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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是有情
沈旭青见到沈栩篱后便昏迷不醒了。沈栩篱坐在床榻旁,拧干了帕子,擦拭着沈旭青周身,又怕蹭到伤口,所以格外小心。楚昌鹤给沈旭青叫了医师。
聂思姝将人送到后便继续值岗去了。其他四人在门口扒着看里面的情况。
崔文哲先道:“我还是觉得非礼勿视,我们现在这样实乃小人作风,古人有云,君子……”
万俟璟打断道:“停停停!呆子,你要是觉得这作风不君子,你就一旁玩去。”
阿莛接话道:“别绕了别绕了,什么君子不君子的。你们不觉得那个人浑身的伤很吓人吗?”
程衢用墨凌敲了敲他脑袋,道:“你懂什么。你看那温柔乡的火那么大,几乎全派折损,逃出来的人两只手都能数过来。这个沈旭青啊,能捡回一条命就已经是万幸了。”
一旁的三人皆点头,表示赞同。
阿莛又道:“这也没啥好看的,咱们还是走吧。我知道后山浴池不远处那个溟月湖,里面还有鱼呢,咱们去抓鱼吧。”
崔文哲犹豫道:“可是掌门不是说,这段时间让我们别去后山吗……”
程衢笑道:“崔师弟怎么是个木脑袋?后山不能去,山脚处还能活动嘛。而且掌门和各长老不是在后山设了一个结界嘛,不能去的地方自然进不去。”
阿莛直点头道:“对对对,我前两天还去那湖里看了一下,还能通人,而且也有不少弟子在那儿活动筋骨呢。”
崔文哲也不再反对,看着万俟璟向往的神情,道:“那好吧。”
医师诊过脉,检查完沈旭青全身,在他头脑几处穴位施针,道:“这个是用来退烧的。这人浑身多处烧伤,肋骨断了两根,双手的灵脉被人挑断了。还有这左腿,若是就诊及时,兴许还有救,如今……”他摇了摇头。
说白了,这人就算活下来了,也是废人了。
“这会儿先将他肋骨复位。这个敷在被灼烧的伤口处,”他递给沈栩篱一个白瓷瓶,“切忌碰水。这双手的话,拿轻物不成问题。我再开几副方子给他调理身子。至于其他的,我也无能为力了。”
沈栩篱眼中含着泪,道:“多谢医师。”
楚昌鹤将医师送走后,看着沈栩篱落寞的背影,心里泛出苦味。他不自觉捏起拳头,他现在真的好想冲上去抱住那个人。
但他没那么做,只是走近了轻轻拍着沈栩篱的肩膀。
沈栩篱肩膀有了细微的抖动,他忍不了了,一下子抱住楚昌鹤,将脸埋在楚昌鹤腹间。他将所有的委屈都化成了泪水,小声地啜泣着。
楚昌鹤看着身前的这个人,在他眼里,沈栩篱是金相玉质般的人,如今也如同普通人般发泄委屈。
明明是比他还高的一个人,现在看着也是小小的一团。
是啊,不管是哪个人、怎样的人,都是某个人心中认为需要细心呵护的人。
楚昌鹤知道这个人现在很难受,他揉着沈栩篱的后脑勺,温声道:“栩篱哭吧,师兄陪着你。”
不知过了多久,沈栩篱呼吸变得均匀,抱着楚昌鹤的双臂从有力转为放松,正在不自觉下滑着,但那双手似乎并不想放开,还死死抓着楚昌鹤的衣服。
楚昌鹤轻声唤道:“栩篱?”
没有人应答。
楚昌鹤心想,睡着了吗?睡着了为何这手还抓得这般紧?
