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从哪里来

　　继续往落入的洞窟深处去，借着那定波珠的光照亮。
　　这洞窟同上一个洞窟一样，壁呈暗红色，上浮龙鳞纹。而不同的是，这个洞窟内未见鬼火，也没有壁龛。
　　前行数百米，越来越窄的洞窟内一下子闷热起来，再前行百步，便有浓浓的血腥味儿扑鼻而来，跟着，洞窟深处也传来声音。
　　“咕嘟——啵——”
　　“咕嘟——啵——”
　　似什么沸腾般，冒着泡又破开。
　　一听见这声音，清逍霎时警觉起来，托着定波珠行在最前，而逐风半步不离，紧跟着他。打到了这个洞窟里，殷涪泽一句话也没有说过，因为他被叶轻轻捂着嘴巴，牢牢看着。
　　走了许久的洞窟似到了尽头，像过一道极窄的门，要侧着身往里去，而打这极窄的地方一穿过去，周遭便忽地开阔起来。
　　黑暗中，有微微红光亮着，映出一些周遭隐约的轮廓。
　　这地方似是一个洞穴，顶部拱起像一口大锅倒扣着，上头垂吊着数百根似是石柱般的东西，大小不一，如倒垂的竹笋般，尖锐的那端直直向下。而在它们的正下方，有一个长约百尺的池子，这池子形似眼状，池壁呈暗红色，池里面空空如，可却有声音不断传出。
　　“咕嘟——啵——”
　　“咕嘟——啵——”
　　正是清逍他们方才自洞窟内听见的声音。
　　往那池子跟前行去，血腥味也跟着变得浓烈起来，而走得进了，便能在这沸腾声中听见别的声音。
　　“滴答~”“滴答~”“滴答~”
　　似雨落般，有什么东西滴入池中。
　　有声却无形，闷热中又满是血腥味，在那微微红光的照映下，这洞穴便显得颇为诡异。
　　殷涪泽眼珠子冒着泪花，被这味道熏得都快吐了，叶轻轻嫌弃得不得了，忙将手取开在殷涪泽袖子上擦了擦。然而取开还不如捂着，殷涪泽得了自在刚吸一口气，直接干呕起来。
　　“呕——”
　　一声似气吞山河，声音直接在洞穴内回荡，叶轻轻见状摇摇头，皱着眉又嫌弃地将他嘴给捂上了。
　　清逍掌着定波珠绕这眼状的池子走了一圈思索了一会儿，便低头在脚边寻起来，逐风形影不离跟着他，见状腰一弯，跟着就捡了石块递给他。极顺手的接过往空荡荡的池中一丢，“咚”的一声，那石块直接在池中消失了。
　　霎时，清逍将逐风往身后一揽，直直向后退开几步。
　　站定，收起定波珠，苍灵一抽一挥，便见金光一过，眼前就大变了样。

　　原本空荡荡的池中此刻是满满一池沸腾的血水，血水中翻腾着无数婴孩的尸身，而那“滴答”声是一滴滴自上落下的血水，沿这些血水向上看去，便见洞顶每一个锋利的石尖上都穿着一个襁褓。
　　这些襁褓无一列外皆都垂直立着，因为襁褓内的婴儿正是被这些石柱自颅定贯穿，而血池里那些婴孩尸身被泡的发白，同上一个洞窟内盘坐在壁龛里的婴孩一样，都是空荡荡的眼眶和向上翘起的嘴角。
　　甫一出现，众人皆惊，殷涪泽已顾不上干呕，自叶轻轻手中挣出来直接冲到了清逍身边。
　　“这、这些婴孩怎么回事？！”
　　这池中漂浮的婴儿尸身皆都是百天大小，有些周身已泛着幽幽青光。
　　向池边行去两步，清逍道：“小鬼欲成，血先淬之。”
　　殷涪泽的脑袋没再被叶轻轻拍过，倒像是突然灵光了。
　　“就是说这地方专是用来养小鬼的，而养好的小鬼则被送去前面的洞窟，专门养那斩龙脉的阵？”
　　他说着就要往那血池跟前凑，逐风长臂一伸将他扯到了身后。清逍点点头，肯定了他的回答。这时候，之前望着顶上发愣的叶轻轻也行了过来。
　　“好似，大都是送去祭祀的……”
　　颇为意外，清逍问道：“何出此言？”
