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卧谈会
潘杰摩挲着手上的戒指,像个木桩一样坐在那里,盯着桌角不言不语。
高云岫背对着他一言不发,只是坐在那里陪着他。
“这个岛……”,半晌后,潘杰刚一开口就意识到了什么,连忙捂住了嘴。
高云岫起身来到他面前,跟他交换了个眼神,然后转身去关上灯,取了纸笔,拉着潘杰钻进了被子里。
他打开手机上的手电筒,在纸上画了个问号,又将笔递给潘杰。
潘杰接过笔,在纸上写到:这个岛太蹊跷,恐怕麻烦不止这些
高云岫:还是提前撤吧
潘杰:撤得了再好不过
高云岫:这个岛是有问题,但是今天的事已经结束了,其他的和我们没关系吧
潘杰:没那么简单,搞不好后面还有什么就是冲着我们来的
高云岫:等小川回来找他商量一下,能撤就趁早吧,别告诉小小和开开,直接跟他们说这里要停业整顿,我们换个地方玩
或许可以找张岳,他更了解情况
潘杰:你还嫌麻烦不够大吗?那个张岳和那些乱七八糟的研究能没有关系吗?
高云岫:我觉得没有
潘杰:我实在没办法相信他
高云岫:那就先找小川
手机突然振了一下,苏时浅发来一张图片,上面都是点点横横,并附了一句话:“这个题答对了有奖,我不会做,你帮我看看呗~”
高云岫随便回了一句:“清明上河图”,然后把手机拿给潘杰看,并在纸上写下:他说这个岛封闭了,20号前不进不出,fuck!
潘杰:现在还用摩斯密码,分明是告诉我们背后还有人,而且是冲我们来的
高云岫:得了,撤不了了
潘杰轻轻拍了拍他的肩,在纸上写下: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并耳语了一句:“没事,咱俩怕过啥~”
高云岫摸着黑从被子里钻了出去,把纸撕碎了,丢在塞起来的池子里,放水一边泡一边揉,直到揉成一滩糊状物,打开塞子放了下去。
潘杰开了灯,从被子里探出个脑袋来,见高云岫处理完东西回来,就拍了拍自己旁边的位置,轻声叫了他一声。
高云岫钻进被子里,两人挤在一张床上。
“我这倒霉蛋儿,自己倒霉也就算了,还……唉!”,潘杰叹了口气。
“这个……我真的没有办法安慰你,要不再陪你哭一会儿?”
“我又没要你安慰我,就是想说说……唉,今天整个人都宕机了,都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我怎么能对你动手呢……”
“你已经够镇定了,要是咱俩换一换,搞不好我当场就把你给扒皮抽筋了!”
“那你就把我扒皮抽筋了吧,我都这么混账了。”,潘杰向旁边转了转头,柔声道。
“你宕机了我可没有,你是真当我缺心眼儿啊,以为我真看不出来你气我有事不找你商量啊?”
“也全不是……”
“还有就是担心我?”
潘杰抿了抿嘴,把头别过去。
“当时没注意什么疼不疼的,出来之后就忘了,我没你五感那么灵敏!”,高云岫白了旁边那人一眼,心想这家伙还真是别扭,明明被子弹打、被玻璃扎的人是自己,怎么还反过来安慰起他来了?
潘杰撑起身来,把枕头竖起来贴在床头上靠着。他向旁边看了看,缓缓抬起手指了指胸口,吞吞吐吐地,“这个,疼起来,是不是很……”
“还好。”
“你看你都不说实话,可就没法聊了啊。”
“明知道还问!”
“之前一直没问出口,你那个……怎么会……那个样子……”,潘杰眉头微皱,一双琥珀一样的眸子蒙着一层水雾,不停地闪啊闪。
“真想听啊?把你那眼神给我收一收,这么盯着我,我可受不了~”
潘杰举起手遮住眼睛,瓮声瓮气地,“真想听。”
“好吧,其实现在没什么,只要小心点别抻到撞到,别作死去生气,一般没什么感觉。”
“现在没什么,那以前就是有什么了?”,潘杰敏锐地捕捉到了话里的华点。
“以前啊,小时候的事了,那种地方卫生条件也不好,也没人管我,后来那家女人就用一坨乌漆麻黑的药膏给我糊上去,还要趁那家男人不在,偷偷摸摸的,你说能好吗?”
