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言的剖面

作者:混合泥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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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落幕


      要是放在从前,张冬余是绝对不会同意参加什么聚餐的,曾椽算是软磨硬泡了好久,他才终于答应前去。火锅店的长桌比加长版豪华轿车还要夸张,也不知道老板拼了几张桌子,才让长度撑满整个室内。

      能被桌子那头的人忽视,大概是曾椽没选圆桌的理由。

      张冬余中途才来,那个时候大家早就开喝了。今天曾椽请客,酒自然是少不了的。不过同学聚餐与工作的酒局完全不同,桌上没有地位差别,不需要敬酒,大家敞开肚皮吃吃喝喝哪来这么多规矩,香烟这玩意也没人敢抽,因为会被女生们骂出去。

      曾椽偷偷摸摸在店外点烟的时候,被张冬余抢过来直接扔地上了。

      “找骂?”张冬余怒斥道。

      曾椽:“……”

      “要我说多少遍,你怎么又开始抽烟了?”张冬余大概是想起了三年前的事情,把“又”字说得响亮。

      “就一根。”曾椽搪塞道。

      “一根,我信你啊。”张冬余嗤笑,“什么时候开始抽烟的?”他质问。

      “初……二。”曾椽讪讪地回答,“就……那个时候陈晓玟问我抽不抽,我就接了一根。”

      张冬余:“……”

      “当时第一口吸进去的味道可苦了,跟啃苦瓜似的,后来出了种蓝莓爆珠,这烟味道还挺新奇,没多久陈晓玟就上头了,隔三差五换着口味买,我就跟在后面蹭。”

      “抽的时间长了,会抽烟的成了个小圈子,我心想总不能老是蹭陈晓玟的抽吧,我就又抽回了便宜烟。红双喜这烟吧我爹以前总是喊我下楼买,我就爱抽那个,就好像自己成年了一样。”

      张冬余听到这里,是越听越气。

      “戒烟……是初三开始的,我妈想和曾梁结婚,我不想当拖油瓶。曾梁一定不希望自己未来的小儿子是个不良少年,我就开始学着当好学生,不逃课也不抽烟了。”

      张冬余发现,原来这个叫陈晓玟的大姐头合着就是个祸害,不仅带着曾椽抽烟,到现在了还陪他演戏玩。

      “学什么不好,你不也没完全戒掉吗?”张冬余不屑地哼了一声,“陈晓玟呢,现在还抽吗?”

      “抽啊,她可戒不掉,出国以后抽得更猛了。你别看她牙挺白的,那是回国以后洗牙洗出来的。”

      “你们两个小屁孩啊……”张冬余恨铁不成钢地叹了口气,“真是臭味相投,沆瀣一气。”

      曾椽:“……”

      张冬余还想教育点什么,赵振竹端着盘肥牛从屋内钻了出来,他的脸上红彤彤的,看这样子喝得已经有些微醺了。

      “哎张老师,你怎么不进去?”赵振竹噘着嘴里的肉,口齿不清地问。

      “马上进去。”张冬余回答。

      赵振竹显然没发现这里正在进行一场思想教育,他乐呵呵地招呼着:“哎呦这外面冷的,你俩快进来啊,再不来肉都要吃光了!”

      “你喝了多少啊,你先进去。”曾椽推着赵振竹往里赶,“聊事呢,搞什么?”

      张冬余闻到了屋内热腾的香气,抬手掀开了挡风帘。

      “不聊了。饿了,吃饱了再骂你。”

      赵振竹大概是真的喝大发了,勾过张冬余的肩膀把对方当好兄弟似的推荐手中自制的麻酱碟,张冬余不适应地想要推开对方,但最终还是忍了下来。他无奈地瞅了眼身后想把赵振竹胖揍一顿的曾椽,笑着接过碟子闻了闻上面的香菜。

      地上还在冒着火星子的烟头委屈地躺倒在地面上,曾椽捡起来把它掐了,忍住了想要接着抽烟屁股的冲动。再过三个小时陈皮就要表白了,他作为请去帮忙的同伙,要做的事情还要很多。

      他的紧张,倒不是因为陈皮,他只是怕自己在这样热烈的求爱氛围下,会忍不住做点出格的事情。

      -------------------------------------

      长桌上的每个人前都摆着一个小炉灶,自制小火锅的热气不停地悬停在眼睛的正前方,张冬余的镜片上一片白茫。

      “赵振竹你别给我躲啊,不是说自己能喝的吗,给哥们走一个!”2班的酒鬼来挑衅了。

      “喝、就喝,老子怕你啊!”赵振竹猛地拿过桌上的红酒,“我、跟你说,老子这一瓶都能给你干完,你敢不敢!”

