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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子
小安子今岁阳春三月时才进宫,年方十三。因在宫中无亲无故,地位卑贱,故一来便被掌事公公安排去赵淑妃的玉露宫做些杂活。
恰时赵淑妃闲得心气闷,为稍解心宽,命人在后苑换栽一片花海,小安子每日的工作便是移花栽花。
他初入宫中,资历低旁人一等,那些奴才便将此脏累活都压给他,平日说闲谈笑,只在全福来视察时才故作辛劳模样,转而又笑眯眯跑上前谄媚。
全福听几句恭维话后舒心了,遣散诸奴才,难得挺起胸脯,神气十足负手行至小安子身边,咳了一声。
小安子仰头看他,抬袖子揩一把脸上热汗,却不甚沾了些泥点子在白净的面上,瞧起来有几分滑稽。出于后辈,他恭敬问道:“公公有何要事吩咐?”
全福掩在眼缝里的眼珠子滴溜溜一转,迸出一丝精光,笑道:“你初来乍到,在这皇宫人生地不熟难免受人欺负,若舍点东西打打关系,日后也好有个照应不是?”他这便是要钱了。
全福这厮,向来自侍舅舅范云的身份而嚣张跋扈,当初他在冷宫不仅狠狠扇了谢玄一几个巴掌,还打死了她的狗,事后半分不心慌。这样一个刁奴,更是把众奴才当成他自己的奴才,整日对他们呼来唤去,而到赵淑妃召见时,他又似一只狗一般吐舌摇尾奔进殿里。
他这人却从不好面子,昔日他曾对人说:“在贵人面前我就是条听话的好狗,在你们这些人面前,我全福才能当个人。”
这小安子恰好是个骨头硬的,面对全福的提点并不放在心上,只干巴巴道一声:“此后便多多仰仗公公了。”
说着好听话却不掏钱,全福等了半晌,见这个愣头青睁着圆溜溜的眼睛干巴巴看着自己,心想:好小子,真不知你是不懂规矩还是故意的,既然你不肯出这孝顺钱,你且等着!
某一日傍晚,天色微暗,小安子从后宫回住所,正路过一座形状奇巧且巨大的假山时,假山后忽然窜出一个蒙着面的人影,一把将他拽进去,连同后山躲着的那几人对他拳打脚踢。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殴打,小安子下意识想叫,奈何嘴里塞着一块熏着臭味的东西,料想是块脚袜。小安子被人踢中腹部、背部,疼痛令他下意识想叫,却只能发出吱吱呜呜的微弱反抗声。
他实在没有法子,只得奋力将身子蜷成虾样,双手死死环住脑袋以此减小受伤程度。
不知过了多久,那些人对他的殴打逐渐缓下,只听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便没了踪影。小安子孤零零蜷缩在地上,没了动静,远远看去就像一块奇形怪状的石头,与周围花树融为一体。
他保持着蜷缩的姿势,侧躺在地上歇了好一会儿粗气才起身,每次呼吸都带着痛意。他立在一株繁盛的花树下,树缝里漏下一缕清凉的月光,堪堪照在他淤青的眼角,只是瞧不清面容。
他伸手理了理染了泥的衣袍,径自离去。回到住处时,众人瞧他白净的面上青一块紫一块,愣了一瞬后齐齐作出怪异的神情。其实众人心知肚明,只是一时大眼瞪小眼,觉得应该说些什么来缓解这尴尬。于是有人问:“你走路摔沟里了?”
小安子也不辩解,只道:“没看清路,摔了。”众人闻听此言,虽心知肚明,却不愿扯上闲事,决定打个哈哈,于是纷纷劝他此后走夜路记得照灯笼。
小安子应一声是,便径自打水净面了。他无人帮衬,也无伤药,只得挨着痛寝一晚,转日再去奚官局求药。
转日他照旧去玉露宫栽花,全福负手走来,笑眯眯同他说话,言语里大有威胁之意。对于昨晚的事,两人皆心知肚明,只是一个不敢说,一个不屑说。
小安子听他话里话外的意思还是要交孝顺钱,只是装糊涂搭话,他想:他不过是气我不肯孝敬他罢了,爱打便打,我受得住。要钱,一分没有。
自此,他改了路线,宁愿多绕几条路也要走人多之地,全福是个记仇的,暗地里磨牙霍霍。
不过几日,他命一名小太监将小安子骗到偏僻处,将小安子按在地上狠狠揍了一顿。小安子同往日一般乖巧,只弯身抱头护住要害,便一声不吭任由他们殴打。
眼见小安子一动不动,全福得意眯了眼睛,似乎有几分愉悦,抬手示意那几人退下,上前,抬脚踩在小安子头上,冷笑道:“本公公在宫里这么些年,见过的硬骨头不少,但吃过的苦多了,就变软了。”语罢,问周围人,“你们说,是不是这个理呐?”
那几名年轻太监众星拱月般围在他身边,笑嘻嘻谄媚道:“在咱们这里,您老说的话就是理!”谁让人家舅舅是陛下身边的老奴才,不看苦劳还有功劳呢!
小安子默不作声,仿若一条死狗。
全福在他红得滴血的耳朵上来回撵了几脚,方欲说教,只听一道清越的女音淡淡传来,“我竟不知,这奴才何时成了主子了?”
那几名胆小的奴才闻声扑通一声跪下,甚至不敢看来者何人,只以头叩地,嘴里喃喃念着,“奴才见过贵人……”
狭路相逢,全福脸色微变一瞬,随即恢复笑眯眯的模样,收回脚,跪在地上大行参拜之力,恭敬回话:“回昭仪的话,这新进宫的奴才不懂事儿,捡到淑妃娘娘掉落的宝钗便起了私心,若非奴才看见,只怕他要翻天呐!”
语罢,自袖中取出一镶嵌绿松石的宝钗,笑眯眯呈给谢玄一过目,“昭仪请看,正是这支宝钗。不信您可问问他们,是他们亲眼见到这小子拾了宝钗偷藏,这才禀报奴才的。”
几名小太监依旧垂首望地,心中叫苦连连,嘴上却道:“是,是奴才瞧见他偷藏了娘娘的宝钗,这才禀报全公公。”
“是吗?”谢玄一最是见不得欺凌,只觉这群奴才狗仗人势,美目中闪出一丝恼火。以她现在的地位,换做昔日早已上前揪住全福一顿乱揍,然冷宫一趟终究使她收敛了些火爆性子,只淡淡道,“既如此,人也打了,宝钗也拿回了,尔等且各司其职,不得偷懒。不然,小心本宫扒你们……”一层皮未说出口,她硬生生憋了回去,“退下!”
全福应命起身,去拉扯躺在地上歇气的小安子,板着脸骂道:“这还没完,走,跟我回去向娘娘认罪!”好似那支宝钗当真是小安子偷藏的。
谢玄一见他越发跋扈,心中邪火四处乱窜,恨不得将他揪起来打一顿才好,忍不住骂道:“认你娘,再不滚,我便拉你去陛下面前说罪!”
见谢玄一动怒,小夭同阿玉可急坏了,忙上前安慰:“昭仪您莫动火,小心肚里龙子!”
自打谢玄一复宠,小夭气焰也高,当即瞪向全福:“若娘娘身子有恙,看陛下如何置你!”
全福见她主仆三人火焰高涨,更生怕谢玄一借此机会报复他,又是磕头又是赔礼后带着几名太监逃命似的跑没了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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