陪你倒数

　　“小哲，好久不见。”

　　“张叔，好久不见。”

　　姜哲跟张叔打完招呼，突然发现张叔的白发好像比上次见面时更多了，于是她问：“您到底什么时候退休啊？”

　　“快了快了。”

　　张叔指了指对面的碗，“我给你把蘸料都弄好了，加了香菜和辣椒油，快坐下来吃。”

　　“谢谢。”

　　姜哲笑着脱下外套入座。

　　“啪，啪。”

　　张叔起开两瓶啤酒，递了一瓶给姜哲。

　　姜哲接过酒瓶给自己倒酒，顺便问：“婶婶和小希都还好么？”

　　“她们好得很呢～”

　　张叔一口干掉一杯啤酒，马上笑了起来，“小希最近失业了，家里蹲，但她也没闲着，天天在家里给前公司打电话，跟前公司各种人干仗。”

　　姜哲诧异地问：“她不是高级律所的合伙人吗？怎么还失业了啊？”

　　张叔幸灾乐祸地答道：“就她那性格，她冲起来连大老板都敢骂，人家不把她踢出局才怪！”

　　姜哲忍不住笑了，故意说：“我现在就给小希发微信，我要告诉她，你失业了，你爸很开心。”

　　“别别别！”

　　张叔摆了摆手，“你别害我！我最近在家里听到她骂电话那头的人我都害怕！她骂人全程不带脏字，但句句杀人诛心！我可怕她那张嘴了！”

　　“哈哈哈哈～”

　　姜哲笑得更欢了，“小希不愧是京城最厉害的离婚律师，她那张嘴真的无敌。”

　　“总有人克她。”

　　张叔无奈摇头，“她可不敢骂她女朋友，她在她女朋友面前乖得不正常，我之前还怀疑她精神有问题，差点找小薛帮忙看看了。”

　　姜哲吐槽道：“薛冰清只会觉得您精神有问题。”

　　“是是是！我有问题！”

　　张叔笑着说：“不过我后来碰到另一个精神有问题的年轻人我就明白了啊！我明白爱情会让你们年轻人变得不正常！”

　　姜哲下意识就问：“那个精神有问题的年轻人是谁？”

　　下一秒，张叔突然沉默了，包厢的空气也沉默了。

　　姜哲好像明白了什么，于是她举起玻璃杯，靠在唇边停留，再说：“我最近住在叶一言家里。”

　　“我…”

　　张叔震惊到无语。

　　“您别在我面前骂脏话。”

　　姜哲一口饮下一整杯啤酒，笑着说：“因为您要注意长辈形象。”

　　张叔震惊了一会儿，随后便是释然，“你主动找的她？”

　　“不是。”

　　姜哲放下杯子，“我今天约您吃饭就是为了这件事，因为我们这次的相遇很突然，是在宋金鑫死后的第二天。但宋金鑫死之前，我被人跟踪了，连续十四天早上都在追尾，而且我的好朋友lulu也被人故意撞了。”

　　张叔诧异地问：“你是怎么发现自己被人跟踪了的？”

　　姜哲答道：“我没发现，是叶一言发现的。因为宋金鑫死后，宋金鑫的好朋友陈伟就失踪了，她在这个特殊的时间节点遇到我，肯定会怀疑我们的相遇不是偶然。”

　　张叔眉头紧锁，整个人一时变得十分严肃，他说：“回头我联系一下方明月，让她把具体情况跟我说一下，我来安排人查这件事。”

　　“您好像跟叶一言很熟。”

　　姜哲用的是肯定句。

　　张叔摇头，“不熟，见过一次面而已。”

　　姜哲问：“为什么不告诉我？”

　　“因为你从来不问。”

　　张叔很无奈，“你康复后，我不是没想过告诉你实情，但那个时候叶一言已经红了，你想找她，其实很容易，但你没有，所以我不想干涉，我尊重你的决定。”

　　姜哲盯着手里的空酒杯，发起了愣。

　　张叔问：“她跟你说了什么？”

　　姜哲盯着空酒杯，答道：“她说我爸是警方的线人。”

