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炼的小谷雨

　　外面雨声簇簇，仿佛就滴在耳畔，新鲜又薄凉。
　　一道黑影跳窗而入，缓缓地来到床前，贪婪地看着小姑娘的睡颜。
　　沈炼知道自己没救了，心底深处某个塌陷的角落丢失的那块，终于被填满了，颤抖地摸着她的眉眼。
　　顾雨睡得昏昏沉沉的，耳边净是雨声，像催眠曲一样，感觉身上有一股灼热感，非常的令她不舒坦。
　　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就看到一个黑影坐在她床前，吓的立刻就要喊春糖，被沈炼一把捂住嘴唇，就听到那个魂牵梦绕的声音：“小雨，是我。”
　　她大脑死机了足足十秒，一个念头才蹦出来，沈炼怎么来了？她睁着大眼睛，里面零零星星的，有困倦有茫然的水光，倏地反应过来，咻一下坐了起来，嗓音害怕地说：“你不要命了，这里是皇宫。”
　　沈炼低声笑了出来，他抱紧了顾雨，将她按在了自己怀中，一下又一下地摸着她的长发，温柔地说：“我知道。”
　　什么都没有见她重要。
　　某只别扭的小奶猫冷哼一声，乃凶乃凶地推开他：“不要你的周姑娘了。”
　　沈炼的手捏上了顾雨软软还有点冰凉的耳垂，爱不释手地揉捏着，叹息一声：“傻丫头，你怎么就不信我呢，没有周姑娘。”拉着她的手放在心口上：“这里一直都是你的位置，从来没有过其他人。”
　　顾雨听到了他肯定的答复，瞬间雀跃起来，嘴角高高翘起，咋都压不下去，一想到那个周姑娘，又不开心了，依然拉着脸问：“你都替她赎身了，还说没有其他人？”
　　沈炼好笑端详着顾雨，小姑娘樱唇皓齿，琼鼻挺秀，一双桃花眼灵动似水，平日里眼底时常掠过狡黠的笑意，总能惹得他忿然作色。
　　如今秀眸微怒，她软乎乎地望着他时又能瞬间浇熄他心中那火气，而委屈落泪时盈满水光的美目让人眼见便能心生怜意，解释道：“她长得像你，也是因为你，我才去暖香阁帮她赎身的。”
　　“你逛青楼？你竟然逛青楼？你俩是不是早就在一起了？”顾雨听话听不到重点，就听到暖香阁三字，就理解出青楼俩字，如果他不去青楼，怎么会认识她？他就那么缺女人吗？
　　一想到这，她就觉得沈炼不干净了，就更觉得心里堵得慌，心里的火烧的她五脏六腑都在冒火，从嗓子眼一路凉到了心底。
　　顾雨的眼眶瞬间酸胀，她急忙歪到一边，生怕下一秒眼泪落下来会让自己输给沈炼一筹。
　　沈炼一看她哭了，如临大敌，仓皇无措：“小雨，别哭。”连忙将人抱进的怀里，哄着她。
　　顾雨一把推开他，一想到他竟然逛青楼，还睡别的女人，就更加的委屈，眼泪就掉的更凶了。
　　沈炼想要抱她，小丫头推拒着他，眼看着小姑娘眼泪不停，他急得忙解释：“我没有逛青楼，我和她是清清白白的，什么都没做过。”
　　顾雨闻言，她才不信呢，男人逛青楼不就是寻欢作乐吗？果然没有一个男人是好的，一想眼泪簌簌地往下落，她低着头不肯看沈炼也不想听他狡辩。
　　沈炼手忙脚乱地解释着：“我都告诉你，你不要生气好不好？我以后不会再骗你，也不会瞒着你，你别哭，别哭……”抱着小姑娘不敢撒手，仿佛他一松手，顾雨就会离开他真的再也不回来了。
　　他想要抬起小姑娘的下巴，可小姑娘发起脾气来，倔犟得就是不抬头，一点都不理她。
　　他叹了口气，擦了擦她脸上的泪水，看她哭得小脸发红，心疼的不行，柔声道：“是我把她送进教坊司的，我帮她赎身，就跟她两清了，还有我跟她什么都没有，除了你，我没有碰过任何女子。”
　　顾雨一双水眸里溢满了泪水，胜雪般白嫩的小脸，此刻绯红一片，越发的招人怜惜，白嫩的小脸上，精致的五官皱在了一起，贝齿死死咬住红唇忍痛，泪水仍是一颗颗滑落，哭到现在都没停歇：“可你逛青楼了。”
