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伤别离
许是外面太亮堂,棚内略有些暗,正中处摆了张台案,案上一盏油灯,案后一人四十上下,身着绿色官服,正揭起茶盖喝着茶,右边挨着棚布摆着两排长条凳,应是巡逻队暂时歇息之处。
那人猛地见青纾奔进来,桌上的灯差点被她带进的风扑灭,登的心中腾起怒火:“何事如此惊慌!”
青纾忙赔了不是,述说着丢孩子之事。
“孩子丢了?多大的孩子啊?”桌后那人听了两句便打断了她的讲述,不耐烦的乜了她一眼,拎起他的茶杯,继续喝起茶来,边喝边漫不经心的问道,那语气就象在问她今日晚饭吃的什么。
“六岁。”青纾突然被他打断,只好停下回他的话。
“六岁?那不小了。”他将口中的一片茶叶啐回杯子,复盖上盖。
青纾一愣,不明白他这不小了是什么意思?
“我们在花灯街设的这些治安棚呢,是为了防范突发事件,缉拿违法犯纪之人的,不是用来帮你们寻猫啊狗啊的。今日自入夜来,单这寻人的案子我就接待了十几起。”他抖了抖手上的记录薄。
“一刻钟没见就哭天怆地的跑来报案,派了人出去,一转身又在身边找到了,逗我们玩吗?当我们都很闲是吧?小孩子嘛不是贪玩,就是贪吃,没准正蹲在哪个摊子前呢,那卖糖豆儿的,卖小玩意儿的,身后总跟着一大帮孩子,自己找找吧,啊!”那人将记录薄往桌上一丢。
“官爷,附近我全找遍了,我家阿璃特别乖,绝不会跟人乱跑,而且他走丢之时天上正放着烟火,大家都在看烟火,无人走动,烟火一停他人就不见了,准是被人贩子抱走了。”青纾听他将阿璃比作猫啊狗啊的,心中掠过一丝不快,但只能忍着气答道。
“烟火,烟火不就半刻钟前吗?半刻钟不见人你就跑来报案,都象你一样我们不得跑断腿,你这么肯定被人贩子抱走了,你亲眼看见的?”那人有些厌烦,声调硬了起来。
“……没有。”虽没亲眼所见,但青纾心中十分笃定,阿璃从来不是一个让人操心的孩子,绝不会没有交待一声就乱跑的,除了被人贩子抱走,不作他想。
“既然没有,就不要那么肯定。”那人冷冷甩出这句话。
“可大人就能如此肯定他不是被人贩子抓去了?是如果真被人贩子抓去了,耽搁了这么久,被带出了城卖去别处,那再想找到就难了。”青纾心气不平,忧心忡忡道。
“你这女子……行吧,我帮你记下,你也看到了巡逻队都出去了,我也无人可派,总不能我出去帮你找吧。”
他拿起笔,翻开桌上的记录薄,在本子上随意记了几个字,顾墨漓,六岁,男。
“身着紫色长袍,头上是碧玉银色发带。”青纾补充道。
他不耐烦的瞥了她一眼,大笔一挥在旁加了个紫字,又写了个玉字。
青纾见他如此草草了事,压抑着心中不快,口气尽量和缓的说道:“大人,不如你借我纸笔一用,我画张阿璃的画像,也方便各位巡捕查找。”
“行了,你当我这是什么地方。”那人将笔一丢。
青纾见他面色不豫,只好作罢。
“巡逻队一回来就能帮我去寻了吗?”
“那也要按顺序来,先报的案先办。”
青纾面色一白,还要等,心中忧急万分:“那前面……前面还有多少案子?”
“这个难道还要同你交待吗?等着吧。”说完依旧端起杯子,不再理她。
青纾无法,只得转身出了棚子。
街上依旧是灯火通明,热闹依旧,只余她惶急无助却求救无门,她无力地靠在路旁的树干上,发现汗水已侵湿了整片后背,脑中闪过一个个办法,回大理寺,可是大理寺今日全员派出了,只余许世谦一人,青纾摇摇头。
如果能找到裴、沈二人或许还有希望,以他们的地位和能力,一定能找到阿璃,青纾站直了身子,可是,去何处寻他们呢?
