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子星系

　　巷子里静悄悄的，和不远处街道上人声鼎沸完全形成了两个极端。
　　荀宇把荀励按在一家关门药店门口的摇摇车上。
　　药店的玻璃门被打碎，暴露的铝制门上被人泼上了红色的油漆。
　　在门口的摇摇车也没逃过，喜羊羊的车头被砸出一个洞，圆圆的眼睛被红色油漆溅到，落成水滴的模样，异常可怖。
　　荀励挣扎着，荀宇一把按住他的两只手臂，几乎是吼出来的声音说：“荀励！你TM知不知道小孩子这样跑出来很危险的，你是想被车撞还是想被拐卖啊！”
　　荀宇嗓音还哑着，鼻子堵上，眼白的血丝冒上来。
　　荀励抖了抖，没忍住，大把大把的眼泪像珍珠断了线一样冒出来。
　　“哇啊啊啊啊啊，你们都是骗子！爸爸妈妈是骗子！哥哥也是大骗子！”
　　他声音太大，几乎把周围居民楼的感应灯都叫醒了。
　　“......”

　　.
　　“吵什么啊！”有人拉开窗用方言骂了一句。
　　荀励还在喊，“你们这些大人都是骗子，都是骗唔！”荀宇直接捂住了他的嘴。
　　荀宇咬牙，警告的意思说：“闭嘴。”
　　荀励呜呜呜地发出声音，眼泪从脸颊滑落到荀宇的手背上。
　　“别哭了，你再哭，我就把你丢在这。”荀宇威胁道。
　　荀励抽了一下，眨巴着眼睛。
　　“安静点，知道吗？”荀宇头有些疼，确定荀励不喊了，把手松开。
　　荀励像个水泵一样，抽了一下又一下，他的嘴弯成一个四边形，哭道：“你们都不要我。”
　　荀宇捏了捏眉心，看他，“谁不要你了。”
　　荀励又哭起来，被荀宇瞪了一眼之后又咽回去。
　　“爸爸妈妈，还有你。你们都不要我。”
　　街道上有猫叫，流浪的猫咪不像电影里看到那样骨瘦如柴，反而体态丰腴，慢悠悠地窝在角落，发出黏腻的声音。
　　荀宇叹了口气，说：“不是这样的，荀励。”
　　他伸手按在小孩儿的脑袋，轻轻揉了揉，说：“爸爸妈妈没有不要你，他们只是分开生活了，但他们永远是你的爸爸妈妈。”他顿了一下，又加了一句：“哥哥也永远是你的哥哥。”
　　荀励抽了抽，问：“真的吗？”
　　荀宇顿了顿，喉头有些疼，后知后觉的胀痛感从太阳穴蔓延到脖颈。
　　他看着荀励，认真道：“励励，我们永远不会不要你，也永远爱你。”
　　荀励紧紧地眨了一下眼睛，张开手。
　　荀宇愣了半秒，把身子靠过去。
　　荀励把手圈在荀宇的脖子上，他的手臂上是摔倒留下的一些擦伤，在稚嫩的皮肤上，渗出了一丝丝的血。
　　“哥哥。”荀励噎了噎，“爸爸妈妈，为什么要离婚？”
　　荀宇愣了愣。
　　“你们为什么要离婚？”
　　许多日子里，荀宇反反复复地思考过这个问题，在几个月前也这样质问过李芳。
　　“为什么要离婚？”
　　既然选择了一段婚姻，为什么又在中途说分开就分开，既然如此，当初又为什么立下山盟海誓，为什么又要选择孩子来承受这些。
　　荀宇揉了揉荀励毛茸茸的后脑勺，轻轻放开他。
　　“荀励，爸爸妈妈分开，是因为他们累了，爸爸累了，妈妈也累了，他们没有办法在一起相互安慰，这种疲惫没有办法消散，只能是分开。”
　　荀励鼻尖红着，问：“那哥哥会累吗？”
　　荀宇眼眸颤了颤，摇头，说：“我不累。”
　　荀励却还是哭了，“哥哥不在的时候，爸爸妈妈总是在吵架，哥哥上高中之后，妈妈总是说爸爸出差了，后来哥哥高考了，家里已经没有了爸爸的东西。”
　　他碰了碰荀宇手，“哥哥，你不累的话，就不要离开，可以吗？家里没有了爸爸的东西，如果哥哥的东西也没有了，我就只有妈妈了。”
　　说到这里，小孩子想象力爆棚起来，表情惊恐起来，“要是妈妈也不要我了.....”
　　“荀励。”荀宇打断他，目光很沉，“荀励，你是男子汉，不要随便就哭。”
　　“还有，我也是妈妈的孩子，我不会走。”
　　“真的吗？”
　　“真的。”
　　荀励垂下了脑袋，荀宇叹了口气，低头看到了荀励攥着的小书包。
　　荀宇问：“你书包里，装什么？”
　　荀励抖了抖，乖乖地拉开拉链，露出里面的乐高赛车，还有一些图画书。
　　荀宇认出来那是他在荀励八岁生日的时候送他的礼物。
　　荀励说：“我没有钱，想去找我的朋友，去住他家，如果他不同意，我就假装把赛车送给他。”
　　“......”
　　荀宇忍着头疼，抬手敲在他的脑袋，骂：“少和你表姐看那些乌七八糟的电视剧。”

