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用

　　这块石头并不大，但也足以砸破车窗，古小石的玩命一砸直接将副驾驶的玻璃砸得稀碎，玻璃渣子掉了一地。这一砸也把鲁桓砸蒙了，他没想到古小石会突然之间发了疯似地砸车窗。
　　不等他反应过来，古小石伸进手臂扣动车窗里的自动锁。
　　鲁桓哪里肯就这样让他得手，右手直接去掰古小石的手臂。古小石左肩使不上劲，右手还没有触摸到解锁器就被掰开了。鲁桓抓住古小石的右臂再往外一推，古小石重心不稳就往后倒去。
　　人的求生欲望能激发人的所有感官。这一瞬间，古小石死死地反手抓住鲁桓的衣袖，把鲁桓的右臂拉出了车窗外，半个身体担在副驾驶上，右腕架在破碎的玻璃渣上，割得的他的手腕生疼。
　　鲁桓的右手被车窗的玻璃渣卡得疼痛欲裂，根本使不上劲。这种下半身在驾驶座，上半身在副驾驶座，手臂在车窗上的奇怪姿势让自己进退两难。
　　古小石拼了命大叫：“付真强，快起来帮忙，狼来啦！狼来啦！狼来啦！”
　　这几声连环夺命呼没有叫醒付真强，到时把鲁桓给叫醒了。他终于知道古小石为什么这么疯狂了。如今车窗已破，自己也身处在危险之中了，求生欲告诉他立即离开这里。鲁桓努力让自己的左手尽量伸长，想抓回自己被担在车窗上的手臂，无奈古小石全身的力气抓住羽绒服的袖子已经伸出去一长节，根本够不着，自己的身体压着羽绒服的下半截，又脱不掉。
　　鲁桓不得脱身。他也听见了狼群嚎叫的声音，那么清晰那么大声。
　　当然清晰，当然大声，因为他已经能看到狼在夜里那几双夜灯一般明亮的眼睛。
　　古小石死命地抓住鲁桓说：“我们活不了，你也活不成。我们死了，你一分钱都拿不到。救了我们，我们还有商谈的余地。要死要活还是要钱，你自己衡量。”
　　鲁桓也怕了，他这个姿势启动不了车。狼一来，自己也会成为狼群的美食。对于古小石，鲁桓认为他还有被自己控制的余地，可是那个付真强就不行了，典型的要钱不要命的角色。忍住右腕剧痛说：“你可以和我走，但付真强不行，他得付出代价。”
　　“不行，要走大家一起走。”古小石真的慌了，他也看见黑暗处狼的眼睛了，他抓鲁桓的衣袖抓得更紧了，嘶声力竭地大叫，“付真强，狼来了，狼来了，狼来了……”
　　风声，狼嚎声，恐惧的呼喊声终于把付真强给叫醒了。他也睁开肿得几乎睁不开的眼睛，透过缝隙，他真的看到黑夜中的狼眼。一股巨大的恐惧袭来，刺激得他翻过身，就拼命往车子身边爬。
　　几步的距离就像过了一个世纪。
　　古小石终于看到付真强爬过来了，冲鲁桓大叫：“解锁，快！”
　　现在鲁桓进退不得，眼见逐渐靠近的狼群只能投降，慌慌张张地摸索着车上的钥匙。“快，快点。”古小石越是催，鲁桓就越是找不到。寒风灌进车中，鲁桓急出一身大汗。
　　狼群越来越近了，古小石吓得拽鲁桓的力气都快没了，全凭一股意志吊着。他又不敢放开鲁桓，怕自己一放，两个人会瞬间被鲁桓抛弃。把鲁桓拽在手里，至少还有一丝活命的机会，他嘶声叫道：“砸窗户，砸窗户。”
　　付真强现在才反应过来，眯着肿的不像话的眼睛四处搜索。越紧张就越找不到。
　　幸好，鲁桓终于摸到钥匙了，憋着一口气叫：“开了，开了。”
