暧昧

　　在家休息的这两天方烁除了按时按照高考作息做模拟试卷之外，终于有了机会把自己之前整理的易错点和那些自己怎么也记不住的东西再梳理一次。这些东西虽然很杂背起来却不难，也没什么压力。相当于在调节自己的心态。
　　方灿每天上学之前都要悄悄推门进来看看自己有没有起床，这种自己不需要去学校的，待在家里的感觉对于他们俩来说都很新鲜。爸妈也都尽量小声的交谈，也不再对他唠唠叨叨不想影响到他复习。
　　说是复习，但其实自己很清楚，这几天时间根本不够他再去看什么。最大的作用就是让他适应高考的作息时间，还有调整最好的心态去面对高考。
　　童赫每天都比自己还紧张，每天放学回家第一件事就是问他的复习情况。倒是他自己从容的多，平时一模二模都只有一晚上时间去复习，这回不仅时间充裕起来，而且终于有了足够的睡眠时间。
　　空闲时间方烁还是会看看微博和空间动态，好像全世界除了高考生其他人都在紧张。刷到一条动态：“高考生--死者目前情绪稳定。”
　　方烁笑了一下，微信弹出一条消息，看到老郭在班群里艾特大家。
　　[郭老师：大家明天来学校，去尚行楼拿自己的高考档案。拿到以后不要拆开，交给大学的负责人。]
　　对于其他人来说可能会嫌跑一趟学校麻烦，但是方烁不一样。
　　又有理由在学校看他了。
　　从高考接近就开始倒数着日子，每天都在放学时候可以见到他，每天一次。一天比一天少，他穿着校服的样子，他的神情，他的眉眼，他的举止。都要仔细努力的记住，但是每次都不够，需要一遍一遍的看他才好把他的每个细节都记清楚。大到他的不同情绪，小到他的眉眼的弧度。
　　第二天方烁披了件外套就出门了，像往常一样骑车去学校，教学楼里其他年级都在上课。方烁把自行车放好以后就往尚行楼走，眼睛忍不住往童赫他们班教室的方向瞟。可是他今天没戴眼镜，只能远远的看到一片模模糊糊的穿着校服的人。
　　方烁眯起眼睛仔细的想看清教室里的人，突然后面传来了一声：“烁儿！”
　　不用回头，都知道是马晓。方烁回过头，马晓走过来一把揉乱了方烁的头发。“看什么呢，咱不是去尚行楼取资料吗？”
　　“看人。”方烁冷冷的说了一声。
　　马晓又发出了“啧啧啧”的声音，往方烁刚才盯着的方向瞟了一眼，是之前两个人活动课在外面碰到童赫那天正对的那个教室。
　　尚行楼的档案室门口排的都是人，方烁完全没想到会耗费这么长时间排队，就只带了手机过来。马晓跟洪逸两个人在旁边聊天，方烁就靠在墙上听着，时不时看一眼手机。
　　他在干什么呢？现在应该是活动课了。
　　那，是不是自己可以再次装作不刻意的样子过去看看他？
　　方烁想着点开了童赫的聊天框。
　　[甲状腺激素：我现在在学校，你在班里吗？]
　　发完以后马上锁屏，把目光转到前面的队伍，还有很多人在排队，可是他根本没在意这些，思绪还在刚才那条消息上飘着。又点开手机屏幕，没有回复，反复几次也没收到消息。方烁以不可闻的声音叹了口气，不知道是因为什么，是因为队伍长吗……
　　越想着自己最后一次在学校看到他，不能因为他不回消息就失去这个机会。方烁抓紧手机，复又松开。
　　“马晓。”方烁叫了一声这个正跟洪逸说话的人的名字。
　　马晓回过头，“怎么啦？”
　　“你一会儿拿完档案，能不能，陪我去一趟教学楼。”方烁刚才还很有底气，但是因为害怕根本看不到童赫，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心里暗暗给自己翻了个白眼，自己何时这样纠结怯懦过，说出来都丢人。
