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实之欺

　　咻地一声！我手臂一疼，整个人偏离了方向重重摔在地上，歪斜的剑刃直刺地面，红色剑气回馈到我身上刺痛全身。
　　“啊呃~！”
　　仿佛从高楼坠地，痛得再无法起身，只听见高跟鞋的声音踏过地面石砖。
　　“你什么意思？!”是8的声音，一定是她阻止了我。
　　“留下那样一条讯息就打算退出了？你能退到哪里？”庄重沉稳的8已经被气到声音颤抖，高跟鞋清脆地在地面踏来踏去。
　　“你说话！”
　　“……我想，试着凭自己的想法生活。”7说罢，走过来扶起了满身伤痕的我，将我的头靠在她身上。
　　“你敢违背我。”
　　“不敢，我想请求你。”
　　“想都别想！你这一辈子，都要为我做事。”
　　“……你不能左右我一辈子。”
　　“呵。我就知道她会是个祸害。”8在冷笑。“信不信，我现在就去VI杀了她！”
　　“……”7短暂地沉默，接着一丝无助：“我知道你不会。”
　　7说的对，如果8有心阻止7和我接触，她该是有大把的方法。
　　……
　　周围是微风吹动枝叶的沙沙声，8立在原地，良久。
　　“…………唉……”8重重的一声叹息。
　　“……遇到困难，为什么不向你的姐姐求助呢。”
　　“…………。”
　　“在你心里，就真觉得我只当你和参儿是道具，工具吗。”8缓和了语调。“如果我什么都不做，不谋划，不安排，我用什么去保护你们。……自从我接管了微生家，做了临月副会长，有哪天不是小心翼翼谨慎而行的，有多少人盯着微生家的事业和产业，还有RE中数不清的敌人，稍不留神，我们将一无所有。供你吃喝学习在富贵日子里成长的是微生家，让你成为现在的你的也是微生家。或许，你是不在乎这些，你没有为参儿想过吗，她能和你一样什么都不在乎吗，你就在这里和这个丫头任性妄为！”
　　7默不作声，8又重重呼出了口气，仿佛要把肩膀的重量统统卸掉。“……对你的事，我也累了，无论做多完美的计划，多么为你们考虑，对你来说可能并不是最好的。……無柒，你想走……就走吧……。”8转过身，仰着头，我猜她大抵是不想让失望与悲伤的情绪宣泄而出。
　　从小一起长大，共同经历和面对了种种困难，她们之间，怎会只是利用和被利用的关系。
　　沉默了片刻。
　　“………8。”
　　有一滴温热落在我脸上，又流到颈上的伤口里，很痛，就像7此时的心情。
　　“……我……不知道该怎么办。”7的声音传进我的耳朵，就像在她的梦里听过的一样无助。
　　8回过身，紧锁着眉，眼里分明挂着水汽：“………罢了，先带尹倾萱进去治伤。”
　　7没有再多说，顺从地将我抱起进客厅，轻轻放在沙发上，然后嘀嘀点了界面，取了恢复药开始为我治疗。治疗又有什么意义呢，我已经该告别这里，回去现实了。
　　“答应我，别再任性地要退出RE，逃避不是解脱的方法，死也不是最终的归宿。”8坐在对面，语重心长。我从8的眼神里看出的是疼惜与智慧。
　　死不是最终的归宿，那什么才是呢。我想到释迦牟尼在菩提树下顿悟的‘不可言说’的真理，究竟是什么。
　　“……尹倾萱的事，我有办法。”8的话一出，7拿着恢复药的手抖了一下。
　　“本来……她还没有达到资格，但我不能无端损失你的力量。……”8说到这里，露出了些艰难的神色，改口道：“……姐姐不想你走投无路，你得认清你自己，你的生与死才有意义，不是吗。”
　　8又叹气了，平时总是完美得无懈可击的妆容，有些花乱。
　　“我知道，你会觉得我留你在RE是为了利用你的力量。我承认，有你在我做事会顺利得多。可是無柒，从你姓微生开始，你就是家人，不然以你对我的了解，我微生子洛要控制一个人，会用什么手段。”
　　7低下了头。“…对不起。”
　　“过去我认为自己的计划是天衣无缝的，只需要你听从。……往后……有什么想法，就来商量吧。家人……应该要互相商量的吧。”8放下了高傲，杀伐决断的她，此时看上去竟真的只像是一个普通人家的姐姐。或许8也有她的难处与缺失，生在大家族，小小年纪就要面临明争暗斗，没有普通的家庭温暖，也没有简单的彼此信任。
