皎皎明月染尘埃

　　卯时一到，谢明朗就习惯性的醒了过来。他扫了眼室内，才想起来自己不在东宫。
　　他坐起来揉了揉脑袋，想着回去得找什么借口。自己从来没有在外面留宿过，等父皇知道了，东宫肯定闹翻了天。
　　看着里间紧闭的房门，谢明朗突然反应过来，昨晚发生了什么。想到那个小鸡啄米一样的吻，谢明朗不禁捂着脸羞涩的笑了起来。
　　惊蛰一敲门进来，就看到外间榻上，殿下如此这般表情动作，惊得张大了嘴巴，手里的衣服也掉地上了。

　　谢明朗看到他进来，瞬间放下手端正表情，一脸严肃的说：“你怎么这么早来了？”
　　惊蛰收起惊掉的下巴，捡起地上的衣服拍了拍，才走进去站在他面前，端详了他一阵，问：“如此这般容光焕发春意盎然的，这还是我们家殿下么？”
　　谢明朗看他还打趣起自己来了，拾起旁边的枕头就朝着他丢了过去，说：“少贫嘴，有事说事。”
　　惊蛰接住枕头抱在怀里，说：“没什么事，我就是想确定下，殿下你的……清白还在么？”
　　谢明朗说：“说什么呢？我是那种趁人之危的人么？”
　　惊蛰说：“您当然不是，但我怕别人是啊。”
　　他说着，瞥了眼里间房门方向。
　　惊蛰笑了起来说：“连亲吻都不会，她能怎么趁人之危？”
　　惊蛰听了这话，下巴又惊掉了。
　　他赶紧合上张开的嘴巴，问：“殿下怎么知道她不会亲吻？该不会，你们亲过了？我的天，进度这么快的么？”
　　惊蛰一激动，坐在榻边满脸八卦的问：“你们怎么亲的？说说么？什么滋味？”
　　谢明朗拿过他手里的衣服，转移话题说：“让你带的宫装呢？你别是忘了吧？”
　　惊蛰回说：“那能啊。殿下吩咐的事情我怎么会忘呢？我这就去拿过来。”
　　等惊蛰走到门口，才反应过来，殿下刚刚是在故意转移话题。
　　看来此事是真的了。
　　他偷笑着回身带上房间门，才下楼去拿衣服。

　　等谢明朗穿戴好，惊蛰就托着一个方形托盘上来了。
　　托盘里是一套宫装，下面是茜色长裙，中间是杏色交领上衫，上面是浅粉色抹胸和宫绦。旁边还放着束发的茜色丝带和镶珠的铜冠。
　　谢明朗接过托盘说：“你下去让人送点吃食上来。再去备好马车。”
　　等惊蛰转身出去了，带上了房门，谢明朗才端着托盘敲了敲里间房门。谢明朗敲了半天，也没听见动静，就说：“我进来了啊。”
　　他端着托盘推开了里间房门，把托盘放在床头桌上，就坐在床边，看着床上睡得四仰八叉的人。
　　谢明朗晃了晃她的手臂，说：“起来了，今日要进宫。”
　　秋水一挥手啪的打开他的手，继续睡。
　　谢明朗喊了半天，她都无动于衷。他没法，只得出去等。

　　谢明朗坐在外间桌边，看着桌上小厮刚送上来的吃食，叹了口气。
　　惊蛰说：“殿下，再晚阁里人都要起来了，这门一开人来人往的，就更不方便了。”
　　谢明朗看天色已经大亮了，不能再等了。就起身进了里间，卷了铺盖抱起了秋水。
　　惊蛰看他抱着人出来，吃惊的说：“这这这…你就这样把人抱出去么？楼里人多，虽然现在还早，但万一被人看见了呢？”
　　谢明朗无所谓的说：“看见了便看见了吧。你去把衣服拿出来，送到马车上。”
　　他说着，就自己抱着人出去了。
　　惊蛰赶紧进了里间去拿了托盘，又着急忙慌的转身跟了出去。

　　到了风花雪月阁门口的马车旁，惊蛰掀开车帘把托盘递进去。就看殿下合着被子把睡得跟猪一样的上官秋水抱在怀里，把她面前散落的头发拢到身后，还拿帕子给她擦了擦口水。
　　惊蛰想了想还是问了出来：“殿下，您从前不都挺注意避嫌的么，怎么才过了一晚，态度就如此大变呢？也不怕传出什么绯闻落下什么话柄了？”
　　谢明朗给怀里睡着的人调整了下姿势，说：“昨晚那样的场面，绯闻早传出去了。也不差这一点。回宫吧。”
　　“好吧。”惊蛰只好驾着马车出发了。
　　他们前脚刚走，风花雪月阁里就跟出来两个探子。
　　探子甲说：“看方向，他们应该是回宫了。你先回去禀报大人，我继续跟着。”
　　探子乙答说：“好。你就在宫门口守着，万一他们出来也继续盯紧了。”
　　两人互相一点头，就分开各自出发了。