　　叶轻轻指了指顶上被穿在石柱上的襁褓，“播州送去祭海的活婴都用这种白色襁褓，而且襁褓上会专门绣上沉海时间……”
　　她话未说完，清逍已飞身前去查看，而逐风足下一点，也跟了上来。殷涪泽倒是很想一起，跳到一半，被叶轻轻捉着脚后跟拉了下去。
　　挨个详查，如叶轻轻所言，这些襁褓上的确都绣有时间，虽不同年，但的确都是同月同日，也就是每年八月中旬播州海神祭祀的时间，而这些襁褓中，最近的一个日期，停在十六年前。
　　并且，还有一点颇为奇怪——在这近百个襁褓中，有四个襁褓式样不一，且上头，是没有任何时日的。
　　落地，清逍思索一番，问逐风：“拂云轩是何时做的州主？”
　　“十六年前。”
　　逐风话音一落，殷涪泽的脑袋打后头伸了过来。
　　“十六年前轩哥也才十六岁，比我如今还小上四岁呢，那么小就当上了州主，可真是了不得……”
　　叶轻轻翻了个白眼儿将他向后一拉，“确实是是了不得，我看是心眼儿多得了不得。”
　　不管是什么了不得，时间紧迫，不容多说，清逍苍灵横扫。
　　“度了他们，先出去吧。”
　　说话间金光如泼墨，直洒向身前，又追血符数十道。霎时，金光骤涨四下一漫，那本该化成星点散去的婴孩尸身却是毫无反应。
　　有些意外，手下一顿，那些婴孩的尸身却是忽然动了，微微的，像在池中翻了个身。
　　殷涪泽揉揉眼，惊道：“叶姑娘，这次我不是错觉吧？”
　　“不是。”
　　却见叶轻轻说话间，看的却是顶上，因为穿在石柱上的那些襁褓也开始微微摇晃。
　　见状，清逍将逐风往后一拉，护着他们忙向后退，岂料下一瞬，“哗啦”一声，原本在血池中横七竖八漂浮的婴尸，忽地就朝池边游了过来，而顶上那些穿在石柱上的襁褓，对着他们，直接砸了下来。
　　苍灵飞出阻挡，这石柱上的襁褓来得飞快，池中婴尸同样不慢，眨眼就游到了池边。
　　电光石火间，清逍收回苍灵还未及动作，逐风却已一步跨到最前，将剑风扫了出去，然而，那些婴尸打池子爬出，扑过来，竟是毫不停步。
　　一时阻不得，清逍便示意身后的殷涪泽同叶轻轻先从来路退出去，一回头，却见那万丈深渊之上的红烟和黑色符文竟自他们来时的入口再一次出现。
　　而这一次，那红烟中的黑色符文不似之前静止，而是像一只只活虫，正蠕动着。
　　见此，清逍心下一动，苍灵敲向其中一个爬上岸的婴尸一试，却见这婴孩的尸身果然同他们山腰遇见的那些动物尸骸一样，根本打不散。紧接着，清逍苍灵又向那红烟中的黑色符文一挥，便见有几个正扑来的婴孩尸身，跟着便散了。
　　终于能对症下药，不必清逍多说，逐风剑已对向了红烟，不约而同，两人极默契的前去化散，殷涪泽同叶轻轻则不由分说拦着那些扑来的婴尸。
　　整个洞内的红光便在此时骤涨，那些扑来的小鬼周身幽幽青光也随之愈烈，跟着，原本闷热的洞内那阴凉刺骨的寒意又再次来袭。
　　得了之前洞窟里的教训，这次殷涪泽滑得浑似个泥鳅，那些扑来的小鬼连他半点衣角都摸不到，而这一次他剑似流星冲在叶轻轻前头，看得叶轻轻倒有些意外。
　　见她如此，殷涪泽冲她嘿嘿一笑，挤了下眼睛。
　　“怎么样叶姑娘，我厉害吧？”
　　“厉害~”
　　叶轻轻拍走一个缠来的小鬼，送他一个白眼。
　　殷涪泽一听，无视那个白眼，更乐了。
　　“我跟你说啊叶姑娘，我这剑法是无名师傅教我的，你完了随我去比苏，我带你看他舞剑，他才叫厉害呢！还有我阿姐，她的琴技五洲没几个人比得上，他们清逍都见过……”
　　清逍是见过，可殷涪泽这会儿乐得很，清逍却不能说不狼狈。
　　方才石桥那百年大阵，清逍解下来可是放了不少神血，当时倒没觉得如何，可此时再解这红烟，脚下却是有些轻飘飘。而这红烟，看似并不十分危险，却比那斩龙脉的石桥阵要难解得多。
