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之渊源

作者:死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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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还爱你,你呢


      医务室,我看着医生在玻璃柜后翻找半天终于不知从哪个旮旯里翻出针线包,还露出一脸惊喜的表情,默默擦了把汗。然后这位头发也没有了的老医生,颤颤巍巍费了半天劲穿好针,举着针线一步一步朝我走来,昏花的老眼射出两道跃跃欲试的精光,我立刻站起来夺门而逃——
      被温诺一把抓住,按在椅子上。
      我眼睁睁看着老医生给我消毒,满脑子都是他要是不小心把我扎成脑残了怎么办……
      针扎在皮肤上,我猜测着它会冰凉得像一块埋在北极冰川里的铁,还是烫得像刚出锅炉还红得滋滋作响的铁……其实有时候冰冷的东西甫一摸很像被烫到了,冻伤和烫伤的最初印象很相似,都是肌肤忍受不了的异常温度,所以说也许“被冰冷灼伤”这句话在某种程度上是成立的……
      我胡思乱想的时候,老医生跟我说结束了。
      唉?
      我睁眼,老医生正在收针,温诺一只手搭在我肩膀上,正将血光收起,促狭地看着我。
      “如果是躲在巢穴里嗷嗷待哺的幼鸟的话,可能会疼死吧。”他跟我说,声音幽幽的像奔流在黑暗洞穴里的溪水,“你知道雏鹰是怎么学会飞的么?老鹰把它从悬崖绝壁丢下去,如果它学不会,就要被摔死,给它的时间只有悬崖到地面坠落的那短短一瞬而已。这就是法则。”他笑了笑,“但是,在雏鹰的翅膀还没有硬朗起来之前,老鹰不会把它丢下去的。”
      我说:“你是想说你是我爸爸吗?”
      他微笑:“你知道我想说什么的。”
      老医生给我抹药、缠绷带,打结的时候猛一收紧,我疼得倒吸一口气。
      老医生还责怪地看着我:“小姑娘你疼就早说啊,刚才缝针的时候眉毛都没皱一下,我还以为你不疼呢。”
      那你也不能下死手啊!
      我疼得眼泪乱转,嘟囔着:“疼就哭,这不是很正常么,哭出来舒服的是自己,干吗要忍着取悦别人。”
      温诺看着我,目光转深,似乎若有所思,在老医生转身拿药的时候,一把扯起我用力地吻住……又眨眼间松开,没事人似的去接药,把我丢在那儿风中凌乱。
      我以为他是一时失控,然而在我们走出医务室,走到空无一人的走廊时,他把药塞进我手里,空出手按着我肩膀压到墙上头一偏一番深深长长的吻……热火燎原。在我推他时把我拉近,臂膀捆着我的肩膀和手臂,一只手按住我后颈非要逼我迎接过去。他咬我的嘴唇,纠缠我的唇舌,舔舐吸吮,辗转盘绕,更过分地用掌心抚摸我的后背,用最野蛮的方式抢夺和占领。
      末了,我看见他银眸里的自己,急喘着气,嘴唇红润得过分,苍白的脸染上不正常的潮红,就像爱丽丝用红颜料涂抹的白玫瑰,那么刺眼,那么突兀。他的眼眸剔透、冷澈,流转成冷傲的寒光,也映出我的愤怒。
      可我被他困在臂膀和胸膛之内,无路可逃。
      他俯下脸来注视我,拇指轻轻蹭过我的眼睛和鼻尖,最后停在唇瓣中央,轻轻施力,描绘着我的唇形,不知为什么笑起来,银眸滑过愉悦的色彩,就像一只蝴蝶轻轻落在柔弱的花瓣,激起了小小的颤动。
      “唔,还是你的最好吃。”他画着我的唇,这么跟我说。
      我想,如果有一天比他厉害了,我肯定第一个打死他。
      唉,真会有那么一天么……
      他的手顺势滑落下来勾起我下巴,抬高我的脸,我眼前迅速落下来一片黑暗:“我是认真的。”再次覆住我的唇。
      为什么还来……
      他一条手臂圈住我瘫软的腰身把我跟他贴紧,另一只手仍按着我后颈,不让我退,一次次尽情玩弄着这隅柔软之地。
      最后,他靠在我耳边,低低呓语着:“我想你了。”然后笑了笑,“不想跟我一起看风景的话,明嘉,那就算了。”
      他闭上眼,低低叹口气。
      “算了。”
      我后来才迟钝地发现,好像,每次哭得可怜的都是我,每次妥协让步的都是他。
      他也不好受么?他比我更不好受么?
