丞相他霁月光风

作者:座中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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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令信



      辅国公和国公夫人第二日才知道昨晚钟渐留宿慕府的事,国公夫人尚不如何,辅国公慕桥面色诡异的古怪,一瞬间他脑海中闪过年轻时听过的看过的种种不能为外人道的本子,特别是听到昨晚钟渐是睡在听澜院之后。
      慕清寂那个小兔崽子自那日好像暗示了什么之后就像个滑不溜秋的泥鳅似的,各种和他周旋,整日都不着家,搞得他想挑明白问都找不到机会,又不能向夫人告状。

      毕竟若此事为真,慕桥大概会打折他的腿,而国公夫人有可能会直接废了他。

      慕桥那一贯乐天的性子不免忧虑重重,决定亲自去听澜院走一趟。

      昨夜一阵急雨,打落了不少银杏叶,听澜院内铺了满地灿灿的金黄,空气中弥漫着雨后的不知名的湿润花香。慕桥刚走到门口,就遇上他儿子。慕清寂手里提着个木盒,衣冠翩翩,神清气爽,笑眯眯地:“爹。”
      慕桥心里“咯噔”一声:“……更阑呢?”

      “还在睡。”慕清寂道,“他昨夜歇得太晚了。”

      直到雨声渐弱,钟渐才真正地放松了下来。他之前绷得太紧,松下来后没多久就睡了过去。

      慕清寂没有别的意思,但听在慕桥耳朵里简直是晴天霹雳。他颤抖着环顾一圈,抄起墙根的扫帚上来就要大义灭亲。
      “爹呀——”慕清寂冷不防屁股挨了一下,慌忙把手中木盒搁下,满院子乱窜。

      “我没脸见阿律了。”慕桥悲伤地抡着扫帚,“儿啊,别挣扎,我让你体面一点地走,落到你娘手里,说不定你连下辈子都要缺胳膊少腿!”

      “你们真的是亲爹娘吗?”慕清寂稍微一想就能明白他爹脑子里都是什么东西,“说不定、说不定是我受了欺负!”

      “……”
      慕桥停下挥舞的扫帚,上上下下打量了慕清寂一番,神色之古怪,看得慕清寂浑身发毛。

      “不能吧……”慕桥慢吞吞地迟疑道,“更阑能看上你么?”

      “……”
      毁灭吧。

      父子两个怕吵醒还在睡的钟渐,声音都压得很低。大眼瞪小眼半晌,慕桥扔了扫帚:“你不会真是那个意思吧?你那些风风月月的,敢放到更阑身上我真的要打折你的腿哦。”
      辅国公面上笑眯眯的,像个要吃人的狐狸。

      “我没有那些乱七八糟的风花雪月。”慕清寂麻木地反驳,他已经说倦了,“更阑……我喜欢他都来不及,又怎么会做强迫他的事。”
      他眨了一下眼:“爹,你会反对吗?”

      慕桥眼里的笑淡了些许,像拂去一层云雾一般,底下那沉重的,深冷的东西就慢慢浮了上来。他素来爱笑爱热闹,面目也是如年轻时那般的俊美无双。可慕清寂却从来没有看透过他,那是他从不知道的慕桥的过往,风起云涌的年月,九死一生,故人长诀。

      “你若能把他带回上燕。”慕桥淡淡俯视着他,“百年之后,我就可以瞑目了。”

      “……那我娘打我的时候您可以拦一下吗?”

      “这个不行。”慕桥收回目光,晃悠悠道,“我只能保证不给她递刀。”

      他背着手在自家儿子要吃人的目光里悠哉悠哉地走了,临出院门时一回身,扬手抛了件东西过来。
      慕清寂伸手一接,是一块玄金石的令牌,篆着“慕”字,下面缀着精致的青铜六角铃。

      千金不吝皇商慕,剑出蜀川行云韩。慕桥给他的,是上燕慕氏与行云宗联姻之后,两家共同的最高令信。
      慕清寂捏着令牌,微微一挑眉。

      “以为我不知道你做的那些事?”慕桥转身,慢慢走远了,“做的不错,为父给你添点彩头。”

      慕清寂将令信收入袖中,耳边听得一声“吱呀”门响,回头时看见钟渐披着外衫,长发随意一束,眼中犹带着刚醒来的水色:“几时了?你怎么不喊我?”
      “好不容易闲下来了,肯定要让你睡到自然醒。”慕清寂拎起石桌上的木盒,“这是城东那家早餐铺子买的,我唤人过来给你梳洗?”