      “有什么不敢的,来啊!”

      “满上满上!”

      “满什么啊,都给我对嘴吹!”赵振竹涨红着脸,“一个个来,谁都别想跑!”

      “你还喝啊,醉了自己回房间啊!”老袁抱怨道,“上次是谁拖你回去的,啊?!”

      “自己回、就自己回!”赵振竹不服气,“脚长在我自己腿上,我要你个、老妈妈伺候啊?!”

      老袁要快气疯了,“你说什么?!”

      “好了好了。”曾椽在一旁拉架,“你让他喝吧,拦不住的,回头拍个视频发给小孟看看,有他挨骂的。”

      老袁猛干一口橘子汁,凑到曾椽耳边悄声说道:“你看吧,明天清醒了错过陈皮表白了,还得怪我没拦住他,妈蛋。”

      曾椽笑疯了,“他不是说要帮你去酒吧脱单吗,脱了没啊?”

      “脱个屁。”老袁都快无语了,“酒吧都是些什么人啊,能靠谱吗?真是,他就是想去凑热闹而已。”

      张冬余在旁边默默地听他们讲话,抿了口大麦茶解腻,不由地觉得自己老了。工作的这些年里,他已经很久没见过氛围如此轻松的聚餐,平日里只要领导在对面坐着他就没有拿起酒杯的冲动,而现在显然不同。

      大家都是因为高兴才拿起酒杯的,男生们不需要低三下气地给谁倒酒,喝酒的瓶子都是抢着玩的,女生们也不用担心谁会逼她们喝,只要自己不想,就可以没有压力地说不。

      而自己,虽然在酒桌上还是个没人太关注的小透明,可他再也不用低头板着张脸,就算用余光四处看看,也不会有谁把他的目光当成一种敬酒的暗示。

      赵振竹晃晃悠悠地喝了一圈之后,被同学们调笑着推到了张冬余的面前。

      “去啊竹子,还有一个人没喝呢!”

      虽说1班的同学们还不敢这么明目张胆地招惹张冬余,但是2班的就不一样了,反正成绩都出来了,他们班有杜老师护着没什么可怕的。

      “对啊,张老师还没喝呢,快去!”

      赵振竹在身后这群人的怂勇下,拿着酒瓶来到了张冬余的面前。曾椽现在后悔拦着老袁了,这家伙真是喝大了,酒壮怂人胆,什么人都敢喝上了不是。

      “那个……张老师!”赵振竹喊完之后还不忘补上一个撼天动地的嗝,“我……唔!”

      曾椽的第一反应是你别吐别人身上啊,他已经准备好拉着张冬余后退了,没想到赵振竹居然把这个嗝吞回去了,还仰天把葡萄酒的酒气实在地嗝了出来。

      “开学的时候,我作弊了,对不起各位老师同学,给大家惹了这么多麻烦,今天……我敬张老师一杯!”

      赵振竹像是鼓足了勇气,一口气把剩下的红酒全喝了,酒精刺激着他的大脑,他努力控制着自己摇摇晃晃的身躯等着张冬余的反应。曾椽知道这家伙明早起来肯定什么都记不得了,只想让他快点回座位别到处乱吐,张冬余却把杯子里的大麦茶倒在了碗里。

      “帮我去热杯黄酒。”张冬余回头对曾椽说道。

      “啊?”曾椽愣了,“你真要喝啊?”

      “嗯。”张冬余相当淡定。

      在座的同学们不敢说话,却激动地在桌下手舞足蹈。曾椽心说张冬余一定是疯了,凑到对方耳边问了句:“你不是一杯倒吧?”

      张冬余白了他一眼:“我看上去就这么不会喝?”