　　“行啊。”马晓回答的干脆，根本没问方烁是因为什么去教学楼，倒让他松了一口气。
　　马晓回头看了一眼手机，嘴角微微上扬，他心里太清楚了，方烁想干什么可瞒不住他。
　　此刻童赫根本没有看到手机，甚至不知道方烁现在就在学校里。校园歌手大赛在方烁备考的时候已经进入了总决赛，现在在最终总决赛的彩排阶段，不过因为高考要占用学校作为考场，决赛延期到高考后上课的第一个周五。
　　童赫在大礼堂的后台上传自己的bgm，这个版本是自己又重新改过的。但是好像格式有点问题，礼堂的电脑有年头了，根本打不开。负责电脑的女生在旁边刷着手机，也没提供什么技术支持，童赫无奈的叹了口气，
　　蒋安正好走过来，“轮到你彩排了，你怎么还在这儿啊？”
　　童赫让了个地方，指了指电脑，“我的bgm传不上去。”
　　“啊？我看看。”蒋安凑过来，他也不是很精通电脑，也没法帮上什么忙。
　　蒋安抿抿嘴，想了想。“你这个歌是原创吗？”
　　“不是，是改编。”童赫说着，又看了一眼电脑。
　　“这……你要不试试吉他弹唱什么的？”蒋安说着朝角落里的乐器扬了扬下巴。
　　童赫摇摇头，看了一眼台上，灯光都已经调试好了，就差他就位了。礼堂里没有观众，都是些学生会的工作人员。童赫看了那群人一眼，在舞台旁边挤在钢琴凳坐在一起。
　　钢琴？
　　“那个钢琴能用吗？”童赫说着，蒋安顺着他眼神的方向看过去。
　　“能，你要用吗？”蒋安问。
　　童赫点头，蒋安冲他比了一个OK的手势，拿起对讲机。“钢琴前面是哪个部的人，去观众席休息去，选手要用钢琴。”
　　台下一个部长听到对讲机的声音，从座位上站起来，示意自己部员下来。
　　“你去吧，可以用了。”蒋安说着拿了一个话筒打开递给他。
　　“谢谢蒋哥。”童赫说完，接过话筒。
　　童赫在钢琴前坐定，把话筒夹在麦架上，话筒碰到话筒架从音响里传出一声闷响，他抬手又调整了一下位置。灯光暗了下来，等着童赫准备完毕。触摸到黑白键，冰冷的触感一下子让记忆涌了上来，回到了小时候的午后。他和爷爷坐着一个钢琴凳，跟着他一起弹钢琴，奶奶从厨房里端出来切好的西瓜，把手在围裙上擦擦，走过来看爷孙俩弹琴，奶奶的手放在爷爷的肩膀上轻轻的打着节拍。
　　那时候，他们都是笑着的。
　　那时候，爷爷也还在。
　　童赫想到这里，鼻尖泛起一阵酸楚，他闭上眼睛，睫毛都在颤抖。深呼吸一下，对后台的方向点了点头。
　　灯光亮起来，都聚拢在他的身上。他抬手开始在黑白键上弹奏。

　　此时的方烁已经拿到了档案，站在童赫他们班的教室门口往里张望。
　　童赫不在座位上，也没有回消息。方烁时不时打开手机屏幕，也没有新消息进来。马晓靠在墙上看着手机，似乎没介意方烁耽误的时间。
　　方烁看了一眼时间，今天也不是童赫播音，但是他人又不在教室。活动课马上就要结束了，也迟迟不见他回来。
　　“晓儿，真不好意思耽误你时间。”方烁对着马晓抱歉的说着，手不自主的攥紧了手机。“再等5分钟可以吗……”
　　马晓抬起头，看到方烁的表情，愣了一下。这样的神情还是第一次看到出现在他的脸上，方烁的眼尾有点红，眉头也皱了起来，但是又努力想维持正常的表情，不让自己的焦急无措被看穿，一双眼睛别扭又有点好看。
　　“没事没事，又不在这几分钟，这两天怎么学也学不成状元不是。”马晓把手机收起来，拍了一下方烁的肩膀。