      他行走江湖惯了,平日屋中是不留贴身小厮的。
      钟渐摇摇头:“让人打水来就好,我自己来。”

      梳洗完用罢早食,钟渐去见过国公与夫人,说了半晌话就回了听澜院,半靠在银杏树下的摇椅上看书,簌簌的金色叶子抖落一束一束的日光。他骤然赋闲,诸般事务暂时都不用沾手,看起来竟有些无所事事。慕清寂在廊下看他,两人都不曾提起昨夜之事,但相处时总有一种悄然的心照不宣。
      听秋来给钟渐送些常用的东西,顺便应钟恒的要求特意说了昨晚陛下来访的事。钟渐淡淡“嗯”了一声,书册半掩住脸,小小打了个哈欠。
      他又困了。

      慕清寂:“再睡会儿?”

      “越睡越懒。”钟渐微微眯着眼,“烦劳倒盏茶给我。”

      听秋闻声要去倒茶,没想到慕二公子比他快许多,不但端来了茶壶与杯子,还有钟渐泡茶用的干梅花,连带一小碟酸梅,一碗荔枝,一盘清凉的绿豆糕。
      端看钟渐喜好。

      听秋觉得自己好多余。

      他还带来一封信:“这是尹大人着人送来的,恒叔命我给少爷送来。”

      他退了下去,钟渐将信递给慕清寂,示意他拆开。

      “不太妥吧?”
      “不避你。”钟渐嗓音浸着笑意,轻若烟云的大袖沿着摇椅的扶手垂下来,飘飘然然的,像日光下将要虚化的梦。
      “我做什么,你都知晓。这样便不会担心了。”

      慕清寂觉得空气都是清甜的。

      信封里两张素宣,一张应该就是尹半云写给钟渐的信,记下了今日朝中的一些要事,以及重查先帝死因的进度。沈家本应死死拿捏着这件事,但那白衣人的歌谣独独摘出沈氏这一点留了把柄,沈氏不敢也不能全部干预,此事的调查也就没有让沈家独大,尹半云逮着机会推了几个清流上去。
      但主要负责此事的大理寺卿确是沈家那边的人,上来就要调太医院当年关于先帝病情的记录,尹半云在信中写,不知为何,竟还要调钟渐的病案。

      慕清寂读到这里的时候一顿,果见钟渐在沉思,半晌后见他抚掌微微而笑:“沈老太师,名不虚传。”
      慕清寂:“不碍事?”

      “无妨。”钟渐垂眼笑了笑,“太医院按方取药,哪有我的病案?”

      慕清寂一怔,问:“当年给你诊脉开方子的另有其人?”

      钟渐笑着看他,捻了颗荔枝送到他唇边。汁水清甜,慕清寂一时怔然。钟渐收回手,却没再解释,转而道:“然后呢?还写了什么?”
      “……一颗荔枝就要封我的口?”慕清寂回过神,哼笑了一声,“丞相未免太不诚心。”

      “那我该如何才能让慕二公子满意?”钟渐一手支着下巴,小臂清瘦苍白,“如话本子中说的那样?”
      “哪样?”
      钟渐清了清嗓子,突然凑过去,眼底光影迷离。慕清寂乍然怔住,只听钟渐毫无感情地开口:“亲我一口,别说闭嘴,命都给你。”

      慕清寂脸都绿了,钟渐乐不可支。

      他笑得俯在扶手上直不起腰,慕清寂看他半晌,意味深长:“若是你,也不是不可以。”

      “……”钟渐立马坐直了身子,温声道,“信中还说了什么吗?”

