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歹毒心肠
“可她为何不指摘皇后,却牵扯出了你?”
周赴正襟危坐,不苟言笑,满缀红缨的朝冠、明黄的龙袍与黑缎长靴衬出他威严冷峻的气势,令人望而生畏。
夏容瑄却是面不改色:“臣妾不明白皇上为何这般审问臣妾,只为了一个宫女不明所以的供词?”
周赴直截了当道:“若皇后失子并非事出意外,而是赵氏刻意为之,赵氏已死,死得蹊跷,为顾皇室颜面,朕本不愿将此事闹大。但为抚平皇后失子之痛,也为了朕未出世的孩儿,朕必须查明真相。”
夏容瑄惨然一笑:“所以皇上疑心臣妾,欲将所有的罪名加诸在臣妾身上,以慰龙子的在天之灵和皇后娘娘俱损的身心?”
周赴略皱了皱眉:“朕岂会冤了你。”
夏容瑄抬眼看了看周遭:“据闻这潇湘苑曾是我朝先祖皇帝从宫外带回的一个来路不明的女子居住,那女子得幸怀有身孕,却又不幸枉死,先祖皇帝疑遍后宫,始终找不出真凶。此案便成悬案,那女子连名姓都没能留下,只永远存在于秘辛之中。之后此地便再没人住过,空置了这些年,不想今日派上用场。”
她目光空泛,像在自说自话,“皇上为何命人将臣妾带来这里,只因那日皇上曾说不再踏足瑶华宫么?若是臣妾获罪,皇上是否打算效仿先祖,将瑶华宫长久空置?”
周赴面沉如水:“你不必顾左右而言他,朕只问你,赵氏是否受你指使,豁出性命谋害皇嗣,陷害皇后?”
夏容瑄又再笑了一声:“皇上还有何证据么?”
周赴暂且沉默。
夏容瑄跪坐于腿后:“皇后娘娘连话都说不出,皇上便这样质问臣妾;若是皇后娘娘开得了口,是不是只需她一面之词,皇上便会给臣妾定罪,将臣妾打入冷宫,甚至于发落臣妾的家人,就像对待元妃那样?”
周赴神色越发深沉,犹如乌云遍布的灰暗天空:“宫中已无元妃,朕也并非全无凭证,朕是在给你机会自行坦白一切。”
夏容瑄垂眸苦笑了一下,再抬起头来时竟是满眼的坚定:“可臣妾无罪,臣妾从没有加害过皇后娘娘,皇后娘娘失子之事与臣妾毫无干系。皇后娘娘左臂之伤,更非臣妾之过。皇上惩治臣妾已是不公,今日又单凭一名侍婢之言便对臣妾起疑,臣妾委实心寒。”
我左手伤处传来一阵切骨之痛,我知道那并非伤口太深之故,而是从我心间蔓延而来。
周赴声色一厉:“把人带上来。”
门外行来一人,疏眉朗目,器宇不凡,停步于周赴跟前,行单跪礼:“微臣参见皇上,皇后娘娘。”
随后是两名侍卫提来一个发束凌乱、面如死灰的丫鬟,我定睛一看,竟是夏容瑄的随侍清平。她衣衫完好,浑身上下未见伤痕,应没受刑才是,如何这样一副生无可恋的表情。
周赴摆了摆手,萧知责谢礼起身。
夏容瑄瞥见清平之面容,大为诧异:“怎么是你!”
想来她以为会是岑香。
周赴挑一挑眉:“为何不能是她?”
夏容瑄头一回面露惊恐之色:“皇上怎能无缘无故拷问臣妾的贴身侍婢?”
周赴道:“朕尚未对她用刑。”
夏容瑄强压惊骇,转头打量清平,再回过身来时,却默不作声了。
周赴对萧知责使了个眼色,萧知责便对清平道:“将你在静室里的招认之词,原封不动地重复一遍。”
但在清平开口之前,从旁走出两名太监毫无顾忌地一把扣住夏容瑄,不等她叫嚷便往她嘴里塞进了一团棉布。
夏容瑄花容失色,奈何挣扎不脱,万分屈辱地看了眼周赴,周赴无动于衷,又恶狠狠地瞪向闵奉,闵奉视而不见。
清平面无表情道:“容妃娘娘曾在苏挽心的饭食里下□□,使之神志不清,再从旁诱导,令其以为若在皇后娘娘诞下嫡皇长子之前生下皇子,必将全族性命不保,致使苏挽心自行服用了藏红花堕胎。之后皇后娘娘有孕,容妃娘娘屡屡唆使元妃娘娘下手,先是滑石粉,再是浸在黄油纸上的钩藤和芦根,然而都没成事。容妃娘娘遂与元妃娘娘合谋,借已被打入冷宫的苏挽心之手豢养黑鸽子,又在凤羽阁的飞檐上做手脚,岂知姚歆儿拼死护主,皇后娘娘及其腹中胎儿依然平安无事。”
她说到这里,我神色微动,夏容瑄则是双目怒睁,耳腮赤红,奈何在那两名太监的压制下动弹不得,被堵住了嘴也说不出话来。
清平接着道:“后因皇上重重把关,容妃娘娘无从下手,只能眼睁睁看着皇后娘娘诞下龙种,好在皇后娘娘同皇上生了间隙,愤然离宫,容妃娘娘暂无所为,只偶尔对太子殿下假意关怀,言语间多有挑唆。直到皇后娘娘回宫,又再有身孕,容妃娘娘忍无可忍,可元妃娘娘受挫,已不堪其用,容妃娘娘唯有借用另一棋子。一直以来赵予晴表面上依附于玉妃娘娘,实则听她差遣,只因容妃娘娘对她有救命之恩,夏首辅更因容妃娘娘开口相求而多番暗中施惠于赵家,赵予晴为报恩而舍出性命,不仅害皇后娘娘跌下城楼,还在临终前把容妃娘娘教给她的话一字不差地说出来。”
我霍然起身,直盯着夏容瑄。
真的是你,是你害本宫失去了祐儿!