　　张叔点头，“对，没错，你爸爸是我老领导的线人。我们是在港城认识的，我去赌场查毒品交易内幕的时候暴露了身份，差点被打死，后来那帮人安排你爸把我埋了，他没埋，他把我放了，那个时候他还不是警方的线人，那件事情之后，我就安排他跟我的老领导见面了。”

　　姜哲的目光很空洞，“他之前也参与了贩毒吗？”

　　张叔摇了摇头，“他没有，他之前只是个赌徒，根本不知道上面那些事。”

　　姜哲追问：“那他当线人之后有改邪归正戒掉赌博吗？”

　　张叔平静地答道：“没有，他只负责提供线索，这些线索很值钱，可以供他继续赌下去，也可以供你生活。”

　　“原来是这样。”

　　姜哲闷闷地问：“这些事情，叶一言都知道吗？”

　　“知道。”

　　张叔沉默片刻，又说：“她还知道你是怎么长大的。”

　　姜哲捏着玻璃杯，问道：“她什么时候知道的？”

　　“你把手放开。”

　　张叔拿起酒瓶，示意要给姜哲倒酒。姜哲松手后，张叔才答道：“三年前。我记得那天我在家，小希和她女朋友在客厅看那个什么法国什么很牛逼的电影节颁奖典礼，小希女朋友很喜欢叶一言，所以她俩看到叶一言得了最佳女主角，都很激动。我就是在她们激动的时候，接到了叶一言亲自给我打的电话，说真的，我当时都懵了，因为电视上的叶一言刚说完获奖致辞，然后一下台就给我打了电话。”

　　姜哲扶着酒杯，问道：“她当时说了什么？”

　　“没说什么，就是约我见面。”

　　张叔无奈摇头，“我第二天晚上八点就见到她了，那是我第一次正式见她，我之前见的都是她妈。”

　　“她见到我的第一句话是，我想知道关于李江哲的一切。”

　　“第二句话是，您也可以不说，但我出了这个门，就会在微博上发她的照片，让全世界帮我找这个人。”

　　姜哲呆愣住了。

　　张叔灌了一杯啤酒，说道：“我当时问她为什么这么突然，她说没有为什么，就是觉得一切都没意思，太没意思了，所以想知道关于你的一切。”

　　姜哲依然是呆住的状态。

　　张叔说：“肖莉莉葬礼那天，我带壮壮和可可去了现场，葬礼结束后，我们意外撞见叶一言在掐宋金鑫脖子，我毫不夸张地说，当时那个场面，但凡可可手速慢一点，宋金鑫就被叶一言掐死了。”

　　“肖莉莉出事七个月后，叶一言让她爸妈派人到南城传媒大学查你，听说找不到你这个人了，退学了，她就去派出所报案，说你跟一场命案有关。我怕她把事情闹大，就约了她妈妈见面。”

　　“至于她为什么隔了七个月才找你，是因为出事后，我拿着你的手机，给她发了一条短信，短信内容是，「我没去聚会，因为我舅舅突然过来了，他要带我离开南城一阵，等我回来再联系。」”

　　“那天，我跟她妈妈说了你的事情，但我没说你在住院，我当时要表达的重点是这件事跟毒品有关，叶一言再纠缠下去会有危险。她妈妈听我说完，立刻大骂我们都是废物，但我没还嘴，因为她妈妈说得对。”

　　“但是，她妈妈发泄完怒火，就开始痛哭，说叶一言大一休学在家，每天都在家里做同样的事，拨不存在的电话号码，发呆，自残。那个时候心理干预是没有用的，最多只能靠药物强迫她吃饭睡觉。”

　　“我跟她妈妈见面的前一周，叶一言终于不自残了，因为她开始找你了。”

　　张叔的话说到这里，姜哲早已泣不成声。

　　“小哲。”

　　张叔点燃了一支烟，说道：“你不要再惩罚自己了。”

　　姜哲捂着脸说：“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

　　张叔深深地叹了一口气，“那天，叶一言的妈妈临走前跟我道歉了，说不该骂我，希望我不要往心里去。其实我们都明白，这件事情，只有幸存者会自责，会痛苦，会用尽余生后悔，甚至会互相伤害。”

