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吗?说句话

作者:织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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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岑知南是岳宁宁最好的朋友


      岑知南第二天要出门时收到了岳宁宁的微信,是岳宁宁妈妈发来的:【知南啊,我是阿姨。你今天有时间过来一趟吗?在五方小区这里,阿姨有事和你说。】
      岑知南敛了笑,心中升起不好的预感。
      岑知南一路跑到岳宁宁搬家之前的住处,她在这里住了十多年。
      如果不是听声音,岑知南几乎都要认不出眼前这个满头花白的人,是那个一直温柔精致的徐阿姨。
      “阿姨……”岑知南开口,心中的不安渐渐扩大,“宁宁呢?”
      “知南,你听阿姨给你说。”徐阿姨拉着她进屋,一进来,岑知南就看到了客厅摆着的岳宁宁的黑白照。
      岑知南缓了好久也没缓得过来,她指着照片,转头看向徐阿姨,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
      徐阿姨道:“宁宁她,二月八号因为白血病去世了。”
      “白血……白血病?”岑知南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声音颤抖,“白血病?”
      “我们去北京也是为了给她治病,是我的错,我非要买房子装修,她自己一个人住在那个房子里,起初只是流鼻血,我们都没在意。她在家里晕倒了,我们去医院查,才知道是白血病。可这个病治不好了,北京所有的医院都治不好了。”
      “怎么可能呢?阿姨你别骗我,她过年那天还在和我打电话呢。”岑知南看看周围,“岳宁宁,这个玩笑不能开,我会生气的,你出来。”
      岑知南推开岳宁宁的房门,屋内干净而空荡,床上摆着一个圆形的盒子,是岳宁宁让妈妈买给岑知南的京八件。
      “这是宁宁离开前让我转交给你,还嘱咐我一定得在高考结束之后才和你说。”徐阿姨拿出一个精美的本子放在床上后便关门离开。
      岑知南目不转睛地盯着它看了很久才将它拿起。
      翻开,是一本相册集。
      第一页,是他们高二上学期在校门口离别时的照片,岳宁宁在旁边写着——我们两个都好看。
      第二页,是他们在北京的家,很小很拥挤,一眼就能看到头——好小啊,我从来没住过这么小的房子。
      第三页,在北京的地铁上,乌泱泱的一片人——人好多啊,我怎么感觉我这辈子没见过这么多人。
      第四页,油条和豆腐脑——甜豆腐脑,太难吃啦!
      岑知南一页一页看下去,全是岳宁宁在北京生活的一点一滴,明明她在治病,可字里行间,没透露出一点。
      有一页的照片是一片漆黑,岳宁宁在旁边写着:北京不让放烟花,知南你说,我是不是再也看不到了?
      一滴泪落在纸上,岑知南马上擦掉,怕弄脏了相册,她继续往下翻着,后面的字迹像是被描过一次。
      ——故宫好大啊,可惜我现在走不了太多路。
      ——看天安门升旗好有仪式感,看得我心潮澎湃,我爱祖国。
      ——这个女生身上香香的,好想抱抱她。
      ——小猪被我妈洗了,变成落汤猪。
      ——买了顶假发,粉头发也很适合我啊。
      ——豆汁真的好好喝,为什么爸爸妈妈一口都喝不下去?
      ——今天教三年级的小朋友做作业,他说我以后适合当老师。
      ——岑知南是我最好的朋友。
      翻到最后一页,掉落了一个信封,岑知南哭着拿起它,手指颤抖,拆了好几次也没能拆开。
      是长长的一封信,字不好看,笔画却很认真。
      岑知南之前还吐槽过她的字,说撒一把米在地上,鸡写的字都比她好。