      曾椽忍气吞声地没回怼,哦了一声滚去烫酒了。老袁拿过手边的红酒说道:“张老师,红酒还有呢。”

      “胃不好,不喝凉的了。”

      老袁了然颔首,没再说什么。哄闹的餐桌忽然沉寂了下来,似乎只要碰上张冬余开口,就总会带点冷寂的味道。火锅煮沸的声音逐渐盖过了大家的吵闹的声,曾椽带着壶热过的黄酒回来了,他自说自话地往对方杯子里倒了半杯,却被拒绝了。

      “满上吧。”

      曾椽疑惑:“满上?”

      “嗯。”

      滚烫的黄酒从壶口灌入玻璃杯,玻璃杯热乎起来,可以捂手了。张冬余握着久违的酒杯,一言不发地将杯子里的黄酒喝了下去。曾椽望着这人滚动的喉结和唇边溢出的酒,吸入的空气都变得躁热了。

      这杯酒,说是敬学生的,可张冬余觉得,更像是敬自己。

      他真的好久没有这样无忧无虑地喝酒了,这么多年没有向“装样子”低头的他,骨子里还是从前的倔脾气。

      好多年了,真的好多年了。儿时的怨恨,年少时的不甘,成年后的忍耐和中年的抱憾,在这杯酒里发泄得淋漓尽致。他克制了这么多年,终于可以痛痛快快地饶恕自己一回,也做一次上头的酒鬼。

      他想感谢,感谢这些年轻的灵魂,感谢这些可以让他放纵的学生们,只有他们真的把他当朋友了,即使课上他需要端着老师的架子,披着不苟言笑的面皮,可是课下他们还是给了他机会,让他做回少年时。

      一杯不够,他今天就要把这些全光了。他放下喝空的玻璃杯,提过曾椽手里的热酒壶又给自己斟满了。对面看愣的同学们骚动着,他们唏嘘于张冬余的酒量,心说看人真是不能以偏概全。

      也不知道谁先忍不住了:“卧槽……牛逼。”

      陆陆续续的,大家爆发出了呼喊。

      “牛逼啊!”

      “好酒量,张老师牛逼!”

      赵振竹拿着个空酒瓶愣在原地,他揉了揉自己眼睛,产生了种自己被将了一军的挫败感。曾椽也看愣了,虽说这些酒对自己来说不算什么,可是他没想到平日看似滴酒不沾的张冬余居然这么能喝,而且不像逞强,反倒喝得畅快淋漓。

      曾椽笑了,心说自己真是个傻缺,总是过度保护,忘记了对方好歹也是个比他大了十二岁的男人啊。

      这壶黄酒,像是烫化了冷清的空气,餐桌上又恢复了之前吵闹的氛围,大家该吃吃该喝喝,赵振竹不服气地又开了瓶红酒要对着干,被曾椽一脚踹走了。

      “喝屁啊,自己喝去!”

      张冬余哑然失笑,同情地看了眼被赶走的赵振竹,低头将鼻子凑到自己杯中,闭着眼睛回味着残余的稻米香。曾椽忽然碰了碰他的酒杯,杯壁撞击发出了清脆的声响。

      “你还没跟我干杯呢,走一个?”曾椽提议。

      张冬余大概是酒劲上来了,脸颊微红,慵懒地撑着头盯了这小子半晌,拿过对方的酒杯抿了一口。许久后,杯上的唇息都没散去。

      “不喝了,喝多了要醉……”

      曾椽的手顿在半空中,还没回味过来刚才发生了什么……

      张冬余……

      等等,张冬余干什么了?!

      他低头盯着自己的酒杯,不敢置信地瞪着眼眶。

      “你……”曾椽的耳根瞬间红了,“你……”

      “你什么你?”张冬余把杯子塞回了曾椽手里,“不能喝?”