　　苍灵多次起落，血符已追了数十道，清逍心口涌上的甜腥也翻腾得越来越厉害，见那红烟中的黑色符文不剩多少，便一鼓作气，干脆飞身冲入那红烟中，苍灵掌心横转一扫又再追符数十，直接向四下散了出去。
　　霎时，骤涨的金光反客为主，直将那红烟尽吞，而其间蠕动的黑色符文跟着消失，待清逍苍灵再一挥，那些将叶轻轻和殷涪泽缠个没完的小鬼也化成点点金光尽散了。
　　诡异的符文消失，小鬼皆已度化，清逍终于松下一口气，将余下的红烟一散回过身，对上的却是逐风紧蹙的眉头。
　　不动声色硬是将喉间的甜腥压下，清逍微微一笑向他走去，结果没走两步，逐风忽地奔向他，一把将他甩到了身后。紧跟着，还未及回身，便听见殷涪泽一声惊叫。
　　“大哥——”
　　未极站稳，连忙回头，便见方才那红烟中的黑色符文竟根本没有消失！
　　拧在一起，似一条腕粗游蛇，正将逐风握剑的手臂紧紧缠绕，而凡它过处，似有万千虫蛊啃噬，逐风的一条手臂眨眼便血肉淋漓。
　　心下一惊，先是一口血喷出，清逍顾不上，忙向逐风奔去，逐风却是看他一眼，将剑换到另外一只手，直接向自己被红烟缠绕的手臂斩了下去。
　　“逐风！”
　　苍灵一挥打飞他的剑，清逍心惊胆战扑过去，先向他手臂上拍出数道血符将那些黑色符文再次打散，又忙将神血自伤口上淋了上去，而叶轻轻见状冲过来，也跟着将灵力度上了逐风的手臂。
　　“大哥！”
　　殷涪泽奔过来一把扶住逐风，吓得脸都白了，而逐风额浮冷汗，唇苍白，却是一把抓住了清逍的手腕。
　　“够了。”
　　“够不够的，我心里有数。”
　　清逍此刻只想保住他的手臂，抽手将他反扣住，脑海里将自个儿溜进藏书阁翻过的禁书过了个遍，只不停拍着血符。然而符没拍几道，洞穴里忽地又响起“咔咔”声。

　　忙将逐风往身后一挡向四下一看，便见顶上那数百跟石柱竟齐齐调转方向，似待发的利箭齐齐对准了他们。紧接着，那一池沸腾的血水上，蒸腾出浓浓血雾，而自其间，方才啃噬了逐风手臂的符文竟又再一次出现了！
　　“先出去！”
　　清逍向殷涪泽同叶轻轻一示意，护着逐风忙往外退。
　　这洞穴实在太过诡异，清逍封了灵海，此时只靠苍灵和神血显然已难以为继，然而，刚退后两步，整个洞穴“轰隆隆”一响震颤了起来，而那似窄门的唯一出口，竟忽然塌了。
　　石块滚滚落，转瞬便将退路封了个彻底，而出口一被封上，顶上那些石柱犹如万箭齐发，直直射了过来！
　　足下一点，逍苍灵紧握飞身抵挡，殷涪泽同叶轻轻也连忙出手，而逐风的执拗依旧不变，跟着便提剑冲到了最前。
　　那些红烟似是伺机而动，见逐风一出手，跟着就浩浩荡荡漫了过来，而那些黑色符文自其中张牙舞爪，如一条条扭动的小蛇朝逐风吐着信子。
　　心瞬间悬起来，清逍冲上去一把将他拉回来，神血浸着苍灵又随了近百道血符，召来一道疾风，铺天盖地的向血池推了过去。
　　疾风横扫，直掀的洞内风声呼啸，然那血池中的血雾源源不断，黑色符文无止无休，散去一波又是一波紧随其后。而那数百道尖锐的石柱犹如生了眼，打飞又掉头追来，比那些小鬼还要难缠。
　　殷涪泽在这时候急得跳脚起来，“不是吧？！难不成我殷涪泽这就要英年早逝，葬身于此？！”
　　叶轻轻闻言不顾周遭那些飞刺来的石柱，闪到他身旁，终于忍不住朝他后脑勺扇去一个巴掌。
　　“闭嘴吧你！”说着，护在了他的身前。
　　那红烟再次推进，清逍却已无力再召苍灵，勉力支着正想着破解之法，身后又飞来数十根石柱，转身相挡，微微目眩，眼前略一昏黑，漏了几根。
