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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大方方的二叔
风自海上来,吹的一朵朵巨浪拍打在岩石峭壁上。乌云密布,遮天蔽日,纵使在白天也是阴沉沉的样子。
乌云之下的悬崖上,两个相隔甚远的人影正无声地对视着,似乎都在对对面的人进行些初步判断。
“我听裕夫说您身体不太好,这儿风这么大,不如我们下去聊吧,怎么样?”
闲院春暮脸上笑吟吟的,主动开口打破了沉默,好像只是在单纯的关心朋友的长辈。
上野健次郎深深看了他一眼,扭过头看了看即将落在海面上的太阳。
纵使被乌云遮盖,也顽强的透露出丝丝耀眼的光亮,转过头回道:“不用了,我知道你们为什么来。”
“大野润三郎是我杀的。”
上野健次郎淡淡开口,语气平静的好像在说一会儿要下雨了,记得收衣服一样。
这大大方方的态度打了几人一个措手不及。
尤其是上野裕夫,当时就好像石化一样的直接定在了那里。
就是借他十个脑子,他也想不到自己叔叔会这么迫切的直接招供……
“哎……”闲院春暮烦躁的挠了挠头,明白此刻的上野健次郎主意已定,别人阻止不了他了。
“我知道你在疑惑什么,我一个普普通通的中年人为什么能把一个和我体重差不多的老头子掉上房梁?”
这边众人还没从凶手直接招认的刺激里反应过来,那边上野健次郎已经开始交代犯罪方法了。
“不,这个我还是知道的。”闲院春暮插嘴道:“其实几天前和你握手的时候我就察觉到了些奇怪,不过当时并不清楚是什么原因。后来在和池田会长交手之后我才反应过来,你手上那种形状的茧子只可能是长期练武之后留下的。”
正常情况下,一个年近五十、体能逐渐下滑的中年人,确实很难在不利用滑轮等工具的帮助下,把一个和自己体重相当的人吊上房梁。
所以尽管第六感叫嚣着这个人有地方不对劲,但闲院春暮一直没怎么怀疑过他。
“这样吗,没想到是他暴露了我啊。”上野健次郎低头看向自己的手,捏了捏那些已经不再明显的茧子,笑着解释道:
“我从小身体就不太好,父亲曾经把我送去东京学过一段时间的武术。”
“成年后去东京上学时跟着老师重新拾了起来,虽然看起来瘦弱,但放倒两三个成年人还是不成问题的。”上野健次郎向众人眨眨眼睛,语气温和的开了个玩笑。
“能告诉我你是怎么把大野润三郎引出来的吗?”闲院春暮没忍住心中的疑惑,好奇问道:“那个谨慎的老家伙可不会轻易离开他的乌龟壳。”
“我喜欢乌龟壳这个词。”上野健次郎没忍住地笑出了声,很是赞同这个称呼,“他确实是个谨慎的老乌龟。”
而后表情恢复了平静,回忆道:“事情要从几天前说起了。”
上野家的遗产继承方法和其他家族一样,都是由长房长子一脉继承大部分产业,其余子女各自分走一些剩余资产。
但是上野裕夫父亲这一辈的子嗣不丰,一共只有他父亲和叔叔两个人。
于是在老家主离世之前,除了必要的资产之外,还将一艘货轮写在了小儿子的名下——这可以说是从上野家有记录以来绝无仅有的。
“大野润三郎找到我,希望能从我手里租赁来我的船。”上野健次郎说道:“除了每年必要的租金之外,他还会让我加入他的走私生意,他保证那赚的比租金多多了。”
“我知道他不怀好意,虽然不清楚他到底是想要干什么。但他提出要在八号晚上八点带着合同去神庙和我签订,以及跟我商量一下接下来的生意。”
“我意识到这是个绝好的机会,毕竟这个老乌龟平时根本不会离开院子,想杀他的难度实在太大,于是我就同意了。”
“然后我去了趟横滨,从黑市买来了些七氟烷。回岛后没多久就刮起了台风。”
“偏偏是在我回岛以后才刮起台风……”上野健次郎嘴角扬起一丝苦笑,不知是在嘲讽大野润三郎的倒霉,还是在讽刺自己。
“如果台风早些刮起来,说不定我就没机会杀他了,也许在讨厌大野润三郎的同时,老天爷也不怎么喜欢我吧。”
原本沉默着的大野幼夫突然上前一步,凝视着眼前的这个喋喋不休的讲述着自己杀人方法的男人,问道:“你为什么要杀他?”