　　一想到他和周妙彤在青楼里幽会，她心里竟有些酸酸的，还没从这种酸涩的情绪中走出来，也不想就这么放过他。
　　沈炼莫名笑了起来，他觉得自己应当是被气笑的，这丫头就听他逛青楼了，然后就揪住他逛青楼不放了，无奈的摇了摇头，双眸中却尽是宠溺之情：“我是去青楼了，可我是清白的。”
　　顾雨听到他如此和她解释，心里还是有点别扭，背过身子依旧不理他，一副耍脾气的模样，不高兴地嘟了嘟嘴：“谁信呀？”
　　瞧她踟蹰的样子，沈炼勾起唇角轻笑，凑到她耳边低语了一句，小姑娘顿时面上火烧火燎般，扭过头，一把揪住他耳朵，眼睫扑闪，娇嗔道：“你还要不要脸了？”
　　沈炼眸色凝了凝，眉眼间神采飞扬，拿起她一缕长发，嗅着她发间的味道，抿唇笑道：“在你面前我什么都不要，只要你就够了。”
　　她就像放了盐的盐水一样，越喝越渴，残留的声色和触感都入梁绕的余音，又如诅咒似的钻进他全身的骨头缝里不肯出来。
　　顾雨粉面羞红，垂着眼眸，搂住沈炼的脖子，埋在他颈窝里，狠狠地咬了一口，哽咽地说：“你以后要是再敢瞒我事情，再逛青楼，我就跟你和离。”
　　沈炼眼底划过笑意，抬起顾雨的下巴，低头在她撅起的嘴上亲了一口：“好。”
　　和离，我不会给你这个机会的，想都别想，顾雨你生死都是我沈炼的妻子。
　　顾雨一听，眼泪簌簌地往下掉，她用力抹了抹眼睛，趴在他怀里，无声地哭着：“沈炼，我想你。”
　　自从跟他分开，无时无刻不在想着他，如今误会解开，就更想他了。
　　沈炼眼眶一酸，顷刻之间周身柔情似水，神色又柔和了不少，伸手给顾雨擦着泪珠，她的唇在他的眸光之下泛着一层水光，饱满鲜嫩的像一只红透的桃子。
　　他的眼睛黑沉沉的，喉咙明显滑动了一下，带着强势的侵略吻了上去。
　　用最原始，最真实的方式，释放出他内心的思念。
　　顾雨泪眼蒙蒙，唇瓣突然传来温热的触感，她的心瞬间擂击如鼓，到处乱撞。
　　沈炼气息紊乱地吻着她，眼神变得更深邃晦暗，顾雨觉得自己像是被锁住的猎物，无法动弹，软软地喊着：“炼哥哥，别。”
　　听着顾雨对自己的这个称呼，沈炼心中竟比打了胜仗还开心，暗哑的嗓音在她耳边轻声道：“怎么了？”
　　顾雨用那种小鹿般无辜的眼神望着他，小手摸着他下巴上的胡渣：“他放了你们，我就要遵守承诺，我现在是他名义上的女人，不可以。”
　　沈炼一下被噎住，眯着眼，目光深邃又危险，清俊的脸上黑了一层，满身的火也被浇了个透心凉，怒声道：“你是我的妻子，三书六礼，上了族谱的，如今你却成了他的女人，我倒成了奸夫。”
　　她是他沈炼明媒正娶的妻子，如今却要为另一个男人守清白，这算哪门子的事。
　　见他生气了，顾雨咽了咽口水，伸出手抱着他不说话，安安静静的趴在他的颈窝里，软软的呼吸吹在他耳朵上痒痒酥酥的，沈炼再大的怒气也没了，就听小姑娘说道：“他对我很好，如果让人知道了，让他如何自处，我不想让他难堪，更不想欠他。”
　　除了沈炼，她不想欠任何人的，尤其是朱由检，她半分都不想欠他。
　　沈炼脸色更加难看，冷笑一声，深邃的眼里闪过阴冷的光：“我没有给你一碗毒药，让他像武大郎一样上西天就不错了，你还想我怎样？”
　　如今连碰都不让他碰了，这口气怎么咽的下去。
　　顾雨叹口气，摸着他怒火冲天的脸，幽幽道：“不许你这么骂自己，你不是西门庆，是我的丈夫。”
　　沈炼是真的气急了，连西门庆都骂了出来。
　　沈炼闻言，心里的火总算下去了，握住她的肩膀，郑重地说：“你只要记住，我沈炼才是你明媒正娶的丈夫就好，其他的都交给我。”
　　不给她再三强调声明，只怕她就要忘了他这个正牌的丈夫，让他情何以堪。
　　顾雨勾住他的脖子，在他嘴唇“啾啾啾”几下，撒娇道：“我知道了。”
　　沈炼放松神情，随即紧紧的抱住怀中的小姑娘，低头嗅着她身上的清香，熟悉的怀抱，熟悉的气息，如甘露，饮罢让人觉得肺腑清润，让他很宁静。