　　.
　　荀宇带荀励回家的时候，李芳肿着眼睛，几乎是踉跄着脚步把荀励按在怀里。
　　嘴里不断地说“对不起”。
　　荀励内疚的小脑袋窝在妈妈的怀里，很委屈地叫“妈妈”。
　　荀宇回到房间。
　　大起大落的情绪之后，人仿佛会离死亡接近一瞬间。
　　黑暗席卷进仅存的空间，模糊意识，麻木四肢。
　　荀宇咳了一声，没撑住闭上了眼睛。
　　第二天中午，荀宇被一阵敲门声吵醒的。
　　荀宇艰难地爬起来，刚踩到地面就感觉四肢麻了一下，他撑在墙壁上好几秒才过去开门。
　　“哥！”陆凡星出现在门外，手里拎着一份外卖。
　　荀宇反应有些慢，缓缓地眨了眨眼睛，才问：“你怎么来了？”
　　陆凡星笑了笑，一边说一边径直走进去，把外卖放在了桌上。
　　“我昨晚给你发微信，你一个都没回，我来看你死了没有。”
　　“......”
　　荀宇没有表情，“那我还真是得谢谢你，你怎么知道我家在这？”
　　陆凡星打开外卖袋子，一股焦香传出来。
　　“哦，你弟告诉我的。”
　　荀宇看着桌上的海鲜粥，皱眉，“我弟？”
　　“昂——”
　　.
　　一星期前，荀宇带荀励来奶茶店那天。
　　陆凡星：“嘿，小孩儿，要不要和哥哥交换个微信呀。”
　　荀励：“哈，凭什么，我才不给你呢”
　　陆凡星：“你真的不给？”
　　荀励：“不给。”
　　陆凡星：“那你可别后悔。”
　　荀励咬了一口蛋糕，问：“后悔什么？”
　　陆凡星耸了耸肩，说：“哪天我把你哥抢走了，你可就找不到我了。”
　　“......”
　　接着一个小时前。
　　陆凡星点开小孩儿的微信头像，小孩儿的头像是一个很酷的赛车。
　　陆凡星：小孩儿，把你家地址告诉我
　　荀励从书包掏出手机，为了方便接送，李芳允许他拿手机去补习班。
　　地表最强：凭什么
　　陆凡星：我去看你哥
　　地表最强：不行
　　陆凡星：为什么
　　地表最强：我哥在睡觉
　　陆凡星：那又怎么样
　　陆凡星：而且你怎么确定你哥在睡觉
　　陆凡星：他昨天生病了
　　陆凡星：万一他死了怎么办？
　　“......”
　　地表最强：xx小区5栋603
　　陆凡星：好弟弟，下次哥哥请你吃蛋糕
　　.
　　荀宇不知道两个好弟弟对自己死了没有这件事那么上心，只当荀励被陆凡星威胁了，小孩儿没忍住才给了。
　　荀宇缓慢地到厨房拿了碗筷，放在桌上，说：“一起吃。”
　　陆凡星愣了愣，说：“我吃过了。”
　　荀宇等了几秒，慢悠悠地“哦”了一声，自己吃了起来。
　　海鲜粥味道很浓，但荀宇吃不出味道，就勉强吃了一半。
　　陆凡星第一次来他家，好奇地四处看看。
　　荀宇家里装饰简单，户型小巧，每一个空间都有可用的地方，他慢悠悠地走到客厅的阳台。
　　今天出了太阳，浅淡的阳光照进来，落在靠窗的柜子上，掠过柜子上荀励的照片。
　　陆凡星抬了抬头，柜子上面的墙壁有一个圆形的黑洞，黑洞在的地方，微微有一块方形的痕迹，那里的颜色似乎比周围的墙体深一些。
　　荀宇把外卖收拾干净，看他看在某一处，笑了笑，开口：“要不要，去看房间。”
　　陆凡星回过头，犹豫了一下点头。
　　荀宇房间和外边客厅形成两个风格。
　　客厅里都是暖色系的，很温馨，而荀宇房间就是冷的淡蓝色，被褥也是蓝的，柜子灰白，一张书桌，上面整整齐齐地码了一摞书。
　　都是一些高考真题还有乱七八糟的练习簿。
　　不过，除了这些乏味的东西，书桌上那盏漂亮的星系模型一下子把那张普通书桌拔高了一个度。
　　之前就是普通考生。
　　现在是拥有宇宙理想的考生。
　　“......”
　　荀宇喝完了粥，又吃了药，他手后撑地坐在床上，说：“好看么？”
　　陆凡星点了点头，伸手碰了碰那颗火星，说：“不亏是老子选的，就是这么好看。”
　　荀宇低头笑了笑。
　　陆凡星随意翻了翻他桌上的书，说：“你昨天干嘛了不回微信？”
　　荀宇眨了眨眼，去拿手机，点开看陆凡星发了近二十条微信加俩视频通话。
　　荀宇关掉手机，说：“有点事，就没看。”
　　陆凡星扁了扁嘴，“哦”了一声，又淡淡地加一句：“我还以为你和你妈吵架伤心过度要隔离人世呢。”
　　“......”
　　荀宇撑着身子，刚吃的药后劲上来，有些昏昏沉沉的。
　　突然，他开口：“陆凡星。”
　　陆凡星正看模型上的星球，“嗯？”
　　荀宇犹豫了一下，咽了咽口水，说：“你能不能，抱我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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