周赴离座来到我身边,大概是怕我按捺不住做傻事。可即使是他挡在我身前,我也不能克制。
夏容瑄,原来真的是你在背后兴风作浪,你真是好歹毒的心肠!
周赴紧紧握住我右手手臂,使我向前的步伐一顿,我眼里噙着泪,死死盯着夏容瑄。可就算是此刻要了她的命,我的祐儿也回不来。
祐儿…祐儿…
我心头剧痛无比,眼前一阵阵发黑,泪水如滚珠般滑落。与其说是恨,却不如说是悔。我明知道深宫艰险,人心叵测,为何不多加防备?我明知道夏容瑄绝非善茬,为何不一早拉她下马?若不是我一再容忍退让,一心只想着明哲保身,我的祐儿便不会为其所害。
其实夏容瑄说的没错,是我害了自己的孩子,是我一直以来的不作为,害了自己的孩子。我心脏一点点缩紧,濒临心脉枯竭之时,听见周赴在我耳边轻喊:“乐儿。”
只一瞬间,我便回过神来,是了,我不能死,我要好好活着,和周赴一起好好活着。纵然这副残躯不知何时才能复原,我也要留住这条命,陪他一路走下去。
我抹了把泪,竭力平复着呼吸,重新回到位置上坐下,只是身心之伤使我无法坐正,我只能稍稍侧着坐,半边身子都靠扶手支撑。周赴凝视我良久,也回到了座位上。
萧知责在他的示意下朝门外一招手,又有两名侍卫带进来一个丫鬟,清平暂且被带了下去。
岑香一进来就哭喊道:“求皇上皇后娘娘饶命…奴婢事先实不知情,皆因事出之后赵昭仪梦中呓语被奴婢听闻,奴婢方知此事之内由,奴婢害怕容妃娘娘杀人灭口故不敢声张。容妃娘娘这些年来是如何恩威并施左右赵昭仪的,奴婢都看在眼里,奴婢畏惧容妃娘娘,不敢说出实情。但…但今日却是不得不说了,还望皇上、皇后娘娘宽大为怀,放奴婢一条生路。”
萧知责怒斥:“混账!皇上、皇后娘娘自是宽大为怀,但未必要轻饶了你。”
岑香吓得连连叩首:“奴婢该死…奴婢失言,求皇上、皇后娘娘恕罪。”
萧知责看了眼周赴的脸色,一摆手让人把她拖下去,岑香仍满口喊着:“求皇上、皇后娘娘饶奴婢一条贱命…奴婢起初的确毫不知情…”
随后被带上来的竟是我踏入这潇湘苑时,不知打哪儿冒出来向我参拜的生面孔。她跟在两名侍卫之后自行走来,并非像岑香那样被架进来。
“奴婢喜柿,叩见皇上、皇后娘娘。”她弯曲的脊背上可见凸起的脊骨,真真是衣薄人瘦至极。
周赴一言不发,闵奉代为抬了抬手,喜柿便道:“谢皇上,皇后娘娘。”
闵奉亦是先望向周赴,再对喜柿道:“这潇湘苑负责洒扫的宫女原是被皇后娘娘发落来的采茶和剪枝,怎的如今却变成了你?”
喜柿怯怯道:“采茶和剪枝皆已无故失踪多年了,旁人都说这潇湘苑邪门儿,连从门前经过都怕沾上晦气,故而人人都绕道走。奴婢是粗使宫女里边最说不上话的,这潇湘苑中洒扫的差事便落到了奴婢一人身上。”
闵奉再看了看不置一词的周赴,又回过头道:“这儿没你的事了,你先下去吧。”
“奴婢告退。”喜柿临走前却别有意味地看了我一眼,我估摸着她是想让我发发慈悲,给她挪个地儿。
闵奉在周赴的示意下命人取出了夏容瑄嘴里的棉布,我本以为她会立刻大声喧嚷,为自己辩驳,但她又一次出乎我意料的,出离的冷静,
周赴眸光冰冷:“连贴身侍奉你多年的丫鬟你都忍心屠其满门,究竟还有什么是你做不出的?”
夏容瑄却是不答反问道:“臣妾不喜欢皇上用这样的眼神看着臣妾,为何皇上只对皇后有那样柔情似水的一面?是不是因为她是皇后,是正妻,而臣妾是妾室,所以皇上从未正视臣妾?”
我不想听她说这些,我整个人一阵恍惚,不动声色地含了枚参片于舌下。
周赴道:“你以为这些话,还能使朕心软相信你?”
夏容瑄凄然道:“臣妾是无辜的,臣妾什么也没做过,她们合起伙来冤枉臣妾,臣妾伺候皇上多年,皇上为何宁可听信婢女之言,也不肯信臣妾?”
我几乎快要晕死过去,她、她怎么还能说出这种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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