　　陆陆续续的有同学走进班里，走过的几个人都侧目注意到了穿着便装的方烁和马晓。之前表白墙和年级排行榜的事情，本就让很多人认识了这个“风云人物”。再加上高三都已经毕业了，出现在高一的班级门口，实在是很难不引人注目。
　　方烁想到自己如果错过了这次，就再没什么正大光明的理由见他了，就没有精力去在乎这些目光了。脑子里乱哄哄的，自己的言行和举止好像都不再是经过思考做的，而是下意识的行为。
　　童赫全然不知道方烁一直在等他，彩排结束的时候还有几分钟就要上课了，也没时间看手机，快步往教室走。
　　远远的看到一个身影站在班门口，不由得心头一阵轻颤，连他自己都始料未及。连忙把堆到手肘的校服袖子扯下来，又抬手摸了摸领子，确定它没有翘起来。他可不想再在方烁面前出丑了，上次就已经够让他尴尬了。
　　他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现在这个样子，像极了一个青春懵懂的少年第一次去赴喜欢的人约会那般无措。
　　唯有自己，是身在其中而迷迷糊糊。
　　又或者说，唯有他们两个人，在遇到对方时候就忘了一切动作和神情是多么的暧昧，还在小心的试探，偷偷的猜测。因为试探而忐忑，因为猜测的结果而暗喜抑或失落。
　　方烁看到童赫走过来，忘了自己还没跟马晓说过自己要见谁，一下抓紧了马晓的胳膊。小声的说：“他来了。”
　　马晓感觉到方烁抓着自己的手在轻轻的颤抖，而方烁自己却全然不知，慌乱的不知所措。
　　方烁的一切行为，都是大家所陌生的样子，包括他自己。
　　童赫走过来，冲方烁挥手，他已经在刚才走过来短短的这段路，把自己紧张热烈的眼神掩饰的差不多了，表现得好像没有对于方烁的出现有多惊喜。
　　方烁看到童赫过来，根本没有注意看他的眼神，自己就已经乱了阵脚。
　　“我就来看你一眼，没事了，拜拜。”方烁说完，拉着马晓就转身往教学楼门口走。
　　马晓显然没反应过来，“啊？”身子被方烁扯得向前走，但是还是回头看着微笑着的童赫。
　　“诶诶，你等这么长时间就看这么一眼啊？”马晓说话的声音不小，童赫听的清清楚楚。
　　童赫怔了一下走进教室，拿出手机，看到了方烁大概20多分钟前发给他的消息。
　　他等了自己这么长时间，就为了看一眼吗？
　　童赫有点后悔自己刚才为什么要装作不在意的样子，又从班里走出去，看着方烁往前走的背影。光是从背影都能想到，他大概是在害羞的。
　　马晓又一次回头，看到了复从班里出来的童赫。立在门口，专注的看着方烁的背影。童赫注意到马晓在看自己，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马晓满意的带着笑意回头。
　　方烁一头雾水，“你笑什么？”
　　“等一会儿从教学楼出去跟你说。”马晓说着拍了拍方烁。
　　方烁一脸疑惑的跟着马晓走出教学楼，“说吧，刚才笑什么？”
　　“我刚才看到童赫又从班里出来，看你背影。”马晓说着又笑起来，不同于平时跟他开玩笑的表情，而是一种温暖又奇怪的笑。
　　不管是不是真的，方烁心跳像漏了一拍，一种不真实的悬空感从脚底升腾起来。
　　“真的假的，你骗我呢吧。”方烁不想轻易相信，好像相信了就会变成假的一样。
　　“真的，我没骗你。”马晓笑着，看着方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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