他又唤了一声,还是没有动静。
楚昌鹤自语道:“看来真是睡着了。”
他不想打扰沈栩篱,便一直维持着这个姿势。沈栩篱睡了多久,他便站了多久。
他轻轻揉搓着沈栩篱的发梢,发现有了一根白发,他知道这根华发定然是这段时间的心结所致,心里不知想些什么。
楚昌鹤知道自己心里的某处已经多了一份牵挂。有片净土上像是被施了肥浇了水,他真的那颗阴暗的种子早已破土而出,生根发芽。如今他无法抑那阴暗之物制疯狂蔓长,但是他也不会放它出来肆意妄为。
他心里有种苦涩的愉悦,因为他知道,生在无光之下的东西是无法开花结果的,它的归宿只能是被自己隐藏埋没。
“谢谢你,谢谢你让我明白那种喜欢是什么样子的,谢谢你给我带来的不一样的情感心绪。”尽管楚昌鹤知道这个人听不见,但他还是想说出来,“我喜欢你。”
光影缓缓移动,窗外的天色一次又一次地褪去光彩。
到了傍晚,腰腹间的人终于有了动静。
沈栩篱有些恍惚,他缓缓起开埋着的头,手依然紧抓着。楚昌鹤见他醒了,便轻声道:“栩篱可感觉好些了?”
沈栩篱木木地点点头,他的手已经麻了。他将手僵硬地撤回来,看着窗外渐晚的天色,木然问道:“我这是……睡了多久?”
“快两个时辰吧。”
沈栩篱有些惊诧,道:“那师兄就这样站了近两个时辰?”
楚昌鹤道:“师兄说过陪着你。”
沈栩篱手上的麻木感恢复了一些,看着床上仍未醒来的沈旭青,像是自责:“师兄对不住,是我失态了。”
楚昌鹤也跟着他的视线看向床上之人,温声道:“栩篱不必感到抱歉,我并不觉得这有什么。”他顿了片刻继续道:“每个人都有软弱的时候,你那是信得过我,所以,我很高兴。”
沈栩篱道:“师兄不介意就好。”他看着刚刚埋面的地方,上面已经找不出刚才泪涕的痕迹了,“师兄将这衣服给我吧,我洗完给师兄送回去。”
楚昌鹤摆手道:“无碍,不打紧的,我自己来就好。”
彼时,床上之人突然咳嗽起来。楚昌鹤见状连忙倒了杯水递给沈栩篱。
沈栩篱一手接过杯子,一手摸了摸沈旭青的额头,道:“烧退了,估计快醒了。”他凑近了一分,皱眉轻声唤道:“哥。”
床上之人还是毫无动静,刚刚的那几声咳嗽仿佛都是错觉。
楚昌鹤拍拍他的肩,望着窗外的一片墨色,道:“时候不早了,栩篱你先回房吧,今晚我替你守着。”
沈栩篱摇头道:“还是我自己来吧,他……或许还不知道家里发生了什么事,等他醒了,我再亲口告诉他。”
楚昌鹤心里又涌上一阵苦涩,道:“那我陪着你吧。”
他随手点亮几处火烛,走到不远处靠墙而置的罗汉塌,暗红木桌将塌分成了两侧,看上去泾渭分明。木桌上还点着沉香,最是养神。
楚昌鹤随意挑了一侧落座,手支在木桌上揉了揉鼻梁眼窝处,随后又这样支着头静坐了一会儿。他感觉自己的头有点沉,不自觉向下点了一下,随后又惊醒过来,正坐起来,他开始犯困了。
楚昌鹤将视线挪到卧榻旁的沈栩篱身上,他正在给沈旭青换灼伤药。
他又不自觉地支起头,他想,陪沈栩篱等到沈旭青醒来,他就走。他想,若是以后自己碰到棘手的事儿,也会有人陪着他吗?他想,这场战争什么时候会打起来?他想了好多好多。他想,沈栩篱这会儿在想什么呢……他已经睡着了。
当沈栩篱转过身来寻找楚昌鹤的身影时,只见他的头正顺着支点松散的小臂滑向木桌,眼见着手背就快打到香炉上了。
沈栩篱一个箭步冲过去,一手轻轻握住楚昌鹤的手腕,一手将香炉移位。将香炉放好后又用手抬着他的脑袋,另一只手松开手腕抓了一个靠背垫塞在他头下,最后将他那只手放了下来。
他看着自己的手,又将视线落到楚昌鹤的手腕处,皱起了眉,嘀咕道:“怎么瘦成这样了……”
明明前年元宵的时候还有点肉,这会儿怎么全是骨头了?