青纾不知,她正急着要找的两人,此刻就在她身后的望月楼上。
沈卓一向在女人面前能言善道,舌灿莲花,三言两语就将长公主和诸位夫人哄得花枝乱颤,相貌亦是不俗,身份也不差,几位夫人和姑娘渐渐也将视线落到了他身上。
这就是裴湛叫他来的目的,有他在裴湛自是卸去诸多不自在,等他谈笑风生一阵后,他靠近母亲,低声道:“今日大理寺上下都在街上值勤,我想去看看他们。”
他身为大理寺第二把交椅,自是不必上街值勤,不过作为一名新任长官,在这样的节日去慰劳一下下属,表达一下关切之情,对于拉近和下属之间的关系是极奏效的,长公主心中如何不明白。
只是对于他在这个时刻这种场合提出要走,心中有一丝不悦,但这个理由确又让她无法拒绝,儿子年纪轻轻坐上高位,自是需要一些助力,自己怎能阻拦,只好点头同意,低声嘱咐他快去快回。
裴湛如蒙赦令,忙起身告辞,拍了拍沈卓的肩膀暗示他继续,自己则轻快地下了楼,正坐在一楼角落吃着瓜子的裴七忙起身跟上。
正当青纾她心急如焚不知该何去何从之际,忽闻得有人喊她:
“顾掌柜,你如何在此?”
一队巡逻队正好收队回来,里面有两位正是大理寺的司直,也是铺子里的常客,一眼认出棚后的青纾。
“阮司直、周司直。”青纾仿佛见到亲人般激动不已,忙上前将阿璃走丢的事简明扼要地说了一遍。
“顾掌柜你别急,我们这一路今日归这京兆府的刘参军调度,待我们禀明了刘参军,即刻随你去寻人。”阮司直指了指棚内的坐着的那位。
想到那人刚才的态度,青纾心中有些不安,不过大理寺官差的面子或许那人会给一些吧,还是抱着希望跟了进去。
阮、周二位司直随队交了差事,把青纾的事跟刘参军一说,表示想即刻出队寻人。
“原来是二位司直的熟人,原本啊兄弟我自当给二位方便,只是今日花灯节,还是得照章办事不是?你们看看,”刘参军抖着手中记录薄。
“这还有许多宗案子等着去办呢,得按规矩一个个来不是。这下一个呢,我看看,是礼部关大人家的五夫人,观灯的时候丢了只猫,是只白猫,头顶上一块黑毛,名唤雪奴,快去寻吧,寻到了直接送到关大人府上。”
“刘参军,事有轻重缓急,那关大人家不过丢了只猫,这位顾掌柜丢的是个孩子,人命关天,不如还是先寻孩子吧。”阮司直上前一步,强压着心中的怒火,口气有些不豫。
不过一个京兆府的参军,平日里哪轮得到他在他们面前大嗓门说话,如今一时受他调派,他却摆起了长官的架势。
队中其他人也围上前表示愿意先寻孩子。
这刘参军原是京兆府一个司户参军,每日里负责街坊地面的零碎小事,无论是大理寺还是皇城司的下级官员在他面前都是高高在上的。
今日因这花灯节,所有衙门下属官员全部支援京兆府,自已因此得以调度这些人,不免有些拿大,如今看这些人不听他的安排,顿时脸一绷,声调高昂起来。
“阮司直,今日你既然安排在我处,就须得听从我刘老三的调度,谁也不必多说,寻猫去。”
阮司直不禁愕然,见此人拿着鸡毛当令箭,心里的火直往上窜。冷笑一声:“我今日还就不听你调度又当如何,一只猫还能比一条人命重要吗?我还就不信了,我偏要去寻人。”转身欲走。
“你给我站住。你要知道今日过后值勤记录是由参军写的,你敢走我就在你的记录上写上“不有调配,严重失职”,到时看你们大理寺会如何处置。”
“你……”阮司直立住。
二人一个怒目圆瞪,一个脸红脖子粗,棚内的紧张气氛瞬间加剧了。
眼看着刚刚燃起的一点希望又一次破灭了,还给阮司直惹了麻烦,青纾心中一片凄苦,忙欲上前劝解。
正当此时,忽听得一个熟悉的声音:“发生何事?”