　　7那双雾气的双眼被水汽弥漫，默默点头。8会在我面前对7说这番话，看来确实已将我视做自己人了。但8对于我的信任可能并非出于她自己的判断，而是信任了7的判断。这对理性主导的8来说该是十分不容易的事。
　　8也安慰地点点头，说：“公会累积的点数，尹倾萱的根本不够，也没有使用资格，你愿意用你的点数为她铸造吗？”
　　“铸造……什么。”7一脸茫然。第一次见到8的时候，她提过公会点数购买的重要物品，只那时说成为核心会员才能告知，原来7也不知道。
　　“与RE装备功能相同的东西。”
　　“我愿意。”7不假思索地回答。
　　“好。”8一脸严肃，按下RE腕带前，她看了我一眼，仿佛在说，希望你值得7为你这么做。8在界面上点了许久，7那边收到了消息，她点了一下，一个物品在茶几上出现了——腕带。其他部分与RE腕带没有区别，只有金属部分本该是‘RE’的位置，竟只是一个圆形金属，上面什么都没有。
　　“这腕带我向会长确认过，可以使用，会长也默许了我帮助你们，毕竟你们消灭了会长要除掉的大部分目标，算是网开一面。”8将腕带拾起，递到我面前，我刚要接，她又抽离了。
　　“以后不可以和她一起胡闹。”8对我严苛道。
　　“……是。”忽然我有种新奇的感受，有姐姐，原来是这样的感觉。接过圆形腕带戴在左手，我望向7，她晶莹的眼中流露点点喜悦。
　　我点了圆形金属，界面弹出，与之前无异，只是物品栏空空如也，RE币也为零了。将细剑收进物品栏，点开一看，这红色细剑名叫‘柒之剑’，本该是写有说明的部分，确是空空的一块，略为奇怪。
　　“好了，剩下的事，你们自己安排吧。”8站起身，朝大门走去，临出门回头道：“尹倾萱VI的身体需要恢复，这段时间就给你们放假。”说完转过身背对着我们摆了摆手，便走了。
　　客厅重归安静，也许7和我一样，一时间问题都解决了，百感交集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7有这样的姐姐，真好。”许久，我缓缓道。之后下一秒，手背传来了温度，是她的手心的温热。我望向她，她眼中雾蒙蒙的，嘴角勾了个细微的弧度，单纯的模样真不像那个又聪明又机智，逗弄起我来得心应手的7。可下一秒，她似想起了什么，瞬间将手抽离了。
　　“想要姐姐，我可以做你的姐姐。”她保持着浅浅的笑容。
　　“我不需要……。”这才刚觉得她神色单纯，立刻又来拿我取乐了。
　　“我年长，自然是姐姐。”
　　“没有这种道理，妹妹还差不多。”
　　“妹妹……也好。”她那极浅的笑容已经变成了微笑。“……倾萱姐姐。”
　　“别，别开玩笑了，吴柒学姐。”我在学姐二字上加重了语气，随后也绷不住严肃的神情，笑了出来。
　　前一秒悲伤，后一秒欣喜，事情总是变化得那样快，快到我不敢去猜想从今往后。

　　回到现实的时候，我躺在微生家自己房间的床上，衣着干净而完整，周围留有一些仪器，地面有散落的线缆和软管，看上去像是急忙拆除了什么。
　　“……尹倾萱！！！”这嘹亮的叫喊，别说睡了两个多月，睡上两年的人都能被她叫醒。
　　“……苏儿。”我开口，只觉得嘴唇干涩，声音哑哑，呼吸吃力。“别……叫了。”
　　“尹倾萱！尹倾萱！尹倾萱！就是要叫啊！你终于回来了！”喊完她又扑通一声扑到我身上，幸而旁边身着白衣的医护人员赶紧将她拉了开去。
　　“你知不知道我都担心死了！你在这躺着就像个死人，有整整两个星期你都被隔离治疗了，你还……。”
　　“尹小姐刚刚苏醒，请不要大声喧哗。”温柔的医护人员阻挡了苏儿的吵闹。
　　“对不起对不起，我就是太高兴了。”
　　“高兴就高兴，至于这么叫吗，我在二楼都听见了！”参儿没好气的声音从门那边传来。自苏儿开始叫喊到现在也没过了多久，想必参儿是加紧步伐赶过来的。
　　“8叫我们不用担心，你看看，这不没事吗。”参儿来到床边，高抬下巴一脸不屑，但她眼中也透露出了关切的神色。
　　我动了动身体，确实虚弱得很，连想抬手，都如有千斤重。7呢，7在哪里，她该是和我一起回来的。
　　参儿似是看出我的想法，说：“7在RE呆了一天一夜，正在休息，你别乱动了。”
　　听了这话，心中一阵愧疚，都是因为我。