　　尚书府门口，高尚书穿戴好官服，正准备上马车去上朝。
　　探子乙来报：“大人，我们昨晚盯了一夜，望月阁都没有动静。太子殿下今日一早才出来，还把那姑娘抱上了马车，应该是带回了宫。”
　　高尚书听了，笑了起来说：“哈哈哈哈，他竟然如此明目张胆，毫无顾忌。送到手的把柄岂有不用的道理？立刻把这个消息传出去，最好今日就传得大街小巷人尽皆知。”
　　“是。”探子乙一行礼，又说，“大人，宫里我们进不去，没法继续盯着。”
　　高尚书说：“你们就负责盯着宫门口，一旦他们出来，就继续跟着。至于宫里，递个消息给贵妃娘娘。她会派人去查的。”
　　“是。”探子乙一行礼，转身退下去了。
　　高尚书便提起官袍衣摆，满脸笑容的上了马车。马车便朝皇宫方向出发了。

　　马车到了南宫们，宫门守卫看驾车的是惊蛰，想必车里是太子殿下。检查的守卫便问了句：“大人，马车里可是太子殿下？”
　　惊蛰张口正准备回话，就听见车里谢明朗说：“是我。”
　　守卫们听了纷纷行礼说：“参见太子殿下。”
　　谢明朗说：“行了，不用多礼。”
　　守卫们便退开，直接放行了。

　　马车走在宫道上，惊蛰拍拍胸口说：“幸好他们没检查，要一检查，发现车里有个姑娘，可就越发说不清楚了。”
　　马车里，秋水被被子裹成个蚕蛹，觉得束手束脚的不舒服，整个“蚕蛹”扭来扭去的，好不容易挣开了一角，谢明朗眼疾手快的给她把那一角又合上了。
　　抱着个时不时扭动两下的“蚕蛹”，谢明朗一路上已经顾不上别的了，已经给她换了几个姿势，反复盖了几次被角。
　　惊蛰见车里殿下也没接话，又说：“殿下，咱已经入宫了，那两个探子也进不来。应该没事了吧？”
　　谢明朗圈紧了怀里的“蚕蛹”，说：“还早着呢。他们进不来，肯定会回去报信。一会儿贵妃娘娘得了消息，肯定会派人来东宫打探消息。你今日可得盯仔细了，别让人混进来。”
　　惊蛰回说：“明白。殿下放心，我一定把东宫守得跟个铁桶一样，滴水不漏。”

　　东宫里面，宋嬷嬷急得团团转，自言自语说：“殿下从来没有夜不归宿过。到底是什么人什么事，非得让他留宿在外面？这风口浪尖的，若被有心人拿来造谣生事，可如何是好？都这个时辰了，怎么还不回？”
　　不多时终于看见马车回来，停在东宫门口。
　　宋嬷嬷立刻走上前去，说：“殿下可算回来了，急死我了。回来就好，回来就……”
　　她就看见殿下从马车上下来，手里抱了个姑娘，被被子裹成“蚕蛹”的姑娘。
　　宋嬷嬷感觉这一幕似曾相识，随之各种猜疑纷至沓来。
　　难道昨夜是因为这个姑娘，殿下才留宿酒楼？一向洁身自好的殿下，竟还是被外面的妖艳贱货诱惑了么？居然还把人带回了宫？

　　宋嬷嬷急得一把拉住惊蛰问：“这是什么情况？她是谁？你怎么能让殿下留宿在外面，和一些……那什么人发生关系？还把人给带回来了？”
　　惊蛰安慰说：“嬷嬷不着急啊，别担心。不是你想的那样，这也不是那什么人。”
　　嬷嬷问：“真的？什么事情都没发生？”
　　惊蛰犹豫了，毕竟自己也不确定是不是真的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
　　嬷嬷看他这一脸犹豫纠结，就知道坏事了。
　　她忙跟在后面入了东宫，一边走一边还在喊着：“殿下，殿下，不可以，你不能这么做呀。你千万不能因为贪图美色，禁不住诱惑，就酿成大错呀！今日若不拦着你，让你被狐媚子迷了眼，我百年之后，如何有脸去见娘娘啊。殿下……”

