身体和四肢也随之变形——
　　在听到撕心裂肺的惨叫声后，黎明停手了。
　　“师父不想伤害魔女树的任何人……”
　　失去了丈夫，被各方全力追捕的西维安坠入了无底深渊，她被绝望与仇恨冲昏了头脑，选择了最极端的复仇方式。
　　八木泽家，满门被屠。
　　无一生还。
　　在漫天火光中，西维安站在八木泽宗介的弟弟面前，凄厉地笑着。
　　充满绝望恨意的声音回荡在旷野：“啊哈哈哈哈哈哈……你究竟是为了哥哥复仇，还是……只是想利用宗介对我的感情，把家主之位夺过来，把狐奉社首领之位也夺过来呢？”
　　浑身伤痕，生不如死的八木泽诚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被西维安一下子拔下了脑袋。
　　“公主殿下。”西维安主动出现在蕾伊面前。
　　“嗯。”
　　“如果当众杀了我，能平息一切吗？”
　　“我想想……把这一切包装成八木泽诚为了夺权而和你联手，你在败坏宗介的名声并害死宗介后，八木泽诚却出尔反尔，吞下了当初约定给你的好处，还试图将责任转移给狐奉社。你呢，出于愤怒屠了八木泽家。证据要怎么伪造都可以，千叶也很擅长控制舆论……”
　　蕾伊抿了一口茶，并没有直视西维安。
　　“我……我从未带着目的接近宗介。”
　　“我知道。但眼下没有别的办法。”
　　“如果是菲元老的话，她不是能修改人类的记忆吗？”
　　“谎言总有被戳破的一天。这种规模的骚乱，如果靠菲希克解决一切，那么来日真相暴露时，我们只会被反噬得更惨。”
　　西维安笑了，笑得比哭还惨烈。
　　“我终究要背负一个谋财图利，欺骗感情的骂名。”
　　“不，你也可以逃之夭夭。正面你赢不了我，但逃跑还是没有问题。你不也已经逃了这么多年了吗？”
　　蕾伊递给西维安一块巧克力。
　　西维安接过巧克力，轻轻放进嘴里，甜味一点点在嘴里化开。
　　“我们第一次见面时，公主殿下也给了我一块巧克力。”
　　“你当时在逃债，吃了上顿没下顿，我怕你饿晕过去。明明被男人骗过一次，为什么还是愿意跟那个人走？”
　　“明明我已经犯下滔天大罪，还对公主殿下忘恩负义，公主殿下又为什么愿意坐在这里和我聊天呢？”
　　最终，西维安被公开处死。行刑人是伪装成狐奉社干部的蕾伊（魔女树的存在不公开）。
　　那天，她留给蕾伊的最后一句话是——
　　“如果我女儿还活着的话，希望公主殿下能关照一下。”
　　漓阳。这是西维安和丈夫在热恋期就定下的名字。
　　但真正生下她后，西维安一度视亲生女儿为魔鬼，不仅对其不管不问，有时甚至还会对其打骂虐待。骚乱发生后，西维安精神崩溃，更是彻底放弃了她，等她复仇完毕，女儿已经彻底不见了踪影。
　　事后，千叶问起蕾伊关于那几名试图制造混乱的小魔女是如何处置的，蕾伊淡淡回答
　　“罚了点钱而已。她们大概这辈子都还不完，只能留在魔女树打工了。”
　　“你不是答应我，不再心软了吗？”
　　“……我没答应。”
　　镜头转移到现在。

　　漓阳问：“最近地下市场出现了低阶魔女的权限印记交易，是不是从你这出来的？”
　　小魔女颤抖着点头。
　　“人类给了你多少钱？”
　　“我……我只是想早点攒够买瘴气屏蔽装置的钱而已……我这种小角色的印记也没什么作用，我还以为，公主殿下不会管这种小事的……”
　　“这不是小事。魔女树明确规定，不能与人类做印记交易。”
　　“可是……”
　　“不要把力量交给人类。人类永不满足于‘平衡’。”
　　蕾伊的声音响起，但回头看，却发现空无一人。
　　公主殿下已经站在了两人身前。她伸出手，空气中凭空出现了一张账单。
　　“鉴于你为初犯，情节较轻，酌情罚款五千元。对你来说不多，接个委托就能轻松还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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