　　后面这些话姜哲根本听不进去了，她哭着说：“我是一个烂人！烂人！她明明什么都知道，但她尊重了我的决定！”

　　张叔马上试探，“我没跟她说你在长仁住院的事，你跟她说了吗？”

　　姜哲很激动，“没有！她不用知道！”

　　“小哲！”

　　张叔吼了一声，再用正常的声音说：“你不要激动，你先冷静一下。”

　　等姜哲渐渐不再哭了，张叔问：“你俩现在是什么关系？”

　　姜哲灌了一杯啤酒，答道：“没什么关系，只是住在一起了。”

　　“你真的是急死我了。”

　　张叔无奈摇头，“你不要告诉我你现在不喜欢叶一言了，我是不会信的。”

　　姜哲没有接话，只是一杯接一杯灌着啤酒。

　　“行了，别喝了。”

　　张叔等姜哲喝完第二瓶啤酒，马上说：“这顿饭你别吃了，反正你也吃不下，我叫个同事过来送你回去。”

　　“不用了，叶一言的保镖在外面等我。”

　　姜哲站了起来，“对不起张叔，我想回去哭一会儿，您叫个同事过来陪您一起吃吧。”

　　“嘿！”

　　张叔笑着说：“我就多余瞎操心！你赶紧走！”

　　姜哲离开前，忍不住轻轻抱了抱张叔，“谢谢您一直陪着我。”

　　张叔拍了拍姜哲的背，“别跟我客气，还有，别怕。”

　　半个小时后，姜哲返回远洋国际，她一进门就往房间冲，直接进了浴室。花洒不会让眼泪暴露，所以姜哲哭得很痛快。

　　晚上九点，姜哲敲了敲叶一言的房门。

　　“门没锁。”

　　叶一言在门内应答，于是姜哲推门而入。

　　叶一言那时正靠在床头看纸质剧本，见姜哲站在门口，表情还有点反常，她便问：“你站那是几个意思？”

　　姜哲静静地凝视着叶一言的脸，一分钟后，她突然说：“我一直爱着你。”

　　叶一言心里一颤，一脸错愕，因为姜哲的表白太突然了，突然到她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两个人就这样无声对视，姜哲的眼睛里有深情，有悲伤，有泪，全部统称为：爱意。

　　“我也一直爱着你。”

　　叶一言认真地回应姜哲的突然。

　　姜哲的眼泪划出眼眶，问道：“你在想象空间里爱我吗？你在自我感动吗？”

　　叶一言反问：“关你什么事？你要求证什么？”

　　“叶一言。”

　　姜哲绝望地说：“我害死了你最好的朋友。”

　　终于，空气凝固了，叶一言的泪水也无声滑落。一阵沉默过后，叶一言哽咽道：“我能怎么办？你也是受害者，不是吗？”

　　“对不起。”

　　姜哲开始道歉，“我欠你很多道歉，各种各样的道歉，如果你要我这条命，我现在就可以给你。”

　　“你给我住口！”

　　叶一言抬手拭泪，激动地问：“我要你的命干什么？”

　　“我也不知道。”

　　姜哲开始胡言乱语，“我就是觉得我们不能再这样下去了，我不想跟你不清不楚。”

　　叶一言问：“你想跟我清清楚楚？”

　　姜哲点头。

　　叶一言再问：“你想跟我在哪方面清清楚楚？”

　　姜哲答道：“各方面，我先搬出去，但我会认真对待《一种颜色》这个项目，还有…”

　　“停。”

　　叶一言不想再听了，而是直接说：“阿哲，我们恋爱吧。”

　　那个瞬间，姜哲努力筑起的心墙轰然倒塌，因为她听到叶一言说：“我爱你，我们不要再互相折磨了。”

　　在这个转瞬即逝的瞬间，姜哲突然想起了叶一言之前送她的那枚金币。

　　于是，勇气和幸运点亮了这个转瞬即逝的瞬间。

　　姜哲说：“好，我们恋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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