　　此时，开锁的声音无疑成为了世界上最美妙的声音，带着生的希望开启的声音。付真强努力让自己站起来，拉开了后排座的门。
　　但是他腿伤很重，是让鲁桓给踩的，可能是骨折了。根本迈不上门。古小石急得大骂：“你不能快点？”
　　“我上不去呀。”付真强又疼又急又怕，一边哭，抱着自己的腿使劲往上挪。
　　狼群近在几米开外了。
　　古小石果断地放开鲁桓的手臂，跳到后排座，右臂抱住付真强的腿使劲一推，付真强就被塞进了后排座，与此同时，付真强痛得哇哇叫。
　　再也不能等了。鲁桓右臂没法握方向盘，单手启动了车子，可能是狼群也知道晚餐即将逃跑，狼王发出了进攻的号令，群狼集体攻击。古小石还在车下，他眼疾手快，拉开副驾驶的车门，跳了上去。
　　狼群的速度太快了，一只狼冲着古小石的后背从副驾驶的门缝扑来。千钧一发之际，副驾驶把狼头狠狠地夹了一下，古小石的屁股逃过一劫。
　　鲁桓左手狠狠地摁上喇叭，右脚轰上油门，对着正面的一只狼直冲而去。喇叭刺耳的声音震得狼群同时呆滞了几秒，还有几只胆小的狼掉头就跑。对面的狼被喇叭声吓得呆住了，一秒钟后车子把它撞飞了了好远。
　　一只不怕死的冲着副驾驶的窗扑过来，龇牙咧嘴的狼头和一只狼爪一下子钻进了窗户。古小石的脸近在咫尺，一双惊恐的眼睛和一只杀气重重狼眼刹那间对视。
　　古小石害怕极了，求生的本能让他在这紧要关头做最后一博，尖叫着挥起右拳头冲着狼的下颌使劲往上冲击。狼吃痛，伸出爪子一阵乱挠，张大嘴乱咬，古小石吓得往驾驶室旁边倒，羽绒服被狼爪子挠得开了花，羽绒乱飞。
　　大声尖叫和狼头的突然袭击吓得鲁桓一脚油门轰到了底，车速再次瞬间提升，狼的后半身被重重地撞击在副驾驶的门上，半边狼脸紧贴着玻璃渣往后刮，只听狼一声嗷嗷惨叫，车窗上刮出一滩血脂，溅在古小石的脸上。
　　狼终于被甩出车窗。车子在黑暗中疾驰，后面的一群狼紧追不舍，一连追出好几公里，才不见狼的身影。
　　鲁桓头痛，腕痛，一身寒气，却不敢停留，只想一直开车一直开车，坚决不停留，他真怕一停下车又有一只狼从窗户里钻进来。
　　想起小说里、电视剧里、电影里的驾车逃亡的下一环节都是车祸，觉得很心虚。一路上他一直不停地给自己打气：不要慌不要慌，自己要稳住，不要上演这个桥段，不要上演这个桥段，我要活下去，我要活下去。方向盘就像自己的生命，他紧紧地攥着，死命地盯着道路，能不眨眼绝不眨眼。
　　古小石在和狼的亲密接触后仍惊魂未定，缩在副驾驶不停地发抖。即使已经很疲倦了，他也不敢睡觉，把眼睛瞪得大大，直勾勾地盯着副驾驶的窗户，好像这个窗户里随时会蹦出一只狼头来。
　　这段狼口脱身的亡命经历将永远刻在他的骨子里，成为挥之不去的梦魇。
　　付真强痛得已经在后排座晕倒了，他成了车子里最幸福的人，没有经历狼群的袭击，没有经历与狼过招的惊吓。错过真好，他在痛昏的环节中收获了安宁。
　　这种紧张到窒息的氛围，直到一个加油站的到来，那红彤彤的LED灯就像一道救命的指示灯点亮心中的一份希望。
　　鲁桓激动极了，把车开了过去。但是他不敢让加油站的工作人员看到这三个血淋淋的男人，只把车靠在加油站的休息区，尽量停靠在背光的地方，稍作休整。
　　不知道在车上瘫了多久，两个男人才从恐惧中慢慢清醒过来。付真强也苏醒过来，只是疼得坐不起来，还倒在后排座上哼哼。