潘杰听着,五官都纠结在了一起。
“那里就一直发炎,刚长好一点又抻开了,反反复复的就是不好,还一到下午就发烧,当时还是夏天,那个味道我自己都受不了。我当时真的,多少次都不想活了,不如死了算了,但是一想不行啊,我不甘心啊,总有一天我要提着炸药过去,把他们整个村子都给炸了!”,高云岫一边说着,一边用手指敲着床头。
“全炸了都不解气,就该全都活剐了!”,潘杰愤愤地。
“别,回去之后我那里开刀了三次,胳膊开了两次,剐的是我好吧!”
“你说你这都是……唉,好在你还回去了。”
“一开始我装作不记事,表现得蛮乖的,他们对我也没什么警惕,我就经常半夜偷偷爬起来观察周边地形,规划逃跑路线。就是那件事之后,他们意识到我不是什么也不懂,就开始每天给我捆起来,然后我就练就了各种脱绳的本事,半夜逃脱了跑出去,回来再把自己捆起来,神不知鬼不觉。”
“你这,小小年纪这么强的意志力,是因为想炸了他们吗?”
“对啊,我就天天想着以后怎么报复他们才撑下来的。”
“现在还想报复吗?”
“嗐,我也是个没记性的,回家呆了一段时间,当时那股劲全泄了。”,高云岫笑笑,“You only live once,我是有多轻贱自己,才会一直活在仇恨当中,在你心目中我就连这点骄傲都没有了?”
“你刚才说了,我明知故问。”潘杰欠扁地笑笑,“不过,有一点我是真不明白,这个你是真的觉得没什么了,还是嘴上说说?”
“我是真的觉得没什么,实话~嗯,不过,这种事情是当事人觉得没什么,对家里人影响可能大一些,已经这么多年了,我还是能隐约感觉到,我爸妈还是没能完全把愧疚感放下,甚至包括开开,在一些方面都是小心翼翼的。其实我这里真的没什么,不过我要是挑明了说这个没什么也没人会信,就默契地大家都不提,揣着明白装糊涂正常生活呗。”
“你有没有想过,能做到正常生活,他们真的很了不起了。”潘杰一语点破。
“是,我或者开开,从来没有因为家里发生过这样的事被限制什么,也没有被灌输恐慌、焦虑情绪什么的,他们也没有因为愧疚做出过什么过度补偿行为,就从来没有给我强化过这件事的影响,其实对于小孩子来说,家长不去强化,他们时间长了也就不当回事了。”
“做父母的都喜欢聪明的小孩,但是事实上越聪明的小孩子越难带,资质平平的小孩是管出来的,像你这样的就要用巧劲了,你看你现在这样,就知道他们有多厉害了。如果他们像一般家庭那样管着你,天天给你强化这件事,你说不定会歪到哪去了。”,潘杰一本正经地分析着。
“算了,我现在这样?呵!”,高云岫摇了摇头。
“那是虚拟世界当中,不要跟现实世界混淆,而且,祸根在我,我这辈子已经欠你欠到不知道拿什么来还了,你要是这样我真的……”,潘杰抓着自己的头发。
“那就欠着啊~”,高云岫挑了挑眉,顺手将潘杰的手打了下去,“别薅了,嫌秃得不够快啊!”
潘杰笑了笑,这回是发自内心的,因为只有他真心想笑的时候眼尾才会翘起来,形成一个小小的波浪号,比礼貌微笑好看百倍。只可惜,刘欣欣只见过一次,在她还未跳楼之前,在她还是刘欣欣之时。
“哎,还有个你想不到的,你听吗?”,高云岫把自己蒙进被子里,示意潘杰也钻进去。
“哪里还有不听的道理?”,潘杰听话地钻了进去。
“还记得昨天我们救下的小女孩吗?”,高云岫压低了声音,“就我莫名其妙去报警了你不诧异吗?”
“那男的该不会是……”,潘杰惊得倒吸了一口冷气。
“他可能不认得我了,但我可认得他,化成灰我都认得!”黑暗中看不清高云岫的表情,但是可想而知。
“他付出再多代价,也换不回那么多个家庭的正常生活了。”潘杰叹了口气,“而且,昨天开开有句话不敢跟你说,他说他觉得那个小女孩像是被侵犯了。”
“我去的派出所,我知道。”
“我真的,太见不得这种了,真的会影响一辈子……哦不是,我是说,她长大之后,因为小时候这种糟糕的经历,在她进入亲密关系之后,就没有办法去体会两个人肌肤之亲的快乐了。”,潘杰认认真真地讨论着这个看似羞耻的话题,就像在讨论学术问题一样。
“其实很多女孩子并不能从中获得快乐,就是为了满足伴侣的需求而配合罢了,还要装作很快乐很满足的样子,给伴侣提供情绪价值。”高云岫接过话茬,当真讨论起了学术问题。
“诶你怎么知道这些?”,潘杰疑惑到。
“我家里不避讳这些,该讲的都早早跟我讲了。其实很多人也不是不知道,只是不想理会罢了,说白了就是只把自己当人,不把别人当人呗……诶不是,你吃个饭都小心这小心那的,你怎么放心……”
“我?呵!”,潘杰戏谑地笑了笑,“我都长这么大了,身体还是出厂设置呢。不过,我可没你那么君子,都是成年人,你情我愿就完事了,要不是我有这破毛病,我至于吗?”