沈栩篱背手弯下身,看着楚昌鹤露出的半边脸,即使只能看见一半,也能看出这人的眉头紧锁着。他伸手想要抚平那些混乱,但指尖刚触碰到眉心便又收了回去。
他想起之前碰这人的时候总是会突然抖一下,便觉得,这人应该不喜别人碰自己。
所以他没有碰楚昌鹤,只是就这样弯腰看了他许久。他又想起那年狐妖幻觉里的那个吻,好不真实。
明明知道是假的,但他总是会忍不住去回忆,仿佛那样就能将他归于自己了。
楚昌鹤再睁眼时,沈栩篱已经坐在了木桌相隔的另一侧。
他坐起身,身上的毯子滑到了下半身,他一只手抓着毯子,一只手揉揉脖子,又看着桌上刚刚杵着的地方多了个垫子,一时间有些愣神。
沈栩篱见他坐了起来,开口道:“师兄不若回房睡吧,不用陪着我。”
楚昌鹤缓过神来,看着跳跃的烛火,道:“我已经不困了。我这是趴了多久?”
“只睡了大半个时辰,师兄要不然还是回房再睡会儿?”
楚昌鹤摇摇头,又扯了扯毯子。其实这天并不冷,只是睡着后和刚醒后的一段时间,总感觉要冷一些。
他突然想到了什么,问道:“怎么不见阿莛他们?”
沈栩篱回道:“刚不久程衢还传了叶子给我说,今晚阿莛和万俟璟不回来了。”
楚昌鹤闻言皱眉道:“不回来了?那他们去哪儿了?”
沈栩篱按住准备起身的楚昌鹤,道:“别急。他们几个被聂师姐拉去打马吊了。”
楚昌鹤嘴角好似一抽,疑惑道:“阿莛我不曾教过他这些,崔师弟我看着也不像是会玩的人,他们三个人怎么玩?”
溟月湖旁的空地上,是留有余温的木柴堆,以及横七竖八躺着的鱼刺。一旁的四方桌不知从哪儿搬来的,坐着的六个人个个全神贯注。
“诶诶诶,我和了我和了!”聂思姝吹了吹脸上的白条,撸起袖子拈起白条往其他三个人脸上粘。
万俟璟叹道:“这什么手气,怎么老是输。”
程衢挑起眼睛处的白条,笑道:“小妹妹,别唉声叹气的,胜败乃兵家常事嘛。你看咱俩脸上贴的数量是不是差不多。”阿莛坐在他身旁数着脸上的白条条。
虽然崔文哲一向不碰这些,但是他院子里的师弟偶尔也会叫人打马吊,便也不抵触,就在这里陪着万俟璟玩。
程衢看向一人脸上仅有的一根白条,还是刚贴上热乎的,不解问道:“我说柳千画,你这技术谁教的?难不成柳峰主还教你怎么打马吊?”
那人正是柳千画。
柳千画笑道:“他可不会教我这些。这都是我自己琢磨出来的。”
四人重新洗牌又开始了新的一轮。
聂思姝道:“你要是肯把这功夫用在修炼上,也不至于被你大哥处处压倒一头了。”她和柳千画的大哥柳昭麟是旧识,对他们家的内情有一定了解也不奇怪。
柳千画点头道:“你说得很有道理。不过他现在管不了我了。”
程衢道:“你就这样跑出来,要是被你老爹发现了,会揍你不?”
众人刚玩了几把,程衢就像是已经忘掉了与柳千画的恩怨,这会儿对他也没那么大怒气了。
还不等柳千画开口,聂思姝便道:“先不管你老爹揍不揍。你就说,现在咱们门内巡查戒备这么严,你怎么进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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