      曾椽:“……”

      “能。”

      他哑着嗓子嚼出了这个字,就快要把心跳也吐出来了。他心虚地瞄了眼周围,好在大家都聊得都开心,没人注意到他这里发生了什么。他紧紧地握着酒杯,就差把玻璃杯捏碎了。

      “别这样。”他奋力吸了一口来自火锅的热气,只感到太阳穴生疼。

      “别哪样?”张冬余从锅里捞了片豆腐干,云淡风轻地蘸了点麻酱,似乎没意识到自己刚才有多过分。

      “别戏弄我了。”曾椽忍不住了,“求你。”

      “……”

      桌底下,他们的双腿离得很近,就好似只要谁迈开一步,就能触碰到对方。雾气缥缈地蒸腾在他们的脸颊间,张冬余摘下了挡着视线的眼镜,看到了曾椽的表情。

      眼前人的表情认真而又严肃,死盯着手边的玻璃杯不知道在想什么。张冬余浆糊般的意识回笼了,他倏然间意识到自己违约了。

      他疯了吗?元旦那天,明明答应了对方要等的。自己刚才的行为,不就是赤裸裸地在挑战底线吗?

      “我出去静静。”曾椽猛地推开酒杯起身走了出去,没给对方解释的机会。

      张冬余大脑一片空白。

      -------------------------------------

      曾椽下意识地想找烟抽,可脑海里最先蹦出来的话就是张冬余喊他别抽烟的劝诫。他憋屈地踢了脚电线杆,蹲在杆子底下生闷气。

      张冬余到底怎么想的,再怎么说他也是个人啊,又不是关掉程序就无法运行的机器,心脏怎么可能定点跳动。还有半个小时他就要目送兄弟走向幸福了,而自己的人生大事到现在还没解决。

      他自嘲地盯着电线杆上没素质的小广告,什么通下水道的还有房屋出租的,这些像狗皮膏药一般的广告居然比他的感情历程还黏糊。

      张冬余走到了他身后,急得连眼镜都没拿。曾椽回头看着这人就穿着个毛衣出来,连围巾也不带了,刚才生起的闷气又被压下去了。

      “你还说我呢,衣服呢,不冷啊?”曾椽没再蹲着,他不想在张冬余面前耍小性子。

      “我……”张冬余少见地露出这幅表情,像是打翻了猫砂盆主动过来求和的喵某。

      “干嘛啊,我没事。”曾椽强撑起笑容,拍了拍蹲麻的大腿,“不说了,我去帮你拿衣服。”

      张冬余能感觉到,自己压抑的感情也快要爆炸了。或许是热酒的熨烫的缘故,在冷风的加持下他清醒又迷醉。属于曾椽的热气迎面扑来,像是一大块暖烘烘的烙铁。

      好暖和,原来他也不能控制住自己,贪恋这样的热度吗?

      ——明明已经独自熬过许多个寒冬了。

      张冬余伸出冻僵的五指,他手背上的龟裂在这样的季节更加干燥,他像是抓住奢求般抓住了曾椽的毛衣,将柔软的毛线紧紧地攥在了手里。

      曾椽低头望着男人的颤抖的拳头,坚硬的骨关节像是山峦般屹立在苍白的肌肤上,冻红的裂纹是山峰间流淌的脉络,不羁地对抗着寒冷的气流。

      张冬余……真的没有醉吗?

      曾椽内心喃喃着,不敢发出任何疑问。

      时间冻结了,他们的心跳在各自的胸腔中捶打,拼命地想要突破厚重的坚冰。张冬余翕动的唇畔刚刚吐出一层热气,老袁就从屋内冒了出来,“椽哥,时间差不多……”

      ——挡风帘唰地又合上了。

      老袁这个自觉的反应速度堪比快门按下的一瞬间,张冬余的手都没来得及拿下来,打岔的人就缩了回去。原本正到火候的氛围被打发得一干二净,张冬余巴拉在曾椽毛衣上的爪子缓缓地滑了下去,像是被劈头盖脸浇了盆冷水。

      被学生看到了。是,被学生看到了。

      他虽没带眼镜,但还是听出了袁琦的声音。一切的努力都白费了,煎熬的三年在今天划上了句号,他想要紧握的温度,终于还是流失于寒冬了吗?