语气平静,似乎只是想要一个答案,完全不在意死的人是他父亲这件事。
足以见得大野润三郎这辈子做人是有多失败。
“……我和他有些恩怨。”上野健次郎微怔,然后很快的反应过来,别过头去躲开发问之人的眼睛,只敷衍的回了一句。
“什么恩怨。”在他对面,大野幼夫依然刨根问底的追问。
这下上野健次郎不说话了,装作一副被问烦了不想回答的样子。
但说实话,他的演技实在是有些差劲。
风发出呜呜的怒吼,引领着海浪一遍又一遍的冲向崖壁。
一朵朵两生花在海风的肆虐下齐齐伏下了身子,却又在风离开之后重新站立起来,迎着光明顽强地开放。
二人都没有说话,天地间一时陷入寂静。
闲院春暮终于弄明白了所有疑点,识相的主动后退把空间让给了这两个同样失去挚爱的中年人,顺手抱起中原中也,跟他和兰波吐槽起大野润三郎偷鸡不成蚀条命的行为。
“你告诉我,你想杀他,是不是因为直美……”身后的悄悄话持续了一段时间,大野幼夫似乎终于鼓起了勇气,开口问道。
猝不及防的从他人嘴里听到这个熟悉的名字,上野健次郎眼神有一瞬的恍惚,
“……不是。”上野健次郎看向眼前的中年人,眉眼间似乎有些熟悉,但还是嘴硬的否定了。
得到答案的大野幼夫当然不会相信,嘴唇嗫嚅了一阵,有些沉痛的开口:“直美不会希望你这样做的……。”
“我知道。”沉默良久的上野健次郎回道,而后抬起头看向大野幼夫,“你是幼夫哥哥吧。”
见大野幼夫点头,又接着感叹道:“好多年没见了,没想到再见我就变成了你的杀父仇人了。”
上野健次郎和大野直美不仅是婚约关系,更是从小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因而自然和他的家人有过不少交集。
只是大野幼夫独居在工作室太久,平时也见不到他,而且长着长着还变了样,上野健次郎猛然见到自然认不出来。
“从他拿女儿换了家主位子的那一天起,我们的父子缘分就尽了。”大野幼夫摇摇头说道。
大野润三郎从前是个很好的父亲,他幽默风趣脾气温和,比世上绝大多数的父亲都要合格的多。
但不知道什么时候起他变了,变得不苟言笑,变得刻薄凶狠了起来。
直到他在议事厅里提出愿意拿女儿的生命换取权利的时候,大野幼夫才意识到,他的父亲早就死了,现在留在原地的只剩一个被欲望侵蚀的躯壳。
“听起来像个拒绝赡养老人的人渣啊。”上野健次郎似乎想开个玩笑活跃一下沉重的气氛,但脸上的笑容却比哭还难看。
“……从他七十岁以后,我每个月都会给他打赡养费。”这个玩笑本身并不有趣,但在大野幼夫的回答之后却生出了些黑色幽默的意思。
“自称断绝关系的儿子还会记得父亲曾经的养育恩情,被羽翼遮挡的鸟儿却只会怨恨这翅膀挡住自己飞天的路。”
闲院春暮啧啧两声,想起了大野润三郎的另一位儿子,跟兰波感叹道。
兰波闻言摇摇头,说道:“也许最开始时鸟儿还能想起翅膀一次次为自己遮蔽风雨的恩情,但当翅膀一再阻拦自己高飞时,那恩情就全数变成了刻骨的恨意了。”
“他们父子俩啊。”提起这对相互算计的父子,闲院春暮不禁有些发笑,“也算得上是一脉相承了。”
“毕竟是亲生的。”兰波无情地吐槽道。
“亲生的……”闲院春暮怀里的中原中也喃喃自语,好像突然明白了什么新知识一样。
这孩子虽然已经很努力的在学习,但说到底还是没什么常识。
看到他这幅“学到了”的样子,闲院春暮忍不住有些头皮发麻,赶紧和他解释起来,生怕好好的孩子被这对缺德父子带歪。
而在另一边,两位中年人的话题已经悄然转了个弯。
“当年的事谁都不想看到,即使你再怨恨也不该杀了他。”大野幼夫神色悲戚道:“他是个人渣,是个该死的老头这没错,可是不能够由你来杀他!”
“他今年七十岁了,就算再厉害还有几年好活,你为什么要为了这么一个人,葬送自己余下漫长的人生啊!”
但上野健次郎仍是低头,一副完全听不进去的样子。
大野幼夫见状,胸中一口激愤之气逐渐散去,沉默良久,呐呐道:“直美不会想看到你这个样子的。”
“她不会希望你为了帮她报仇,而毁掉自己的人生……”
“呵,报仇……”上野健次郎终于有了点反应,他抬起头看向多年未见的大野幼夫,脸上扬起自嘲的笑。
“……我哪里有资格替她报仇。”
“幼夫哥哥,你知道吗,其实当年他们把直美带走的时候,我见到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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