　　反正神身不死，清逍倒是不怕，只是逐风挑剑而来已替他挡了开，可他单臂不及，胸口竟是中了一根。
　　“逐风！”
　　自他后背看到冒出来的石尖，清逍冲过去将他一扶，苍灵一挥直接召来了一道风墙。
　　不由分数说，清逍直接将逐风关在风墙内，跟着再将叶轻轻同殷涪泽一起围到里头，转身便向风墙外头去。
　　逐风见状，一把死死拉住他。殷涪泽忙问道：“清逍，你出去作何？！”
　　拍拍殷涪泽的肩膀，冲逐风微微一笑，清逍道：“我有一个办法。”
　　殷涪泽看了眼风墙，急道：“这个不是吗？你还有什么办法？”
　　“一个不死，能活着出去的办法。”说着抽手，又将扎进逐风胸口的石柱一拔，偏头冲叶轻轻道：“有劳。”
　　叶轻轻点点头，什么也没多问，灵力推出，直接护住逐风的心脉，而清逍在逐风手背轻轻一拍，离开了。
　　出了风墙，清逍未召苍灵也不做任何抵挡，只静立着。
　　神身不死，他的办法很简单——让那些黑色的符文啃噬他，让那些石柱扎穿他，待一切尽解，尽息，尽复归。
　　风墙难入，清逍一出，百根石柱齐齐掉转向他，红烟滚滚携着黑色符文奔腾而至，身后风墙内，清逍听见逐风一声低吼。
　　神身不死，痛感却不会有任何消减。本以为要受许久，却不曾想石柱穿身只十几根，那黑色的符文才只啃食了他身体的一半，脚下却忽然金光骤起。
　　这窟中有太多的不可思议，那金光一起便四下漫开，墙壁上处处可见的龙鳞纹跟着就亮了起来，而清逍怀中的定波珠又一次如受召唤，浮了出来。
　　再此浮空，金光大张，石壁上亮起的龙鳞纹悉飘出，自空中汇成了一条金色游龙。跟着游龙摆尾自风墙一拍，逐风竟自其中冲了出来。
　　他周身被金光笼罩，胸口方才被石柱扎穿还流着血，那血迹自他向清逍奔来染了一路，刺得清逍眼睛都酸，而他心口那金色的符文法阵，在此时此刻，竟又再一次出现。
　　纵使定波珠金光再起，游龙突现，石柱同红烟却也依旧不止，见逐风过来，清逍忙去相护，对方却是不管不管直接将他紧紧扣进了怀里。
　　那红烟卷着黑色符文转眼便至，石柱跟着就追来，清逍忙打逐风怀里往出退，对方却抱着他怎么也不松手。
　　情急之下，清逍苍灵自旁一挥，欲尽全力再召一道风墙，却见地上被逐风血染处忽有金光乍起！
　　似光芒万丈，这顿生的金光犹如江河升空，皆涌向了定波珠。跟着，一声龙吟响彻，便见那金光汇成的游龙腾飞至洞顶，龙爪向两侧一拉，直接将那洞顶撕出了一一道豁口！
　　见状，清逍苍灵一挥忙将之前的风墙一撤。
　　“快出去！”
　　闻言，叶轻轻提着殷涪泽直接飘了出去，而逐风紧紧扣着他脚下一点，也跳了上去。
　　一切转瞬之间发生，落地脚旁的豁口瞬间消失，像从未出现过。不似洞穴里的憋闷，周遭有微微风过，头顶有“沙沙”叶响，然而清逍什么也顾不上，手忙忙往逐风胳膊和胸口去。
　　对方死死扣着他站在原地不松手，清逍被勒的心口涌上的甜腥都快压不住，闷在对方怀里以一个及别扭的姿势摸了半天，心里终于踏实。
　　逐风手臂上被黑色符文噬咬处已经恢复，胸口的伤也已止血。
　　松了口气，又闷在逐风怀里眨了眨眼努力看了看，见他心口金色符文已经消失，清逍这才彻彻底底放下心来。
　　“抱够了没？”
　　自逐风怀里怀里笑眯眯，可终于给清逍逮着了调侃的机会，然而下一瞬逐风手一松，清逍却见低头的人，眼眶红红。
　　怔了下，清逍忙开口。
　　“我没事儿。”
　　下一瞬，对方抬手在他心口轻轻一敲，清逍跟着就吐出一口血来。
　　“……”可恶！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