      “……没了。”慕清寂从信封中取出另一张素宣,“还有一张,上面什么都没有。”

      “那是恒叔另外写的。”钟渐慢条斯理从怀中取出一个小瓷瓶,“涂上这个。”
      他取出木塞,将瓶中淡红色的液体涂在纸上,少顷,纸上便显出墨色。是钟家势力这几日传来的消息,钟渐一目十行地看过去,在最后一条上顿了顿。
      ——锦都城北十里的一处庄子,昨日突起大火,沈家暗中遣人去查看情况,一无所获。恰好沈太师沈珂昨日抱病,打探的病因是气急攻心。

      钟恒怀疑那城北庄子是沈家一处势力据点,就是不知具体是做什么的,让沈珂气成这样。

      钟渐若有所思。
      慕清寂低头正给他剥荔枝,听到钟渐问:“你昨日从城北回来,那条路上的合欢林可开花了?”

      搭在荔枝壳上的修长手指微微一顿,慕清寂疑惑道:“我昨日未去过城北啊。”
      “更阑想去?”他剥完最后一个,拿起一旁的帕子擦了擦手指,“我们明日去看看?”
      言行毫无破绽。

      钟渐轻轻挑了挑眉,慕清寂理直气壮。

      “好吧,既然不是你做的。”钟渐转开目光,“那就没什么可报答的了。”
      “报答?”慕清寂耳朵一竖,“什么报答?”

      钟渐不说话,盯着他看。
      慕清寂微微咳了一声,知道瞒不过:“……也不算什么大事啦,那是沈珂养暗卫的地方。”

      昨日在去接钟渐的那天凌晨,慕清寂带着人,按照先前探子得到的消息,直接捣了沈家一处蓄养暗卫,收集情报的据点。
      沈氏的暗卫多是这几年来暗中流窜榜上有名的穷凶极恶之徒。慕清寂提着“十四州”,面具遮了上半张脸,风度翩翩笑意煦然,收剑时剑尖挑起一串血珠,他从一片死寂中走过,衣摆滴血不沾。
      晨星未熹,淡淡的几颗缀在灰蓝色的苍穹上,公子白衣长剑,美姿仪,却如修罗。

      让人一把火烧了庄子,他再快马加鞭赶回家中,沐浴更衣,直到一点血腥味都闻不到。而后峨冠博带,眉眼柔软,去接他心心念念的人。

      钟渐看他两眼,这人昨日在宫门外等他出来,气定神闲风姿轩昂,藏蓝色的大袖在风中舒卷,谁知那双拿着折扇的手曾握着杀人的剑,往沈氏心口狠狠捅下,不露端倪,拂衣而去。

      钟渐望着他,慕清寂赶在他之前开口:“没留破绽,沈家不知道。”
      “锦都城中能调用这样势力的人不多。”钟渐眉心微微蹙起,“沈珂不会想不到。”

      慕清寂折扇打开,在他耳边道:“北地有恶盗,有收集人眼珠的癖好。近日江湖有传言,说他要去往江南,正好路过锦都不是?”
      钟渐道:“消息是你放出来的?”

      “嗯哼。”慕清寂合上扇子,“沈氏的暗卫庄子我也是最近才查到,本来想暗中盯着。但杏林宴那天出事后,我就让人放出消息了。总要做些什么,给你出出气。”
      钟渐:“那恶盗会不会因此盯上你?”

      “他早死了。”慕清寂趴在他的椅子扶手上,“去年游历时正好遇上。他一直独来独往,我嫌他名字脏口,一直没和别人说。”
      眼巴巴看着钟渐,开始顺杆爬:“就是昨日为了嫁祸给他,不得已……呜呜呜还要挖眼珠,好恶心……”

      钟渐设身处地地一想,也觉得这样的事实在难为他:“是我带累你。”

      他刚要低头说些什么,没料想慕清寂骤然直起身,蜻蜓点水般在他唇边轻轻一触。

      钟渐蓦然睁大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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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9章 令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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