      如果有一天他不让步了呢?我是否能像他一样退让?我一直认为自己的原则那么宝贵,绝不能妥协,可他的原则就不宝贵吗?我让他尊重我,那我尊重他了吗?
      真的是这样啊……我,就像一个哭闹任性的小孩子一样,究竟凭什么要求别人包容我忍让我?如果双方都不让步,舞蹈还怎么跳得下去?
      在我忍不住垂眸掉下泪来,在他不解地唤我名字的时候,我抱住他的脖子,埋进他颈窝里低声说了句:“对不起……”
      该道歉的是我。
      他僵了很久,在我把眼泪都蹭在他胸口衣服上时,哎一声,说着“别弄脏我衣服”却用力把我牢牢抱紧。他想吻我额头,结果吻在绷带上,有点可惜地叹口气,抚摸我的发,简直把我整个人从头到脚都藏进他怀里了。
      身体与身体紧密贴合的感觉,一直都这么安稳。
      我脸蛋陷在他胸口,可以感觉到薄薄衣衫下微微起伏的肌理,鼻子嗅到他身上清淡的某种名牌香水的味道,这掩盖了他本来略显冰冽的气息。
      他怀抱着我,揉着我的发,突然来了一句:“不是说恋爱中的女人很少用理性思考么?明嘉体内果然藏着半个男人的灵魂啊……”
      “……”
      “明嘉?累了?睡着了吗?”
      “没有,我觉得你也许说得对。”
      这下,反而是他不自在了。
      “我真的觉得宋晓倩的唇软软的好像很甜、很Q,想咬一口……”
      他倒吸一口凉气,推开我,几乎是审视地盯着我:“所以说,我的情敌已经要扩大到雌性动物了么?”
      我眨巴着眼睛,作无辜状。
      他又问我:“你真的想亲她?”
      我只好安慰他:“可能……我只是喜欢她擦的唇蜜。”
      “可我不喜欢,看上去油腻腻的,我不想亲你的时候吃进去其他东西。”他抚唇想了想,“就像一壶竹酒掺入了杂质,本是清寒甘冽,却变得甜腻黏稠。”
      我们两个在讨论什么啊……还有你这比喻怎么这么色情啊……
      “这可是有关我接触体验的事啊,明嘉,别那么儿戏。”他还挺严肃地指责我。
      “哦。”我无力,推开他转身走。
      “你去哪?”他还沉浸在刚才的话题里,考虑着如何劝说我放弃那个影响他“接触体验”的念头。
      “回教室。顺便说一句,我是骗你的,唇蜜的事。”
      “嗯?”他两步跟上我,长长手指一收握住我的手,“今晚来我家?”
      我垂着眼,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两个人沉默着走出门,沿着小路朝教学楼走。天空不知何时又飘起了小雪,白茫茫的,盘旋在上空,如一只只折翼的碟。
      我正昂头看雪,温诺平淡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我命人把玫瑰全拔了。”
      “……什么?”我愣愣地看他。
      他注视着远方不知名的某处,那里只有一线不切实际的白,感受到我的惊讶,他微侧过脸,银眸里漂浮着冷酷的笑意:“以后也好避免误伤,怎么了?”