      曾椽把手搭在了他的手背上,感受着这股凉到彻骨的寒意。

      “老袁知道。”曾椽安慰道:“他不会说出去的。”

      张冬余还是把手收了回去,他这样干裂的手背在曾椽软乎的手心里,显得格外粗糙。

      真好笑啊,他发现不穿外套确实够冷的。

      “我去穿件外套。”他挤出了个灿烂的笑容。

      -------------------------------------

      张冬余回屋的时候老袁不知道躲到哪里避难了,周围的学生们吃的差不多准备收摊了,他们和之前一样闹腾,互相聊着天不知道在谈什么。

      有人朝他这个方向招呼道:“椽哥,结账了!”

      “好。”曾椽从他身后走了进来,悄悄地把手按在了他的背上,“你等我一下,我去付个钱。”

      张冬余望着曾椽走向前台,他拿过自己的衣物和眼镜,木楞地盯着桌上的这壶酒。

      他忽然有点犯恶心。

      喝得神志不清的学生们从他的身边勾肩搭背地走过,曾椽在前面背对着他,好像没人意识到他刚才暴露了身份。他今天自作多情地又是喝了酒,又是要表达心绪,结果最终被人抓了个现行徒劳一场空。

      真是可笑啊,他居然觉得麻痹自己就会改变,自己那张蜂了蜡的嘴就能张开,变得和其他人一样只要心里想什么就能说什么。可是到头来他想诉说的所有,最后不都是独自吞咽下去,消化成垃圾堆成山挤压在胸腔里,永远没人把它挖出来。

      或许张建当年是拉了他一把,可是没教会他说人话。

      他的胃中翻涌,隐隐作痛。

      ——大概是老胃病犯了。

      他强行忍住这股从胸口通达到大脑的恶心感,食管骄纵地在喉咙处凸显它的地位,口腔中扩张的气体挤压着他的舌头,他连忙捂住自己的嘴,抑制着想要呕吐的冲动。

      他亦步亦趋地走到厕所,看似平静地把所有显示绿色按钮的门开了一遍后,躲到了最里面的位置,对着肮脏的坑位呕吐起来。厕所的腥臭味,口腔中胃酸味,像是发酵的酸奶一样从嘴里和鼻管里喷涌而出,模糊成调色盘里最脏乱的颜色,从白瓷的一端流到下水道口,最终只留下黄色的黏液。

      “呕——”

      他止不住地张着口,不断分泌的口水滴滴答答地往下淌着,他吐到胃痉挛了,喉咙口像是卡着颗石头一般疼痛。鼻子里流出的东西已经分不清是嘴里出来的还是鼻粘膜上的了,该死的厕所连张纸都没有,他只能等这些液体自然风干。

      他蹲在马桶前,保持着低头呕着的姿势,感觉自己要虚脱了。他脑子里忽然划过一个好笑的笑话,几年前他去低年级代课,有个学生设计的男厕坑位是60mm*80mm大小的,幸好自己没在这样的坑位里吐,不然双脚都没地方放,要直接踩在坑里了吧。

      他蹲累了,稍稍地靠在身后的门板上,用手擦掉了嘴边剩下没干的胃酸。

      他再也不喝酒了,再也不熬夜了,再也不漏早饭了。曾椽说的都对,他就是自己把身体作坏的,一大把年级了作息还不规律,实属活该。

      “咕噜噜,咕噜噜——”

      抽水声嘹亮地在厕所里播放,像是在奏一曲叛逆的摇滚乐。

      -------------------------------------

      曾椽付完钱和老板聊了几句后,转头张冬余就不见了。他本以为这人是出去吹风了,结果绕着店走了一圈都没发现人影。老袁应该是买完礼花筒回来了,他拎着一袋子道具,颇为尴尬地走了过去。

      “椽哥……”老袁讪讪地说道。

      “你们要去准备了吗?”曾椽倒是没尬场。

      “嗯,我跟竹子现在去租船,你去吗?”老袁问。

      “我先不去了,张冬余不知道跑哪里去了,回头你帮我跟陈皮道个歉吧。”曾椽回答。

      “啊?”老袁更慌张了,“不会是因为我……”

      “不是。”曾椽解释道:“你别想多啊。”

      “电话打了吗,会不会先回去了?”老袁问。

      “打是打过了,就是没接啊。”曾椽紧握手机,强装笑意地自我安慰:“估计没听见吧,不是上班时间,手机静音了。”