　　谢明朗把秋水放在寝宫的床上，又给她盖好被子，才出来关上门。就见嬷嬷迎面跟过来，皱眉哭着脸劝说自己。
　　“嘘。”他赶紧把食指贴着嘴唇做了个“安静”的动作。
　　嬷嬷红着眼，见状也安静了下来，但还是想继续小声劝说殿下。
　　谢明朗说：“嬷嬷随我来书房说话吧，不要吵着她。”
　　嬷嬷看了眼关着的寝宫门，才跟上殿下去了书房。

　　东宫书房，嬷嬷一进门，就哭着劝说：“殿下，就算是那上官姑娘与人私奔，你生气，你伤心，也不能如此放纵自己，随便跟外面的人发生关系呀。而且都已经过去那么久了，人家估计孩子都有了，你就放下吧。京都那么多世家贵女都对殿下倾心已久，她们哪一个不比大将军家那混世魔王好？我们殿下这么优秀，应该与一个更堪匹配的太子妃携手白头的。都怪我，一个没看住，就让殿下沾染了外面那些不三不四的妖艳贱货，如今还直接把人带进宫里了。殿下要是不听，非把她留在宫里，我只能去地下跟娘娘说了……”
　　“嬷嬷！”谢明朗看她都要以死相荐了，不得不打断她，说，“不是什么不三不四的妖艳贱货，她就是大将军家那个混世魔王。”

　　“什么？！”嬷嬷用帕子擦着眼泪，怀疑自己听错了，又问，“你说她是谁？”
　　谢明朗叹气说：“她就是上官秋水。”
　　嬷嬷惊吓得后退一步，扶住门框才站稳。
　　这是什么情况？莫不是殿下气不过，直接将人虏了来？
　　“殿下！”嬷嬷上前拉住他的手臂说，“殿下万万不可冲动行事啊！就算那姑娘万般不好，也是嫁了人的正经良家妇人，你怎么能直接把人虏了来呢？你心里再怎么过不去，也不能用强啊！”
　　谢明朗听了一个仰倒，这都什么跟什么呀？
　　他耐着心解释说：“她还没嫁人，我也没虏她，也没对她用强。嬷嬷想到哪里去了？我是那种人么？”
　　嬷嬷听了才收回手，擦了擦眼泪说：“真的？真的什么事都没发生？”
　　谢明朗说：“真的。”
　　嬷嬷听了才稍微放下了心。

　　但是，怎么又是上官秋水？
　　嬷嬷便问：“那殿下昨晚留宿外面，也是因为她？你们真的什么都没发生么？”
　　谢明朗刚想说没有，突然想到那个小鸡啄米的三连吻，就犹豫了。
　　嬷嬷看他竟然犹豫了，还满脸羞涩的想着什么事情，昨晚肯定是发生了不可描述的事情。
　　完了完了，看来，殿下最终还是栽在了那个混世魔王手里了。
　　果真是孽缘啊。

　　谢明朗说：“我之前穿过的那套侍卫服还在么？嬷嬷帮我找找吧。”
　　嬷嬷说：“在是在的，殿下从小到大的衣服我都收着呢。只是，那衣服都是几年前的了，恐怕殿下现在穿不了。”
　　谢明朗解释说：“不是我穿，给她穿的。晚点我得把她带出宫，等她醒了，就让她换上那套侍卫服吧。”
　　“好。”嬷嬷应了一声，就转身出去去寝宫找衣服去了。

　　东宫寝宫，等谢明朗一走，秋水躺在床上，就睁开了眼睛。
　　她其实早就醒了，但是感觉无颜面对谢明朗，索性装睡到底。
　　回想起来，自己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不过是喝了一壶果酒而已，怎么就胆大妄为敢非礼太子殿下了？
　　唉，果然是酒色误人呐。
　　她又翻身侧卧着，右手托着脑袋，扫视了一圈室内。想起他及冠那年，为了一睹太子殿下真容，自己和小满扮作宫女混进来。不禁感叹，都这么多年过去了，这寝宫竟然还是一点没变。
　　也是在这寝宫，自己第一次见他。当时还是青涩少年模样的太子殿下，穿着层层叠叠华丽的礼服。没想到，在人前端着一派老成严肃模样的太子殿下，却偷偷帮打瞌睡的自己打掩护。想想也真是可爱。
　　一会儿听见脚步声，秋水赶紧躺好闭眼装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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