“我不是那个意思啊,我只是说你平时太小心了,其实大家都打过疫苗,而且做好防护措施没事的,你别多想啊~”,高云岫自觉前一句话不妥,连忙解释。
“行了,我还不知道你吗”,潘杰摆摆手,虽然黑咕隆咚的也看不见,“我也知道几乎可以说没事,但还不是怕万一万一把人家给害了嘛。我是不明白你,怎么看也不像老封建啊。”
“咱们是男的,体会不到社会对女性的恶意有多恐怖。你看我和招丽最后不也没走到一块吗,谁能想到?反正我是没想到。我如果跟她怎么样了,最后没和她在一起,她以后被人嫌弃怎么办啊?”
“都同样是人,你会有感情经历,人家也会有啊,我是觉得,能去嫌弃这个的,根本就没把对方当人看。我是不理解有些人,是觉得自己太Low了,不配跟人类平等交流,非得把人当成两脚羊,圈在家里面当私有物品吗?”
“我跟你看法差不多,但是很遗憾,咱俩是少数派。你也大概知道招丽他们家什么样,我是既刷新三观又无能为力,我真的,这段感情可以称得上这辈子,到目前为止,最大的滑铁卢了。”
“要听实话吗?”,潘杰慵懒地动了动嘴皮子。
“说~”
“你以后能遇到更好的人,她就很难了,我也就在你面前这么有话直说了。”
“你TM。”,高云岫笑着摇了摇头。
潘杰掀开被子透了口气,又把被子蒙上往更深处钻了钻,压低了声音神秘兮兮的:“跟你说个,从来没跟任何人提起过的,小小都不知道。”
“你不会要说你来自T星球吧?”,高云岫调笑到。
“不是”,潘杰突然正经起来,“我小时候意外得知的,也是我过去最大的心结。”
“啊?”,高云岫一惊,从未这样心里没底过。
“我是带着瘾出生的……”
高云岫无论如何也没想到,与自己朝夕相处的、明媚向阳的、温柔到骨子里的男孩子居然会和这世间至暗的东西扯上关系。可以说这次的惊吓程度不亚于那次闯进酒店,满池鲜红的浴缸怼进眼帘。
高云岫其实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他能做的只有在黑暗中抓住那人,贴在他耳边低语:“这不是你的错,你现在已经这么好了,忘了它吧。”,尽管语言是如此苍白无力。
“云岫,对不起吓到你,听我说好吗”,黑暗中一个温润的声音响起,“我很幸运,过去没有被它影响心智,以后也绝对不会。我是有的时候会嫌弃自己,也不甘生来就背负那么沉重的枷锁,但是你知道的,我很珍惜自己的才智,也一直很固执地守住自己的心性不被侵蚀,我是很喜欢自己的外在,当然也会让内在配得上它,我很自恋的好吗,怎么会作践这么美好的自己呢?”
潘杰说完便掀起被子坐了起来,深呼了一口气。见高云岫还没有缓过神来,于是推了他一把,“喂!秀儿!”
“啊!”,高云岫一股碌爬起来。
“你看,你刚才说的,这种事情就是当事人觉得没什么~你看这么多年我都没怎么样,就是没事咯。我是终于有勇气说出来了,就辛苦你消化一下了~”,潘杰又笑了起来,眼尾翘了起来,像个小小的波浪号。
嘀……门被刷开了,小小和云开鱼贯而入。“你们在干吗?”,小小问到。
“聊天啊~”,床上的两人异口同声。
“哦对,浅浅怎么样?”高云岫突然意识到把苏时浅给忘了。
“他?还好啊,他说你们今天遇上怪兽了,你还救了他一命,他给你那个夸啊!”,小小眉飞色舞地讲到。
潘杰和高云岫相视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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