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锦年

　　翌日，杜沉安早早便醒来，看着还在熟睡中的段锦，他轻手轻脚的翻身下榻从包裹中抽出自己那把长刀，自去院中练习刀法，这仿佛已经成了他的一个习惯，无论寒暑。

　　杜沉安将春山十八式从头到尾演了一遍，笨重的长刀在他的手中变得十分灵动，辗转腾挪之间，刀光的残影竟是隐隐现出一座山峦之景。一套刀法舞毕，杜沉安缓缓吐出一口浊气，神智愈发清明。

　　“好刀法，好刀法，不知杜公子师承何处？”杜沉安闻声抬头，却见景麟正坐在不远处的屋顶上，居高临下的看着他。

　　“景副将见笑了，这刀法是段锦跟着先生学书时，张先生传予我的，可惜求学时光不长，因而只学了这十八式。”杜沉安朗声答到。

　　“这春山十八式，怕是融尽了春山阁毕生武学，若将这十八式融会贯通，不说成为天下第一高手，前几名是绰绰有余了。”景麟一眼便看出杜沉安所演的这套刀法大有来头，又想起段锦曾提起过杜沉安曾一同与他求学，再听到杜沉安亲口说这套刀法仅有十八式，心下十有八九确定了杜沉安方才用的，便是失传的春山十八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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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据说当年父亲还曾向墨先生讨教过，想将春山十八式的剑谱借来观阅，却被墨魂一口回绝。“阁主曾告诉我，春山十八式，从来只传有缘人，可惜大将军与他命中并无缘分，还请回吧。”

　　景允离开后，墨魂看着墙上挂着的那把长剑，阁主的声音仿佛从遥远的地方传来“春山十八式，向来只传有缘人。”一身橙红衣裳的男子正握着墨魂的手，一招一式的将剑法演练出来。

　　“那我如何知晓，谁为有缘人呢？”年幼的墨魂好奇的反问到，阁主对他的疑问并不意外，但也并未直接作出回答，而是说起春山十八式每一式的含义。

　　“…你可知为何第十八式名字叫离春山？”阁主突然发问，墨魂自然是不清楚，于是用力摇了摇头。

　　“学了这春山十八式，便意味着命运与春山阁再也脱不开关系，离春山，为师花了一生的时间，也从未真正做到过…”阁主的声音突然有些感伤起来，墨魂不知道他为何不高兴，只好安静的等待。

　　阁主平复了一下翻涌的思绪，接着说到“若是一个人，你认定了今生今世你们都将在一起，这个人便是你的有缘人，到时候便可将这春山十八式传与他。”墨魂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内心却仍是充满了不解。

　　后来，他终于明白了阁主话里的意思，春山十八式认定的有缘人并不只如他说的那般，所谓与春山阁再也脱不开联系，只是一个谎言。

　　那场大战中合魂玉阳玉破碎护住张绩成的一魂一魄，阴玉自此不知所踪。而自此，墨魂和张绩成，谁都无法再将春山十八式的修炼更进一步。墨魂这才醒悟过来，春山十八式像是为合魂玉贴身打造的一套剑法。

　　而那叫段锦的孩子带着伴读来到他的书院中时，墨魂隐隐在他身上感受到了熟悉的气息，他有些惊讶的看向张绩成，却发现张绩成也用惊讶的神色看着他，想来也发觉到了这一点。

　　墨魂不知为何段锦和杜沉安身上会有合魂玉的气息，但自从他二人来后，张绩成刀法的瓶颈又隐隐有了松动的迹象。二人一拍即合，决定将春山十八式传授给根骨更好的杜沉安。

　　“你看他们两个，像不像当年我们遇见的时候。”张绩成和墨魂站在窗边，看着杜沉安背着段锦离开的背影。

　　“像，只是段锦这孩子的性子极佳，可不像某个纨绔少爷，嗯？”墨魂意有所指的打趣着张绩成，后者不好意思的嘿嘿一笑，自知理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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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那先生将这套刀法教给你的时候，，说了别的什么不曾？”景麟装作漫不经心的问到。

　　“不曾。”张绩成每日教他刀法时，开口时永远只是为了指出他的不足，杜沉安起初还会觉得张绩成并不喜欢他这个学生，后来才慢慢明白了张绩成除了对墨先生永远都是一句重话也不敢说，对其他人说出的话都是一针见血。

　　“如此好的刀法，不知杜公子可愿与我切磋一二。”杜沉安本想拒绝，可看到景麟眼中闪烁着若有若无的光芒，鬼使神差的答应了下来—那是棋逢对手时想要一较高下的胜负欲，杜沉安无法拒绝。