　　参儿拿来一部手机，让我与家人通了电话。电话中爸爸的语气万分激动，他先是赞扬了一番了不起的女儿，竟然和微生家的孩子做了朋友，他的公司得到了微生家的扶持，蒸蒸日上，十分红火。至于我两个多月没有消息的事，也就被淡去了。我也习以为常，即使在平时，大约也只一个月才联络一次。
　　打完电话，苏儿和参儿争抢着说这两个月的事情，大多是协助7一起在RE寻找我，以及现实世界的生活琐事。由于气息虚弱，我很少能插上话，不知不觉睡着了。
　　……
　　……似乎，是做了一个梦。梦里是雾蒙蒙的，但因为被熟悉的手牵着，也就不会害怕，我始终没能看清她的面庞。
　　再醒来时，眼中就映出了那想见的人。7一人安静地坐在床边椅子上，正在削一只苹果，我盯着她修长的手指熟练地使着刀，竟看得入了神。
　　直到那条苹果皮完整地剥掉，她才注意到我已醒来，便用略带憔悴的面容，勾了一抹微笑。
　　“你大概吃不下这个。”她声音柔柔的。
　　“……那你还削。”我声音弱弱的。
　　“练习。”她没做多的解释，把削好的苹果放到盘子里。我寻着她的手望向盘子，那里居然摆着五个已经削好的苹果，按几个苹果渐变的颜色来看，她在这里已经等了很久了。
　　“……晨跑的约定，要推迟一阵了。”我说。
　　7用纸巾擦拭手指，漫不经心道：“习惯了。”
　　“……你来是……。”她等了这么久，是有什么话说吗。心中忐忑，担心自己现在的样子是否更加病弱，这幅样子一直暴露在她的视线中，真是丢人至极。
　　“练习。”她淡淡地，而我早已不会被她的淡漠伪装所骗，一定是有什么想说的。
　　“你在浪费苹果。”
　　“一个多月吧。”
　　缓了一会我才明白她的意思，上午那半天她在小睡，一定是又被困在梦中过了一个多月。我极力地去想象她的感觉，又一次感受到了她与周围所有人皆无法同步的心境。
　　“没人再破解密室的密码吗。”我问。
　　7摇头，沉静了会，将削好的苹果放进盘子，开口道：“如果有天你发现我害了你。”她目光一丝不安，靠近了我：“你会如何。”她眼睛的焦点似是没有汇聚在我脸上，仿佛是望着更深更远的什么地方。
　　“不会的，我无所求，只想成为你的助力，你又能害我什么。”尽管气息虚弱，但心急之下一口气说完了整句。
　　“7，你醒啦！”参儿从门口颠了进来。“……”
　　7一听这声音，立刻与我拉开距离。“嗯，醒了。”
　　“……8叫我来给小学生说明天开始的复健计划。”参儿明显是目睹了7与我刚才那不太寻常的距离，说话的语调也怪异起来。
　　“我先回房了。”7没有什么表情，起身绕过参儿离开了。
　　参儿扭头看到7的身影消失，这才面向我。“……8安排你明天做恢复训练，让我监督你，嚯，好好的暑假就被你毁了。”
　　“……抱歉。”
　　“不是要你道歉，你要真想表达歉意，你就给我说说，……你和7到底怎么回事。”参儿目光严厉地盯着我。“你们之间发生什么了？”
　　这一问，我立刻心虚。也许对7来说是稍微久远的事了，但对我来说，就在不久前，我坏心眼地对她做了‘实验’，她回击似地亲昵地戏弄了我，我又报复似地亲昵地戏弄了她，甚至吻了她的耳朵和脖颈，就算是关系亲密的女生朋友来说，也是过于越界的举动。
　　“没什么。”
　　“没什么？我可是从小就在7的身边，她对你反常我看不出来？别想骗过本小姐，不然接下来的训练有你好受的！”参儿双手掐腰威胁道。
　　见我半天不做声，她又道：“你不说也行，本小姐已经掌握一二，苏儿那个贪财的家伙，已经卖了不少信息给我了。”
　　听了这话，比起参儿得知了什么信息，我更注意的是她竟然不再叫苏儿臭老鼠了。
　　“我可告诉你，不管是真是假，7的事早就被安排好了，你可别想些乱七八糟的去影响她！”参儿说完刚要走，看见盘子里削好的几个苹果，拿起了两个。“反正你也吃不下！”
　　砰地一声，门关了。安静房间中，我开始不断地思考，7被安排好的是什么事。
　　这个苏儿一定是为了些好处将与我在剑关里的对话讲给参儿听了。经过苏儿加工的八卦，在参儿听了会作何感想。若真是有关恋情，那7被安排好的事难道是婚事一类。微生这样的大家族，婚事必然不能马虎。不可避免地，我心里沉重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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