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

　　在周一，事情的结果出来了，黄力挨了个警告，台上抱着个检讨讲了两分钟，前因后果说的云里雾里，对于此件事，学校也是一笔带过。

　　刚回教室廖忱就被人叫住了。

　　他下意识向着声音寻去，是一扎高马尾的女生，长得不错，脸上肉嘟嘟的，为人友好，二班的班长。
　　她抱着个本子走了过来，拿着笔帽戳戳纸，“廖同学，你还没登记，身高体重，这周要统一下来，那五百元最迟今晚晚自习交。”

　　廖忱有些头晕地摸摸后脑勺，静了个好几秒才红着张脸憋出了四字，“能不要吗？”
　　“阿？”女生懵懵地看向他，两只大眼睛里满是疑惑，好半晌才有了下一句，“那...我帮你问问老师吧。”
　　廖忱没敢对上视线，点点头，“麻烦了。”

　　其实不管问不问廖忱这五百元都是不愿意给的，他觉着他这一件校服是能凑合的。

　　晚自习为了冬季校服这件事情，王山特地来了一趟，廖忱坐上去守得好好的，一言两语就被打发了下去。
　　他抄着一根圆珠笔走了下去，屁股挨上椅子王山才开始进入主题。

　　“我看了这个名单啊，同学们都很积极。”他扯着嗓门大声说话，“但咱们班还有几个没交钱的，抓抓紧把钱交了，住校的同学一会在我这来拿手机，给家长打个电话，手机转账也是支持的！”
　　顿了顿，王山将注意力飘去了廖忱的脸上，“对了，廖忱，你把你那身高体重迟早填了，这是学校规定，不要搞特殊。”

　　廖忱懒懒地翘着椅子，和台上的王山对峙着，“我不需要，我觉着就这么一件校服挺好的。”
　　“你不需要也得需要，就五百元而已，这是学校统一的，到时候就你一个人不一样，又是要扣分的。”王山说得很是轻松。

　　五百元？这五百元廖忱不知道要辛辛苦苦在外边赚多久。

　　“学校这是强制性吗？”廖忱翘停椅子，应着全班三十多双眼睛继续厚着脸皮说，“我不愿意买，我觉得没必要，冷了我知道加衣服。”
　　“不是强制性。”王山纠正。
　　“我听你这意思就是强制性啊。”廖忱隔着小段距离和他嚷嚷着。
　　王山显得有些恼火，“你这孩子这么那么倔呢？”他说，“这是学校统一规定的，到时候总不能就你一个人不一样吧。”

　　廖忱抿直唇不说话，就和他大眼对小眼着，教室一时间也陷入了沉默。

　　“就这么说定了。”王山没那耐心和廖忱耗了，将视线从他那里拉开，“等会去把身高体重登记了。”

　　话毕，他也没给反驳的机会，拿起自己的保温杯，讲尺用力拍两下丢去了木桌上，“好了，我去开会，纪律委员上来守着！”

　　廖忱无奈地从鼻间嗤出丝闷气来。

　　目送王山离开，廖忱无力地趴去桌子上，这场对于五百块钱的对峙让他感觉被抽了骨。
　　就这么趴着，廖忱感觉自己的眼皮逐渐沉重了起来，还没彻底关上，余枞西屈起手肘顶了动他的手臂。

　　廖忱没动身子，困倦出一个字，“说。”

　　余枞西将从一大组传过来的本子放去了廖忱的面前。
　　“登记。”他言简意赅。

　　廖忱连看一眼的心情都没有，“不登，不需要，破学校想法捞钱。”
　　余枞西垂睫看向他，“五百元...”
　　“五百元怎么了？”廖忱打断了他，“五百元能干着的事情就多，你们都不把钱当回事，不知道挣钱的艰辛。”
　　余枞西嗯了声，“确实不知道。”
　　廖忱觉得他欠，半抬起脑袋瞥了他一眼。
　　“学校那边说不过去。”余枞西说。
　　“说不过去也得过去。”廖忱重新迈进了臂弯里，“老子没钱，狗命倒是有一条。”
　　“再激我下个月就只能流浪街头去外边儿偷偷抢抢了。”廖忱嘟囔一句。