　　两人互相依偎地抱在一起，享受这小雨沙沙的夜晚，他们什么都没做，只是静静地在床上拥抱，却有令人无比满足的愉悦。
　　沈炼听到一声暗号，知道该走了，吻了吻顾雨的额头，温柔地说：“小雨，我要走了。”
　　顾雨眼眶一酸，吸了吸鼻子，乌漆的桃花眼泛着些红意，带着哭腔点点头。
　　沈炼正要走，顾雨不舍地拉住他的衣袖，湿漉漉的眼睛眨了眨，仿佛在说你别走。
　　小姑娘低垂着眼眸，一副受气包的样子，纤细的手指攥得死紧，眼泪一下就崩了出来：“沈炼，我怕守不住清白。”
　　自从跟朱由检进到宫里，就想着会有这么一天的，可她对他没感觉，很是排斥。
　　有时候一句话就能让人要命的疼着，沈炼面上闪过一丝狠色，眼底泛起了一抹红血丝，但眼神却犀利很：“守不住就不守，我只要你活着。”
　　他忍着耻辱和着血吞入肚中，这滋味如穿肠的毒药，痛彻心扉，却又不得不承受，凭着一腔热血搏一回命，不是难事，难得是忍辱负重。
　　更何况她只是个女子，皇权至尊，天下间谁敢有违！
　　顾雨倏地吻住他，这是她的夫君，一辈子的依靠，而他们却要分开。
　　小姑娘清甜的香味，以及她所有的一切，都烙印在他心上，沈炼忘乎所以地吻着她，想要把她融进他的身体里，绝望到恍惚的痛在他心口萦绕不散，只剩下一个念头:小姑娘是他的，从小就是他的，谁也不能抢走她，就算他是当今的天子也不可以。
　　丁修的暗号再一次响起，沈炼知道再不走就走不了，爱怜的摸着顾雨的脸颊，柔声细语道：“舍不得我走？”
　　顾雨咬了咬唇，没回答舍不舍得，只是咕哝着交代道：“你出去可得小心一点，别被发现了。”沉默了一会，又说：“别等我了，你再娶个吧。”
　　她不知道他是怎么进来的，可这里毕竟是皇宫，不是想进就能进，想出就能出的，御林军到处都是，怎么救？
　　沈炼的脸色瞬间拉了下来，周身的气压低的像是要冻死人，捏着她的肩膀，哽咽的控诉，声声犀利：“你再说一遍？”
　　他冒着生命危险来见她，她却给他说，别等她，让他再娶个，瞬间心中的欢喜被浇了一盆冷水。
　　顾雨眼眶红了一圈，睫毛湿漉漉的翘着，露出一双黑亮的眸子，极为理智的点了出来：“你……”才说一个字，眼中有了温热的液体，顺着脸颊滚了下来，啜泣着说：“这里是皇宫，除非死了才能出去。”
　　见到她，他欢喜，可她如此这般了无生气，他又担心，沈炼伸手把顾雨抱腿上坐着，抹去她脸上的泪珠，眼角卷起一点温润的笑意：“我会带你出去的。”
　　她决定跟朱由检进宫的时候，就没想过她还能出去，她也不能走，如果她走了，朱由检就更不会放过他们的，她想让沈炼活着，哪怕他娶了别人，她也愿意，顾雨苦涩一笑：“你死了，我也就活不成了。”
　　沈炼猛地掀起眼皮，眸子红的更厉害，上下牙疯狂地打颤，深吸一口气，声音压在喉咙里：“小雨。”
　　“铛铛挡”丁修又在催他了，顾雨推着他，祈求着他：“炼哥哥，你快走吧，我会为你好好活着，你也要为了我好好活着。”
　　那声音撕心裂肺，字字如荆棘条，从他耳畔抽过，要撕扯下血肉才甘心，沈炼把她放回被窝里，给她盖好被子，抚摸着她的眉眼，语气深沉，字字句句带着坚定：“小雨，我们都要好好活着，我会一直在你前面，我若不倒，绝不会让你出事。”
　　低沉的声音在这夜里显得格外的温柔，顾雨看着他跳窗而走，眼睛里的泪水汹涌滚落，喉咙哽咽着，埋在枕间轻轻地啜泣。
　　沈炼站在窗户边，听着小姑娘的哭声，张了张嘴，却没发出声音，倏地一低头，清冽的脸像是被尖锐的痛苦划破，深吸一口气，咬紧牙关，才没有掀开窗子。
　　丁修在一旁淡声提醒道：“走吧。”捏了捏他的肩膀，趁着无边雨夜消失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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