      致我最好的朋友,岑知南:
      知南,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大概已经不在了吧,我知道这个开头很俗套,但我实在想不出别的啦。
      不用问,你肯定又在哭鼻子,你这个爱哭鬼现在一定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吧?不瞒你说,写这封信的时候,我也在哭。
      当初离开我确实是故意瞒着你的,因为那时候我没有想过死亡会真的降临到我头上,我总以为去北京治好病就可以回来和你一起考大学。可医生说,我是晚期,治不好了。而那个时候我又不知道该怎么告诉你,我又不在你身边,我怎么安慰你呢?你要高考了,我考不上大学,也不能耽误你考大学啊。你成绩那么好,是要去名牌大学当高材生的。
      知南,对不起啊,我又食言了。
      你说我怎么总是这样呢,答应过你的事情却做不到。考进前二十也是,寒假和你过年也是,去同一个城市上大学也是,你别怪我,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知南,今年的冬天北京不让放烟花,我不知道是全北京都这样还是只是这个区这样。过年的时候家里热热闹闹的,可等我回到房间,从窗户里看到爸爸在楼下抽烟,地上堆满了烟头,妈妈在厨房偷偷抹眼泪。他们都以为我不知道,可我早就看见了,刚来北京没几天我就看见了。
      知南,我好像再也看不到烟花了。
      知南,透析很疼,我的头发都掉光了。我想逗妈妈笑,自称是“光头美少女”,却弄巧成拙,说话的时候没忍住哭了出来,妈妈也哭了。我就不敢再多说,有好几天没有开口说话。我真是一个坏小孩,不会逗妈妈开心,还总惹她哭。知南,我的爸爸妈妈很喜欢你,如果可以,每年过年的时候,你帮我去看看他们吧。
      其实说实话,我还挺不甘心的,我才十八岁就要离开这个世界了,有一段时间我一直在想,为什么会是我呢?为什么偏偏要是我呢?或许是老天爷觉得我更加坚强一些,所以让我来面对病痛,又或许是我以前太任性了,不懂得珍惜,所以来惩罚我。
      我在书上看到说,很早离开的人是上天选中的天使,那么我呢?我也是吗?
      我想不出原因,渐渐地,就觉得寻个道理也没那么重要了。
      写这封信的早上,那个说我将来适合当老师的小朋友去世了,前一天晚上他闹着要吃蛋糕,叔叔阿姨不给他吃,他就求我,我摸摸他的头告诉他病好了就能吃了。他哭得很厉害,这是我这一年来第一次看他哭,透析那么疼他不哭,发病那么疼他也不哭,没吃到小蛋糕却哭了。早上听到他去世的消息时,他的妈妈哭得很厉害,就像他昨天晚上一样。
      他妈妈说,昨天给他买蛋糕就好了。
      我想,昨天给他吃小蛋糕就好了。
      记不记得我和你说过,京八件好吃,你尝一尝,我不骗你。
      知南,我把北京能去的地方都去了,虽然你之前不许我去,但是我没时间了嘛。我想着,我先替你去看看,你如果想我了,就来走走我走过的路,看看我见过的风景。我向它们许了愿,希望我们南南往后的每一天都是开心的。
      我还有好多地方想去,我想去看西安的古城,想去看看布达拉宫,想去看瀑布,想去游三峡。听说苏州有卖花手环的老奶奶,都说“今世卖花,来世漂亮”,有时间的话,你去帮我买一串吧。
      知南,书上说,人一共会经历三次死亡:一次□□,一次社会,一次记忆。而我在往后的很多年都会存在于你的记忆里,所以我就没有死亡。我不想说什么宽容大度的场面话,我一定要是你唯一的、最好的朋友,永远都是。
      岳宁宁就陪岑知南走到十八岁咯,有幸在你的青春里充当好朋友的角色,那么接下来,就请我们知南勇敢大胆地往前走吧。
      生病的这一段时间我看了些书,终于知道你为什么这么爱看书了,文字的力量真的好强大。
      史铁生说:且视他人之疑目如盏盏鬼火,大胆地去走你的夜路。
      不做胆小鬼,要做英勇的禁卫军,做快乐的小孩,做恣意绽放的花朵。
      祝我们知南,往后一路坦途,光明灿烂。
      岑知南最好的朋友
      岳宁宁

      岑知南趴在床上哭得喘不过来气,她把信纸抱在怀里缩成一团,痛苦像一只巨大的手把她狠狠攥了起来。
      她呜咽着,眼泪连成线地掉。
      徐阿姨听见声音推门进来,看见她的模样也红了眼眶。
      她跑上前把岑知南抱在怀里,环抱着她,手掌温柔地抚摸她的头。
      “我还在怪她,我还因为她没有和我说生日快乐去责怪她。”岑知南抽泣着,她痛苦地呻吟,“她在化疗,她从手术台上下来,她和我说‘知南,生日快乐,要永远开心’的时候,我还在怪她不记得我的生日,我还在和她生气。阿姨,她那时候多委屈啊。”
      “宁宁不会生气的,是我不好,她叮嘱了两天让我一定要给你发消息,是我忘了。”徐阿姨落了泪,她抱紧了岑知南,语气温柔,“不怪你的。宁宁这个病后期恶化,总会突然晕倒,从刚开始的几个小时,演变成几天。她怕她就这么不醒了,所以让我在看到你的消息时一定要用她的口吻回。”
      岑知南哭出声,双手颤抖,痛苦地呻吟。
      岳宁宁是在大年初四离开的,可大年三十的晚上还在和她聊天。
      她那么难受了,还在和她聊天。
      ——知南啊,我不在你身边的日子,你勇敢一点,别再做胆小鬼了。
      ——我们知南真棒,那你要好好照顾自己,每天都要开心,别总是哭鼻子。
      ——新年快乐,岑知南。
      她怎么就没听出来呢?她怎么就以为她那样虚弱的声音是因为困呢?她怎么就没想一想,喜欢熬夜的岳宁宁为什么那么早就睡了呢?
      岑知南,你真是个大笨蛋。
      你就是个全世界最笨的大笨蛋!

