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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南风知我意。*
——
“阿寂,这是什么?”
“嗯?”
黎寂顺着秦英手指的方向看去,原来他是在说他胸前的血玉。他将玉石捻起来,它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剔透美丽。
但——
“这是龙血。”只是一滴血罢了。
秦英就着他的手认真的看着,疑惑道:“龙血?字面意思?”
黎寂看着他,道:“对,就是一滴血。”
黎寂以为他会好奇“龙”的问题,毕竟这实在太过虚无缥缈。但显然秦英开口永远出人意料,他只是将眼睛睁得大大的,然后笑着说:“它好美!”
黎寂没有想到会得到这样的回应,他愣愣的的看着少年,温柔的日光下将一切肮脏都曝光在众目睽睽之下,美丽的明明只有这个少年而已。
黎寂仿佛沉溺在他那上扬的嘴角下。
下意识的,他将颈后的小结解开,直到他伸出手他才反应过来。他犹豫道:“你喜欢吗?”
少年似乎对他的动作忍俊不禁,他张开双臂紧紧地抱住男人,大叫:“喜欢!”
黎寂瞬间放松了身体,正要将它戴在少年身上,又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停了动作。
秦英歪头。
黎寂笑笑:“等一下。”
秦英又何尝不是被男人的笑容蛊惑,他在黎寂身边的日子就像亲眼见证一块万年坚冰正缓缓被阳光暖化。
因此他没能及时反应过来男人的动作。
当他定睛,男人已经将衣衫解开,袒露了大片的胸膛。黎寂手中的利刃距离他的身体越来越近,最终在秦英的注视下没入了血肉。
那是心脏。
秦英登时被吓得魂飞魄散。
可是男人又露出了温柔的笑,他将血玉放在秦英的手心,然后托起他的手靠近自己的心脏。
不知是鲜血涌进了玉石,还是玉石没入了鲜血。总之它们互相纠缠,难舍难分,最终融为一体。
秦英颤抖着想抽回手,却被黎寂牢牢地困住。
鲜血穿过了玉石,流淌进秦英的手心,又从指缝中泄出靠近主人的肌肤。然后一股股流出,撒到足尖,汇成湖泊与河流。
匕首已经跌到地上,秦英能够清晰的感受到手下生命的脉动。只是他注视的不是致命的伤口,而是同样注视着他的男人的眼睛。
黎寂不是人。
或说,他不是普通人。
他应是众人避之不及的恶魔,众人却不知他拥有倾覆天下的温柔。
当猩红的液体变得冰冷,当双手交缠变得湿滑黏腻,小臂终于垂下。两人分别攥住坠链的一端,血玉从两具身躯之间摇曳,血玉真正成为了浴血的“血玉”。
他们没有任何一人在意满身的血污,黎寂接上之前的动作重而重之的将其挂在少年颈上。
“从此,你不再受《驭鬼术》的侵扰,一切阴邪与丑恶都不配碰你。 ”
鲜红的玉石在阳光下闪烁耀眼的光芒。
秦英知道,黎寂口中的“龙血”必然就是真正的龙血,至于他取心头血与之融合,黎寂没有说其原因,总之就是玄之又玄的庇佑。
等到数年之后,秦英才发现,当年黎寂轻飘飘送给他的血玉究竟带了几分的重量。
开冥府大门这种骇人的力量真正施展出时是不分敌我的——试想如何去控制这些没有思想的士兵。当厉鬼出世,抵御之法除了建立起一道又一道阵法外别无他法。
而作为鬼,拥有主人心头血之人自然同为它的主人。
作为人,拥有龙血之人自然不受凡人功法桎梏。
取下血玉时,秦英就已经亲手斩断了与黎寂最深的羁绊。
曾几何时,秦英几乎取代黎寂成为了世间最接近“神”的人物。
黎寂?
黎寂在当时就已经交付了自己的半条性命。
他的英儿,是他残存世上唯一的一缕妄念。
——
可黎寂到底辜负了秦英,他到底没能成为“秦英的黎寂”。
因为他选择了“自由”。
因为他为了一句话而将百年光阴耗费。
因为他终于下定决心脱离他人的掌控。
当他孑然一身时,他终于感受到了自己。当他深陷泥沼时,他终于大彻大悟。
夏,这是黎寂最爱的夏。
他在一年的这时才能短暂的找回身体的温度。
他很满意。
这天是夏至。
印象里那些最令他刻骨铭心的事情总是发生在冬季,那些风雪交加的日子几乎伴随了他大半的人生。他终于可以染上别样的色彩了。
这就是裴玉泽的魅力吧?
他的小崽,终于还是固执的向前。
他很期待,期待在一切的最后他的小崽会露出怎样的神情。
不舍?
肯定是不舍的。
只是这些都没有解脱重要。
他登上了去往揽月岛的船。他没想到他会在不到一年的时间里几次往返于这里,这该怎么说呢,要不说这就是命运呢。
他将系在柱上的绳结解开,木舟缓缓顺着海流向前。
黎寂想到他和裴玉泽共乘的那个狼狈的午后。当时他还一无所知,拿着属于“魔尊”的鬼面肆无忌惮地调侃他,而黎寂本人甚至还曾在事后戏称要将面具送给他。
当时苦涩的海风都是甜的,当时少年的清冷都是惹人怜爱的。为什么没能留住呢?纵使他当时已经是一个做事不计后果的疯子,到底没有这么痛苦吧?
啊,本来也不知道他到底痛不痛苦。
黎寂一想到裴玉泽便一阵好笑——实在是太可爱了。
只是他们这段缘分到底是无法善终的。
一切之源已不可追。
阵阵海浪像是未曾追随“他”离去的股股血液。
黎寂想,即便是当年他没有主动提出离开,也会被强硬的赶走吧?
他到现在都不明白,当年那句“客星犯紫薇垣”究竟是信口胡诌还是确有其事。如若是假的,他这些年又是在做什么呢?……不对,黎寂笑了笑,他想,如若真是假的他也会将其变成真的。
船好晃。黎寂用力摇了摇头,一头浆糊的脑袋丝毫没有缓解。他奇了个怪了,这么多年也没发现自己有晕船的毛病啊?
然后他发现,原来他是没选好出海的时间。
也是奇了,竟然还下雨了。怎么算也不是这地界该下雨的时候啊。
“这真是……不得不令我想起您啊,师父。”
黎寂将右手浸没在翻滚的海水里,目光也随之放过去,仿佛在与谁私语。
他说:“等等我,马上了。”
然后撩起一捧海水泼向天空。
术法骤然扩散,海水从中涌出。
黎寂分不清落在自己脸上的是自己泼出的海水还是本来的雨滴,他只是闭着双眸,仰起头,张开双臂,仿佛拥抱整个世界。
然后昏暗的天空发出一声巨响,一瞬间暴雨倾盆,天地骤然失色。接着不过一息之后,一切狂风骤雨都不复存在,天明雨歇,海波微漾。
黎寂冲着重复光明的天空咧开了嘴角,他没有睁眼,仍是维持着这个动作露出发自内心的喜悦。
小舟仿佛就这样,向着未知的目的地前行。
“多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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