      老袁沉默着,望着对方僵硬的表情,大概是明白了。他当时其实压根就没看清这两人在做什么,只记得张冬余的手握着曾椽的毛衣,两个人靠得格外的近。他深呼一口气,知道自己该走了。

      “那我去了椽哥,张冬余又不是小孩子了,你……别太担心了。”

      曾椽“嗯”了一声,目送老袁走远了。老袁说得没错,他明明知道张冬余不是耍小脾气的人,可还是害怕对方因生气故意离开。这样的患得患失折磨得他头疼欲裂,根本没心情再去关注好兄弟的爱情。

      他在店外等了半个小时,依旧无事发生。他或许真该回酒店看看,对方说不定真是因为太冷回房间吹空调了呢。天黑了,火锅店牌上亮起了照明灯,他走在回酒店的路上,琢磨着会发生的一切可能。

      远处迎面走来的人,让他气得想一拳揍上去。

      “怎么他妈又是你。”这次曾椽不想客气了,“你是不是阴魂不散啊?”

      单衡愣了,不知道哪里惹着这少爷了。

      “行啊,我本来也要去找你的。”曾椽笑了,“来来来,跟我说说你的小秘密呗。”

      单衡发觉三年过去,曾椽骨子里藏着的痞味还是没变。当年被揍的场景历历在目,他下意识地后退了几步,嘴硬地回问道:“什么秘密?”

      “哎哟哟,还问我什么秘密?”曾椽只恨周围没有不用的钢管,不然他就拿在手里掂量了,“你还问我?你他妈装得挺像啊?”

      单衡觉得曾椽发癫了。巨大的压迫感迎面而来,好似在这条漆黑的小路上拴着他的一举一动。他有些后怕,这个曾经被他戏弄的学弟真的变了,对人对事的态度果决而凌厉,完全不会不好意思了。

      “说话啊,哑巴了?”曾椽很久没这么狠过了,“张冬余的好徒弟是吧,不认识你师父是吧,再装啊?!”

      单衡一言不发,他还没想好怎么应付,领子就被曾椽一把提了起来。

      “老子客客气气对你,你他妈把我当软柿子捏啊?”曾椽嘴里的脏话彪得如此自然,“好玩是不是,我玩你妈啊!”

      单衡只觉得肚子上一阵疼痛,他根本无暇发出声音,就疼得跪在了地上。曾椽仰天呼了口气,今时今日打架的只有他一个人,不会再有陈晓玟这样的拦着他了。

      不能再动手了,他劝着自己,他不能再做这种只会动手的废物了啊。

      他低头看着单衡久跪不起的样子,渐渐地收敛了语气。

      “为什么要装呢?你撒谎总要个理由吧?”

      “你说实话,你……是不是喜欢张冬余?”

      单衡缓缓地抬起头,觉得曾椽不仅发癫了,脑子简直就是进水了。

      “我疯了吗,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

      “什么?”曾椽皱眉。

      “就是你们这种人,你们这群总是自以为是的人!”单衡强撑着站了起来,捂着肚子吼道,“我师父,就因为你和冯炜这样的人,熬了不知道多少个晚上!”

      “就在你们轻而易举的只知道张个嘴,要求别人做东做西的时候!你根本不知道,为了你们这些躺着就可以获得一切的人,我们这样出生贫寒的人要付出几倍的努力!”

      “我就是觉得不公平!还有你……你居然搞师生恋……你……你恶不恶心啊!”

      “对……大一时候我就是故意的,你想怎么样?我道歉行了吧,我道歉行了吧!”

      曾椽听着单衡的这一席话,发觉对面可要比他疯多了。三年未解的谜团终于明了,这期间他什么理由都怀疑过了,就是没想到居然是因为仇富。

      “你这就是酸吧?”曾椽只觉得单衡可怜又可恨,“冯炜确实傻逼,我可没这么做啊。你师父熬夜那是因为单位领导压榨劳动力,你不去帮你师父骂领导,发泄在我身上做什么?”

      “还有,我们双方自愿的,我不觉得恶心。”曾椽叹了口气,“算了,跟你解释这么多做什么,你不喜欢张冬余就行,你要是喜欢……”

      “不好意思,先到先得,你就别妄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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