　　鲁桓见到自己这狼狈的样子，气不过，一切都是怪后面这个扫把星。他气呼呼地抹黑下车，打开后排座的车门，在付真强的身上摸起来。
　　付真强挣扎了两下，用肿胀的嘴巴说着不清楚的话：“你干嘛？”
　　鲁桓不做声，摸到一部手机。他的手机还能用，开着机，低声问：“开机密码是多少？”
　　他经历了这么多惊险的事情，竟然还没有忘记要钱这事。
　　付真强不理他，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
　　见他不开口，鲁桓也就作罢。下车加满油，又启动车子离开了加油站掉头。古小石惊叫道：“你干嘛？”
　　“把他送回去，狼群正饿着呢。”
　　古小石叫到：“你疯了吗？我们回去会遭到狼群更猛烈的攻击的，你停车。”
　　鲁桓哪里肯听，他已经被付真强的油盐不进气得失去了理智：“我看你的面子才救了他，你为了他差点让狼把脑袋都要掉了。他一点都不在乎你的境况，不讲信用，手机密码都不给，我把他送回去。”
　　这段话说得多么冠冕堂皇，以不讲信用为由行正义之事。
　　农村出生，质朴耿直的古小石无法理解鲁桓的行为。那些读过的书，树立的道德认知在疯狂的金钱欲面前贱若微尘。
　　古小石怕得要死，鲁桓真的开始掉头加足了马力开始往狼群的方向奔去，他吓得瑟瑟发抖，拼命的大叫：“赶紧停车，赶紧停车，你不能这么干！”
　　鲁桓当然不会听。
　　古小石回头叫付真强：“付真强，你个龟儿子，说句软话要不要得？”
　　付真强也是一根茎，坚决不吭声。反正自己被他打成这样，本该他认错赔礼，反而自己还要给钱给他，哪里气得过。而且认定既然鲁桓能让自己上车，那就一定不会把自己甩下去，不过是做做样子，吓唬吓唬自己而已。
　　古小石是不想回到那个刚刚逃出来的狼窝，他必须得阻止鲁桓，自己也顾不上左肩膀的伤，拧过身体伸出右臂就抓住鲁桓的方向盘：“给老子停车，不然老子抢方向盘了，一起洗白。”
　　鲁桓不是重庆人，但是重庆话还是听得懂的，见古小石来抓方向盘知道他不是说假话了，是真的要拼死一搏。付真强是要钱不要命的人，鲁桓是又要钱有要命的人，还是知道没了命抱着一堆的钱去死是有多么的愚蠢。
　　他想打掉古小石的手，但是又害怕前方弯道，一抓扯就真的车毁人亡了。只得一边抓紧方向盘开车，一边盯着路，嘴里骂道：“古小石，你个傻逼，救一条毒蛇回来干啥子？放手！”
　　“立即停车，老子数三声，不停车就不客气了。”古小石眼神坚决，右手握住方向盘不放手。他根本不等两个回答就开始倒数，“三，二……”
　　鲁桓何时被人逼过，不服气就是不停。
　　“一！”古小石大喝一声，用劲全身力气拉动方向盘，车头急速摆动。
　　一声刺耳的刹车声在空旷的戈壁滩响起，鲁桓逼不得已踩下了刹车骂道：“古小石，你真他妈不要命。”
　　只要停车，古小石心里就安稳了许多，大声命令道：“熄火！”
　　鲁桓熄了火，瞪着黑暗中的古小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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