　　他这一觉十分香沉，支起身子，廖忱擦了擦口水，倒是稀奇，没人再来找他。
　　廖忱朝窗外瞅了一眼，烦躁地操了声，又下雨了。
　　“你带伞没？”他拍拍身旁的余枞西。

　　他从书包里抽出一把伞来，“知道这城市多雨潮湿你就不能自己带把伞吗？”
　　廖忱扭回头冲他灿烂一笑，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同桌，有你在真好。”
　　…

　　舒缓的旋律回荡在校园里，一眼眺去到处是五颜六色的蘑菇。
　　余枞西不仅平时穿着，连伞也是黑色的，走过一条长路，廖忱算是被周围陡降到气温冻醒了。

　　“我来帮你算算命哈。”走一半，廖忱算是无聊住了，突然冒出这么一句来，他目视着前方，将校服拉链拉到了顶，“你喜欢黑色对不对？”
　　余枞西看弱智般盯他一眼。
　　廖忱继续，“你身边朋友比较少对不对？”
　　“…”
　　“家里比较富有对不对？”
　　“…”
　　“你学习成绩还很好，喜欢画画？”
　　“…”
　　廖忱看过去，“小伙长得还挺帅。”他五指捻了捻，“老夫帮你算了一卦，你最近桃花很旺盛啊。”
　　说着廖忱去扯余枞西的手，“我帮帮你看看人生起伏。”

　　余枞西紧握着伞把，怎么也扒不开。

　　廖忱去扯他另一只手，“你别小巧我，我会看手相。”
　　余枞西扫一眼前方又将视线掉去了廖忱的脸上，被他掰开了紧握的手，五指展开，廖忱指着余枞西掌心上的一根线滑了一遍，“你看啊，这是事业线。”
　　余枞西还真瞄了一眼，手心痒痒的，“怎么样？”他问。
　　“很好啊。”廖忱拎起睫和他对视了一秒，“一帆风顺。”
　　“这条线。”廖忱眯着眼，在这黑夜里使劲用力，指腹又划过一条线，“这是生命线。”
　　余枞西扬了下眉梢，还是那句话，“怎么样？”
　　廖忱抬头望他，沉思了个好几秒，“你生命线不是很长。”
　　“怎么说？”
　　“死得早。”廖忱言简意赅。
　　“挺好的。”余枞西躲开视线，“继续。”
　　廖忱松开了他的手，“怎么就挺好了？”

　　不解，疑惑，和一点儿莫名其妙的不满。

　　“活那么长干嘛？”余枞西攥紧拳头，手指费力地蹭了蹭被廖忱碰过的地方，发烫，发痒，“手脚不利索，看着自己尿禁流口水又无能为力，不如早点儿睡一觉。”
　　余枞西去看前方，“看过了这世间的美好就行了。”
　　廖忱突然觉得还挺有道理，点了点头，“余大爷，不过你要真活长了就叫你子女多来看看你，省得那么埋汰，到时候想不开去跳楼。”
　　余枞西斜他一眼，“没有子女。”
　　“嗯？”
　　“不会有这东西。”余枞西说。
　　“为啥？”廖忱注视着他的侧脸，“不婚主义者？丁克？”

