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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十五.第三回合
这三月春猎,是一场暗地里的武力与射艺比拼,大家都攀比,谁的猎物更多,谁的猎物更大更凶猛。
只有晏相公晏大人,去了一趟山里面,捡了两只幼熊崽崽回来。
人家都是猎杀,他是要收养。
待回到那半山腰的营地里,就被团团围住了,一时风靡全场。
尤其是那些贵女们,没怎么见过兽物幼崽,觉得稀奇,也觉得晏大人好玩,便都来看那黑乎乎的小熊,又七手八脚地,拿些乱七八糟地东西来喂。
晏西棠被那一群女郎围在中间,还认真地替熊崽挑拣鉴别着那些递来的食物,太硬的不让吃,太哽的不让吃,只捡些汤汁的,软和的食物来喂。
就还真像个熊爹爹一般。
夜鸣珂便默默地走开。
小皇帝站在高处,将这灯火连营的阵仗看了看,便与她说,许他就在这里祭祀。
说是既然效仿那草原部落的习俗,那就不要在行宫中去,因袭那文质彬彬的繁文缛节,就这旷野山中,更能告慰祖先父母,通达天地神灵。
琳琅长公主想了想,觉得也还使得,就让将行宫的礼仪事物搬过来,在那营地高处,起了祭坛。
又索性让宫人搭帐,让行宫里面的,那些矜持的贵家闺秀们也好,那些浩命夫人,太妃娘娘也罢,反正,愿意来住帐篷的,都来。
总要幕天席地,在山中住上一宿,这才真算是亲近了山林与自然。
她也知道,大约这才是皇帝想在山中祭祀的本意,也就是想在这旷野篝火,狂欢氛围中,玩一宿。
大兴重文。质胜文则野,文胜质则史,文质彬彬,然后君子。本是讲究的文质相济,有个平衡。然而,礼仪规矩如架上叠床,层层叠叠多了以后,难免虚浮,少了“野”的血性。
这种山林春猎场合中,粗犷一点,也无妨。
一通准备过后,烈烈夜风中,旌旗飘摇,鼓乐节拍中,酒肉飘香。
营中众人齐齐聚拢,静静等待。
熊熊火光中,少年天子走上祭坛,跟随礼官祭拜,告词,散酒。
行一场以亲猎的牺牲献告祖先的祭礼。
待那牺牲烈酒敬献完毕,皇帝手执那只倒扣至酒尽的空碗,讲了一番自由发挥的言辞——
“今日猎熊,朕深有感触。当朕手执长矛,等着那头从熊窝中冲出的黑熊之时,其实,朕心中是害怕的,直想扔了长矛就跑……”
高台下那些年轻儿郎们,便应景地哄笑。倒不是敢于嘲笑小天子,而是那山中野地里,似乎消弭了等级规矩,要有些这样的气氛而已。
“然而,朕还是稳住了。……那时,似乎觉得,先皇就在某处,看着朕呢。先皇的在天之灵,就在朕看不见的某处,护佑着朕,也考验着朕呢……所以,朕想,不能后退,因为,猎熊成年,这是朕长到今日,应当完成的一个证明!证明自己,体魄强健,沉着勇敢,已经具备足够的勇气与胆量,去尽一个君王应尽的责任。因此,这猎熊本身,也是朕应当完成的一个责任!就好像,朕继承了这大兴皇位,就应当护佑江山社稷,护佑黎明百姓一样。再难,再怕,朕也不能后退,因为,这就是朕生为天子的责任!”
少年天子说话,奶声未褪,又带些变声的哑色。发自肺腑,抑扬顿挫地说来,颇有些让人动容的感染力。
众人便开始鼓掌,叫好。
“这猎熊时所感,为其一;其二,当朕猎杀了这熊,割下熊头之时,熊窝中竟跑出两只幼崽,就是现在晏师傅手上那两只……两只幼熊流连在熊头边上,想要掰开熊头的眼睛,呜咽不已,不舍离去……”
小天子低沉了声线,哀肃了神色,众人亦跟着静默下来。
“琳琅皇姐宅心仁厚,看得声泪俱下,朕遂无言,无泪,但也颇有触动。母熊护崽,母死遗孤,触景伤情,朕既感念当年母后自绝认罪,保朕姐弟二人周全的护犊之情,也感念琳琅皇姐这些年来,誓不婚嫁,蹉跎着年岁,全心全意陪伴与教导朕成长的爱护之心,匡扶之功……”
少年一番惆怅追忆与真挚感念,突然又再一次郑重严肃了声色,将手中倒扣的空碗递与礼官,然后从听枫手上接过一只羽箭,双手高擎着,掷地有声:
“苍天有眼,先祖有灵,父皇母后在上,台下诸位见证,我夜青岚,青州夜氏第十三代孙,大兴景和天子,在此起誓,其一,朕此生,将铭记今日这母熊护子,母死子伤之景,感念天理人伦,心怀苍生疾苦,绝不滥杀无辜;其二,今日之仪毕,朕即成年,琳琅皇姐誓不婚嫁的誓言,到处为止!并且,朕将铭记皇姐之恩,无论今后,皇姐嫁与谁家,军侯也好,重臣也罢,朕绝不猜忌!”
