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镜像对决
府衙大牢,阴冷潮湿,空气中弥漫着霉味与绝望的气息。粗如儿臂的铁栏将空间切割成狭小的囚笼,唯有高处一小扇气窗,漏下些许惨淡的月光。
言月四人被分开关押。黎渡靠坐在冰冷的石壁旁,闭目凝神,耳廓微动,捕捉着牢房外的一切动静。云禾烦躁地踱步,铁链在地上拖出刺耳的声响。陈殊则沉默地坐在角落,指尖在布满灰尘的地面上无声地划动着,推演着各种可能。言月静立铁栏前,目光沉静,仿佛在等待什么。
脚步声由远及近,在寂静的牢狱中格外清晰。不是官差那种杂乱无章的步伐,而是沉稳、规律,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权威。
牢门外的火把被依次点燃,昏黄的光线驱散了部分黑暗,也将来人的影子拉得忽长忽短,扭曲不定。一名身着藏青色锦袍的中年男子在数名护卫的簇拥下,缓步来到言月所在的牢房前。他面容清癯,眼角带着深刻的纹路,眼神复杂,既有历经风霜的疲惫,又有一丝挥之不去的锐利与……挣扎。
黎渡在隔壁牢房猛地睁开眼,透过铁栏缝隙看到那人,身体瞬间绷紧,低声道:“刘钦。”
来人正是“蜃楼”之主,刘钦。
他挥手屏退左右护卫,独自一人站在牢门外,与言月隔栏相望。目光在言月、黎渡等人身上缓缓扫过,最终落在黎渡脸上,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感慨:“小渡,你长大了。到底……还是走到了这一步。”
黎渡站起身,走到栏前,与刘钦对视,声音冷硬:“刘世叔,收手吧。现在的‘蜃楼’,早已背离了你我父辈当年的初衷。”
“初衷?”刘钦轻笑一声,那笑声里却带着无尽的苍凉,“初衷是什么?是看着至亲之人因富人的贪婪与欺骗而无钱医治,含恨而终?是看着这世道,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他的眼中燃起一簇幽暗的火光,“我最初的初衷,不过是让那些为富不仁者,也尝尝被欺骗、被掠夺的滋味!用他们的不义之财,去救济那些如我当年一般无助的穷人!这有何错?”
言月静静开口,声音清越,在这阴暗牢房中格外清晰:“若始终只针对为富不仁者,或许尚有一线之理。但如今的‘蜃楼’,欺骗范围早已不分贫富,手段无所不用其极,‘亲情捆绑’令家宅不宁,‘杀猪盘’使人财两空,‘慈航静斋’更是操控人心,掠夺灵魂!刘先生,您看看这些,”她目光扫过阴暗的牢房,仿佛透过墙壁看到了那些被他们救助过的、以及尚未被救助的受害者,“您用错误的方式践行自以为正确的目标,可曾想过,这过程中制造了多少新的悲剧?这与当年害您家破人亡的富人,在本质上又有何区别?不过是五十步笑百步罢了。”
刘钦面色微沉,语气转冷:“小丫头懂什么?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只要最终能实现财富的再分配,能救助更多的人,过程沾染些许污秽,又算得了什么?这世道本就是污浊的,妄想用干净的手段涤荡污浊,不过是天真者的痴梦!”他这番言论,恰如“冒充公检法”的骗术,打着“执法”、“清查”的正义旗号,行诈骗之实,让受害者在恐惧与对“权威”的信任中交出钱财。本质上,都是利用了“目的正义”的包装,来掩盖“手段之恶”。
“小节?”黎渡踏前一步,声音因激动而微颤,“您所谓的小节,是无数个家庭的支离破碎,是信任的彻底崩塌!您以为是在建造一个理想的殿堂,却不知每一块砖石都浸透着谎言与鲜血,这样的殿堂,即便建成,也终将坍塌于更大的罪恶之中!它非但不能救赎,反而会让这世道更加堕落!”他举起那半块玉佩,“这玉佩代表的信任与理想,早已被您的‘小节’玷污了!”
刘钦看着那半块玉佩,眼神有瞬间的恍惚,但随即又被偏执覆盖:“信任?理想?能当饭吃,能救命吗?我只知道,没有钱,什么都做不了!看看这个——”他突然从袖中掏出一本厚厚的账册,猛地掷于地上,账册摊开,上面密密麻麻记录着款项往来,“看清楚了!这些,都是从富人那里‘取’来的!而这些,”他指着另一边的支出项,“是用于修建善堂、资助孤儿、赈济灾民的!白纸黑字,清清楚楚!我用脏钱做了净事!我问心无愧!”
他死死盯着言月,语气近乎逼问:“你说我的方式错了,那你们呢?你们四处奔波,又能救得了几人?可能像我一样,让成千上万人得到实实在在的救助?你们的‘干净’,在冰冷的现实和庞大的需求面前,何其苍白无力!”
这便是终极的镜像拷问。一边是手段肮脏却“效率惊人”的“结果正义”,一边是过程艰难却坚守底线的“过程正义”。
言月没有去看那账册,她的目光清澈而坚定,如同穿透迷雾的月光,直射刘钦内心深处:“刘先生,您可曾听过‘饮鸩止渴’?谎言如同毒药,或许能解一时之渴,但毒素会侵入四肢百骸,最终毁灭自身,更会污染整片水源。您救助的人,或许一时得到了钱财,但他们同时学到的,是不劳而获,是欺骗可行。您不是在播种希望,而是在散播贪婪与虚无的瘟疫!”
她向前一步,声音不高,却字字千钧,敲打在刘钦和在场每个人的心上:“真正的救赎,不是施舍,而是赋能。是教会人如何靠自己的双手和智慧站立,是重建人与人之间的信任与联结。我们点燃的灯火虽微,但每一盏都是由内而外的光明,它们能相互照亮,星火燎原。而您以谎言为薪燃起的,不过是虚幻的鬼火,终将因燃料耗尽而熄灭,并在熄灭前,焚尽一切对善良与真实的信仰!”
“您问心无愧?”言月最后凝视着刘钦剧烈动摇的双眼,轻声问道,“当您午夜梦回,看到的真的是被救助者的笑脸,还是那些因‘蜃楼’骗局而家破人亡、绝望哭泣的面孔?您最初的理想,究竟是救助穷人,还是……向这个世界报复?”
“住口!”刘钦猛地后退一步,脸色煞白,仿佛内心最不堪的角落被无情地照亮。言月的话,如同最锋利的匕首,精准地刺中了他一直试图回避的真相。
就在这时,一阵极其细微的、几乎无法察觉的机括转动声,从牢房深处传来。陈殊一直低垂的眼眸猛地抬起。
几乎同时,黎渡暴喝一声:“小心!”
牢房墙壁上看似毫无规律的砖石缝隙中,骤然射出数点寒芒,直取言月与黎渡周身大穴!这不是官差的手段,这是“蜃楼”的杀人灭口之计!
刘钦的瞳孔骤然收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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