　　余枞西和廖忱并肩过了一条没有红绿灯的小马路，“不是。”他顿了顿，“但孩子这一辈子也不打算有。”
　　“就是丁克呗。”廖忱拍拍他的肩膀，“你比我老一岁，生命线也没我长，那到时候我们要还在联系的话我就屈尊照顾你一下吧。”
　　“我选择自杀。”余枞西很平静地说。
　　廖忱啧了声，不满地瞟了他一眼，“我不好吗你这么嫌弃我？”
　　余枞西给了他一个眼神，“你都这么一个邋遢的人了我能指望你照顾我？”
　　廖忱把上他的肩，“来，你好好说说，我怎么邋遢了？”
　　“行了。”余枞西耸耸肩，没有道出个一二三四来，“松开，不舒服。”
　　廖忱啧啧两声收回了手。

　　窜进小巷，廖忱猛地发现里边的路灯复活了，冷色光点照亮了一片暗色。

　　“厉害了我的花园小区。”廖忱喃喃一句。
　　余枞西顺着灯光璀璨去看廖忱，他的目光直勾勾黏在光亮上，眸中尽是亮光。
　　“你呢？”他突然问。
　　廖忱看了过去，“啥？”
　　对上视线，余枞西喉结扯了两下，“没什么。”

　　你呢？你对女生也不感兴趣对男生也不感兴趣是准备孤独终老一个人吗？
　　余枞西想着觉得自己莫名其妙的。

　　“你又钓我胃口。”廖忱眸子里的亮光都没有了，显得特无奈。
　　余枞西按了下他的后脑勺，“走吧。”
　　廖忱嘶了声，恼火极了，“男儿头...”
　　“不能碰。”余枞西打断了他。
　　“…”

　　校服的事情算是告一段落了，廖忱就觉着挺奇怪的，没人再跟在他身后强买强卖。
　　周六王震峰那歇了一天，听说家里出了点儿事，因为太突然，廖忱也跟着歇了个周末。

　　下午在家无所事事地摸到了阳台边，廖忱丢了颗弹珠砸对面，这样有两三下他就不敢动了。
　　不在家？

　　廖忱有些烦躁地搓搓那满头刺发。
　　双手插兜里带着满衣兜的弹珠回了屋，他坐床头去，两条大长腿交叠着，抓着兜里的弹珠放进了一个玻璃瓶里。

　　廖忱睡了一下午，再醒来是被一通电话强制轰醒的。
　　他揉了揉迷蒙的眼睛，透过逐渐沉下来的天色瞥清了这通电话。

　　余枞西弹来的微信电话。

　　他脑子瞬间一清醒，莫名其妙地慌张了几秒，最后用力地清清嗓子接了下来。

　　“怎么？”廖忱有些紧张地问。
　　“你进局子了这么久没动静？”余枞西的声音从话筒那头传了过来，在一片寂静里很是清晰。
　　“没，我睡觉呢。”廖忱望了眼周边的漆黑，“才醒。”
　　“我家里进小偷了。”余枞西说。
　　“啊？”廖忱脑子有点儿发懵，又暗暗捏了把汗，言语里紧张了起来，“那你没事吧？”
　　“你他妈...”余枞西捏捏手心里的三颗弹珠，“我没事，人没事，家里也没事，就是有人试图拿三颗弹珠砸碎我家阳台门。”
　　廖忱愣愣好几秒，反应过来时操了声。
　　余枞西成功翘起了嘴角，“你是猪吗？怎么能睡这么久？”
　　“我睡多久了？”廖忱说着看了眼时间，下午两点开始睡，现在晚上六点，“呃...好像确实有点儿。”
　　“现在感觉怎么样？”余枞西问。
　　“什么？”
　　“情绪。”

　　廖忱看着周围暗下的夜和一片老破，“落空，失落，感觉浪费了好多时间，不知不觉就溜走了。”廖忱斟酌好半会才答。
　　“出去走走吗？”余枞西说，“在家无聊，刚画完画，走一走。”
　　廖忱还有些没反应过来，愣了好几秒才憋出一个字，“啊？”
　　“我在你家楼下等你？”余枞西问。

　　廖忱可算回过神，有些激动地行了声，而他刚刚描述的那些情绪一下就散了开来，精神百倍，干劲满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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