　　得到他肯定的答复后，景麟一翻身从屋檐上跳下，落地时却是一点响动都未发出。他从屋中将自己的佩剑取来，在杜沉安对面十步远的距离，挽了个剑花。

　　“既是我提出的切磋，就由杜公子先出招吧。”景麟做了个请的手势，手中长剑护住几处要害。

　　杜沉安不清楚景麟实力的深浅，于是手中长刀试探性的朝他刺去，哪知景麟一下就找出了他露出的空门，长剑一挑便将杜沉安那一刀的轨迹调挑偏，随后直指要害。就在景麟以为这一回合就此结束时，杜沉安却以一个不寻常的姿势，险之又险的避开那一剑。

　　明白景麟的实力可能在他之上，杜沉安不敢再大意，景麟紧追不舍，手中长剑次次都向着他的要害而去，可杜沉安每次总是以分毫之差避开景麟的剑。

　　“这式唤作游春山，虽无进攻之力，但自保却已足够。”杜沉安虽然次次都能避开他的剑，却始终找不到反击的时机，景麟的一招一式都干净利落，没有一个多余的动作，这是长年累月的拼杀中积累下的经验，肌肉记忆令他能凭借直觉准确的刺出一剑又一剑。

　　明白一味的猛攻只会大幅消耗自己的体力，景麟的招式猛然收敛，观察着杜沉安的步法，如同一只蛰伏的猛兽，正寻找着猎物的弱点，随时准备给予其致命一击。

　　两人周旋了几式，杜沉安在拆招时却突然露出了致命破绽，景麟见他这一刀去势已定，唇边勾起一抹浅笑。“刀法虽是不错，可经验却还是太少了，杜公子有些心急了。”边说着景麟便抓住这稍纵即逝的机会，想要一举结束这次切磋。

　　待他一剑砍下时，心中却不知为何产生了危机感，看着杜沉安沉着的表情，他暗道不好。果然，杜沉安又是一式春山踏花落，在旧力已尽新力未生之时，轻点着他的剑尖，避开了这一击。旋即，抓住景麟力竭的时刻，一式离春山使出。

　　“景副将，得罪了。”杜沉安的刀悬在离景麟头顶仅几寸之处。

　　“嗯，算是我情敌了，没想到竟是战成了平手。”杜沉安这才发觉，景麟竟在最后一刻将剑踢到右手中，此刻那把长剑正不偏不倚指着他的心口。

　　两人相视一笑，看向对方的眼中带上了几分欣赏，颇有棋逢对手之感。

　　“不愧是春山十八式，寻常人遇到想必连平手都难做到。”景麟不由得感叹到。

　　“景副将过奖了。”杜沉安握着长刀的手微微有些发抖，景麟的基本功十分扎实，仅是平凡的挑与刺，在他手中却展现出不一样的效果，杜沉安每每与他刀剑相碰时，长刀都会被那剑上传来的深厚力道压的改变轨迹。

　　“基本功需再扎实些，战场上，往往不需要多么复杂的招式。”景麟耐心点出他的问题，杜沉安明白他说的正是自己的软肋，“受教了。”杜沉安微微抱拳，说到。

　　“我本还有些担心你有没有照顾好小锦的能力，如今也算是可以放下心了。”杜沉安没反应过来他话内另有他意，直到景麟从他身边走过时，轻声说到“我将小锦当亲弟弟看待，你若是哪日负了他，或是不曾照顾好他，届时我定不会手下留情。”杜沉安才明白，景麟怕是在房上枯坐半夜，听到了屋中的动静。

　　“景副将放心，我即使拼上这条命，也不会让段锦受到一丝伤害。”景麟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走出院门。

　　三日后，军备，粮草均已准备完毕，四皇子和景麟率领两万镇边军，从建辰出发，一路南下。

　　段锦看着身着银甲的景麟，正骑在高头大马上，他回望一眼建辰，城墙上是目送他们的的朝臣们与太子。景麟一眼便找到了段锦，朝他露出一个意气风发的笑容。段锦远远的朝他挥着手。“麟哥，一路保重，早日告捷！”段锦的声音被风拉的很长，并未传到景麟耳中。

　　群臣慢慢散去，段锦却仍站在城墙上，直到浩浩荡荡的军队逐渐成了地平线上的小黑点。

　　“回家罢”杜沉安不知何时来到了他的身后。

　　“麟哥这一去，不知又是多久才能见面了。”段锦的声音有些发闷。杜沉安明白在他心中，早已把景麟当做了亲人。

　　“总会再见的，放心吧，景副将一定会凯旋而归的。”杜沉安蹲在段锦身前“回家，哥背着你。”段锦趴在杜沉安背上，眼中的泪光还未被完全风干。杜沉安像从前无数次那样，背着他走过一条条街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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