台下众人尚未有反应,便听得干脆一声断响,天子折断手中羽箭,立了誓言:
“如有违誓,当如此箭!”
台下静默少息,突然明白过来,这是一件应该欢喜的事情。
天子立誓,显仁爱之心,还有,那长得跟天仙一般的长公主,突然解除了不婚不嫁的魔咒封印,人人可求之。
于是,掌声,呼声,一浪接了一浪地,起来。
“喝酒!跳舞!”
少年天子听得兴奋了,面色泛起潮红,将手中断箭一扔,高喊着,跳下高台,往人群中去。
该做的,做到了,该说的,也说完了,接下来,该尽情地,玩耍了。
那手中的火把,纷纷投入火堆,变成了一堆大而明亮的篝火;那煌煌钟鼓礼乐,变成了欢腾的丝竹节拍;那祭祀的烈酒,纷纷灌入酒壶,变成了助兴的芬芳引子;那敬献的牺牲,也要割成小块,分而食之,遂变成了火架上的滋滋炙肉。
营中众人,不分男女,不拘身份,变成了一群一边喝酒吃肉,一边跳舞欢笑的疯子。
夜鸣珂本是站在一边的,心头还在想,小皇帝的话,明澈而清晰,高明而真挚,弯来弯去,似乎就是为了那一句——无论她嫁与谁,他绝不猜忌!就像是在给晏西棠量身定做,扫清路障一般,她有些怀疑是晏西棠教他说的,或者说,至少,是被晏西棠明里暗里地诱导成那个样子的。
还没怎么反应过来呢,就被拉入了人群,也不知是谁递来的酒囊子,硬塞到嘴边来被灌了几口鹿血酒,然后,就被拉着跳舞。
大家都知,她自己也知,今夜,她是那个被解了禁的公主。
跳着跳着,也就跟着变成了个鬼样子,开心的鬼样子。
那些精力过剩的儿郎们,最喜欢玩的,就是举高高,甩圈圈。
把牵到手的女郎,双手扶住细腰,像个小孩儿一般,举过头顶,然后,原地打旋,转个十圈八圈地,不手软,不松劲,不晕眩,不偏倒。
暗地里,拼的是男子的手劲腰劲,比的是力量与强健。
再暗地里,是享受那一声女郎被举到高处,甩在空中时的惊吓尖叫,仿佛带来那种犹如撩拨心弦般的欢乐。
更暗地里,是偷一口那柔软腰肢在手,女人馨香萦绕,软香温玉在怀的销魂感受。
不论身份,只要是进了跳舞人群的,牵到手的女郎,都可以抱起来,转圈圈。
这可是中规中矩的日常平时,想不得,求不得的。
遂趁机寻欢,及时行乐。
夜鸣珂就觉得,被不断地掐住腰,举起来,旋得她惊叫连连,喊哑了声气,都不得消停。
被人放下,被人举起。被人甩成陀螺,还不停下;被人抱在怀里,克制而逾越地偷一口香。
她还不能恼,倒也没怎么恼。
这种时候,图的就是个打破规矩与仪礼的宣泄与奔放。
她就是个让大家开心的吉祥物,然后,也被这些开心的人,逗得很开心。
从篝火的这一头,转到那一头,再从那一头,又转回这一头,看不清是谁,在举她,在甩她,在轻轻地贴面香她。
芬芳酒气,男子粗息,女子尖叫,在熊熊火光,欢腾乐声中,混杂,喧嚣。
终于,被甩到了跳舞的人群边上,一个没站稳,踉跄了两步,便扑在了一个人面前。
晏大人安静地,坐在一堆小小的火堆旁,一手臂弯里,挤着两只当他是爹的熊崽崽,一只手,举着一只竹签,串着一只麻雀,在火上认真地烤呢。
一脸的沉静,远离欢乐的沉静。
动了动眼皮,转了转眼眸,看了看一头撞到脚边的女郎,有种怪怪的落寂,像是不悦。
夜鸣珂被甩得太久,此时停下来,方觉晕眩,就那么趴在男子脚边,一时也爬不起来,只得仰面,那一张灿烂的笑颜,去看他。
有些忘了自己是谁的那种开心,亦有种觉得自己像一朵盛开的花儿一般的绽放。
晏西棠举起那只串雀肉的竹签,虚指在她脸侧,拔凉拔凉地说:
“你脸上,有烟灰……”
在她开心到巅峰时,给她泼了一盆冷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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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十五.第三回合,公主胜。公主的人生巅峰啊,所有人都可以来追求了。也是晏大人的人生低谷,大人怎么高兴得起来啊,处心积虑营造出来的局面,却被别人抱起来举高高,甩圈圈……
大人,你怎么不去举高高,甩圈圈啊。
大人说:我一介书生,手无缚鸡之力,举不动。
大人不要谦虚嘛,下一章,让你一个人慢慢举,尽情举。
大人说: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