众人回头,棚外月光下裴湛如清风朗月般立在门前。
原来他从望月楼下来见到一队巡逻队收队,见里面有大理寺的人,就想过来瞧瞧慰问一番,不料却见着了剑拔驽张的情形。
“少卿大人。”阮司直最先反应过来,忙奔了出来,简略把事情说了一遍。
棚中原比外面要暗些,他竟没看见顾青纾竟然在里面。
“裴大人,阿璃不见了……”青纾跟着从里面奔出来,见到裴湛,她双眼含泪,一阵悲痛连带着委屈涌了上来,
“别担心,我马上让人去找。”裴湛见她孤苦无依、柔弱无助,眼中泫然欲泣,心中不禁一痛,上前扶住她双肩,柔声安慰。
安慰她几句手,双眼扫向棚内的刘参军,目光咄咄。
刘参军见他的眉间隐着明显的不悦之色,似乎和那位女子关系不浅,心中一凛,忙上前见礼:“原来是少卿大人亲至,一场误会,一场误会。”
“为何不派人出去寻人。”裴湛冷声问道。
“下官也是按规矩办事嘛,今日报案的着实多了些,只得一件件来。”刘参军指了指桌上的记录薄,面露为难之色,表示自己是照章办事。
裴湛径直走到桌前拿起记录薄翻了翻:“礼部关大人家的五夫人丢了只白猫,头顶上一块黑毛,名唤雪奴。户部孙侍郎家夫人丢了枚金镶红宝石耳环,状似石榴花,刑部……怎么,只有各官员家眷遗失了物品吗?”
刘参军顿时面色讪讪。
“原来有两本。”裴湛很快发现了猫腻,记录薄分为两部分,一部分记录各官眷丢失之物,另一部分则是普通百姓的,而且二者的记录方式也极大不同。
“走失六岁男童,五岁女童,钱袋一个,五两银。”
“猫和耳环记得如此详尽,丢了人和钱袋描述的却如此简单,刘参军真是办的好差啊。”
被他威压的眼神迫得头也不敢抬,缩在一旁,裴湛这会也没空收拾他,面向众人。
“由于刘参军严重失职,此处由我代为接管。”
他看向阮周两司直:“你们二人都认得阿璃,各自去通知这条街上所有的巡逻队,将阿璃的容貌特征描述给他们,让他们帮助寻找。”
青纾忙拿起一旁的纸笔,刷刷几笔画出阿璃的相貌。
“队中可有京兆府的兄弟。”
一人出列:“卑职是京兆府的捕快。”
“好,刚才的事你都听见了,孩子极有可能被人贩子抱走了,城中三教九流你们是最熟悉的,你立刻去找你们京兆府少尹周同,让他带人去端了他们的老窝。”
“裴七何在。”
裴七迅速出现在门前:“在。”
“你立刻赶往城防署,通知四门严查出城之人。”
青纾忙把画好的几张头像一一递给他们。
“速去,如有消息速回此地复命。”
“是。”众人领命而去。
在裴湛紧急布防之时,青纾逐渐冷静下来,回忆着当时的情景和糖水铺子的周边环境,想着有什么可以帮助寻人的细节。
猛得忆起糖水铺子旁似乎有一条小巷,如果人贩子是在糖水铺子门前掳的人,极有可能选择从小巷避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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