      岑知南把自己关在家里好多天,岑靳晟劝了好几次也没有效果。
      林莫莫,向北,梁言舟都来过了,没有用。
      她一直在哭,哭累了就睡着了,醒了继续哭。
      她睡着的时候总能梦到以前的事,梦到小学的岳宁宁背着书包站在欺负她的人面前,举起和她一样小的拳头;梦到初中的岳宁宁把她讨厌吃的菜挑到自己碗里;梦到高中的岳宁宁在校门口拥抱她,和她说:“我要走啦,我们寒假见。”
      梦里的岳宁宁寒假回来了,和她一起放烟花,吃饺子,堆雪人,她们玩到天黑,恋恋不舍地告别,约定明天继续。
      岑靳晟推门进来,坐到岑知南身边,满眼的担忧:“闺女,十天了,你这样下去,让爸爸怎么办啊。”
      “对不起,我有点走不出来,爸爸,岳宁宁死了,我的好朋友死了。”她蜷着身子躺在床上,一声声压抑的哭泣像是从灵魂深处一点点抽出来,遍布房间各处,织成一张痛苦又密不透风的网。
      林莫莫在客厅也落了泪,求助地望向梁言舟:“怎么办呀?”

      梁言舟把岑知南带了出去。
      他骑着电动车,一路向海。
      前一天下了雨,空气都是清新的,他停了车,拉着岑知南走到海边。
      太阳挂在西面,照得海面波光粼粼。
      “岑知南,太阳西沉,总会东升。你要朝前看,往前走。”
      “你之前说,既然没有好好告别,那就给她一个盛大的迎接,去拥抱她。”岑知南看着海面静静道,“那现在呢,我该怎么去拥抱她?”
      梁言舟覆上岑知南的眼睛,声音温和:“别盯着看,对眼睛不好。”
      “我想了很多,还有些讨厌宁宁。她怕影响我高考就不告诉我,可无论我知道得早晚,痛苦都是一样的。可我又怎么能讨厌她呢,她给我留了那么多东西,她去过的每一个地方的风景照,吃过的每一样食物的样子,给我写了那么长的一封信。
      “她把能做的都做了,她只是没有一直陪着我,可这也不是她愿意的。我口口声声说是她最好的朋友,却连她一年来的异常都感觉不出来,还在责怪她总不回我消息,还不给我解释。
      “梁言舟,和我做朋友是不是很累啊?”
      梁言舟把她轻轻拉到怀里,将她包裹住,轻抚她的头:“人都会择优的,如果你不好,岳宁宁又怎么会和你做这么多年的朋友?岑知南,不要贬低自己,不要怀疑自己。你可以走出来的,只是需要些时间,没关系,慢慢来,我陪着你。”
      “我有点累了,你能背我回去吗?”
      “好。”
      路上车水马龙,梁言舟背着岑知南慢慢走着,树叶沙沙,光影斑驳。
      “爸爸去世之后的那一段时间,风把窗户吹响也会惊得妈妈发抖。她每天都在做噩梦,有时候梦到爸爸在打她,有时候说爸爸回来找她索命了。我一遍一遍地安慰妈妈,告诉她我会很快长大,会长成足够保护她的男子汉。我让她再等等我,她没有答应,也没有等我。”
      这是梁言舟第一次将他的事完整详细地讲给岑知南听,他说得很平静:“妈妈离开的那天,我在学校莫名的焦躁不安,我逃课回了家,看到了驶出小区的救护车。回家之后,我没看到她,邻居阿姨说妈妈被拉去医院了,那是我第三次和亲人离别。”
      “那段日子难熬吗?”
      “难,但是也熬过来了,不是吗?如果离别是人生的必修课,那就珍惜现在在一起的时光,不为离别添遗憾。”
      当晚,岑知南在日记中写下——
      岳宁宁在我的世界里永远十八岁,你永远是热爱生活,有些吵闹的小姑娘,永远不会变老,永远不会为生活所困。
      我最好最好的朋友,我会一直思念你,有空的时候,多来我的梦里坐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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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9章 岑知南是岳宁宁最好的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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