      我抿唇,摇头。
      他突然笑了一声,自嘲道:“也许我也在迁怒吧。”
      我沉默不语。
      雪花滑过眼帘,我呼出淡淡的白气。
      “前天晚上是圣诞节,你知道么?”他依然侧眸注视着我,“我已经很久没过圣诞节了,我准备了很久,叫人做了一棵巨大的圣诞树,树顶可以碰到天花板吊灯那么高,上面挂满了礼物;还做了一盒不是很甜的水果蛋糕,像个小城堡,最顶层全是水果,但都用朗姆酒浸泡过了,因为我想骗你吃掉然后看看你酒醉的样子。我想象过,脸颊和嘴唇红如滴血、身子却酥软如棉的你,一定很可爱吧。可是后来,还是让人全都撤走了,我想跟你一起做也许会更有趣吧,因为这样我就有机会把奶油全倒在你脸上了。”
      他想象着未实现的恶作剧笑出声,眼睛奇异地亮起来,又很快收束住。
      “很可笑吧,明嘉,明明是神的弃子,对神憎恨到极致,我们还会过圣诞节。不是为神,是为我们自己。”他轻声道,声音融在凉凉的风雪里,“我们尽力保持着活人的生活方式。保持?不,该说是模仿吧。”
      我真想喝止他,别再说了,别再让我为你难过了。
      他目光由深变回淡冷,像一杯加冰威士忌,冰块融化和酒融为一体,银眸含笑地看向我:“明嘉,晚上到我家来吧,水果蛋糕不吃会坏的。”
      “……嗯。”
      “我还有一份礼物要送给你。”他指尖挑开我乱飞的碎发,弯下身靠近我,沁满温柔的银眸凝视我的眼睛,“明嘉,你还爱我吗?”
      我几乎要哭出来了,一拳捶向他肩膀:“不爱你就不会为你哭了。”
      他反握住我的拳头一拉,我跌进他怀里,抱得我双脚离了地,身体和身体密不透风地贴在一起,肌肤隔着衣料相蹭着,分外亲昵。他仰头哈哈笑起来,扬声道:“我还怕自己把你的爱挥霍一空了呢!我还打算,只要你不哭,我就一直欺负你、不理你,直到你脆弱地哭出来,那时候我才有借口接近你拥抱你。”
      “你一直很恶劣。”
      “呵……是啊,一直很恶劣。”
      他轻声赞同,也不管雪地里冷不冷会不会有人来,头一低再次吻住我,很久很久也不愿放手。
      额角缝了四针,其他伤口擦了药用绷带缠了两圈,帽子稍微拉下来一点就能挡住了。我脸上带着创可贴回到教室,门一开,群众都惊讶看向我,我跟老师点头致意一下,然后双手插兜,背微弓,用我那著名的猥琐女流氓走路姿势回到座位。
      作文老师咳嗽一声,唤回大家的注意力,让大家继续写作文。
      我想了想,还是写了篇不痛不痒的记录文。
      下了课,照例一圈询问伤势和打抱不平,直到上课铃响我都没有休息时间。又熬了一节课,放学了,同学们都争分夺秒跑出去吃饭,高崇曦问我要不要带点什么,我摇头。
      一个人在教室假寐不过半小时,王云晴回来了,把一瓶热热的阿萨姆奶茶放我桌上。
      “你买的?”我怀疑地看她。
      她咳嗽一声,白我:“当然——不是啦!我出校门的时候遇见兰古斯,他让我帮你带的。还说他先回去了,等到放学来接你。”
      “哦。”
      “对了,这个还你。”她从书包里掏出一把伞。
      我笑:“怎么,不留作纪念了?”
      她一个爆栗打我脑袋上,再白我:“你傻啊,我这不是制造机会让你俩打一把伞嘛!你是不是情商为负值啊?”
      我脑袋砸在桌子上,闷声道:“你这不是鼓励我劈腿嘛。”
      她单手托腮支吾半天,小声囔囔:“我又没其他意思。”挠挠头,“我就是觉得……他虽然不言不语冷冷淡淡的,却很关心你,路上你咳嗽得狠了点他都会皱眉……我这么说你可别生气,我觉得,他比兰古斯让人有安全感。”
      “是啊……”我喃喃道,闭上眼,“可是……有什么办法,不爱就是不爱。”
      今晚雪势变大了,大朵大朵的,像碎了的秋海棠。
      温诺的车早早在校门口等我,没有亚瑟,他亲自开车,为我打开副驾驶的门,在我坐进去后,还戏弄地咬一口我的鼻尖。
      呃……我觉得也许我们再也不会吵架了。因为我们两人观念里的最大分歧已血淋淋地暴露出来,一个是贵族与平民的生活方式选择,一个是神的是非对错,然后他都做出了让步。
      劳斯莱斯驶上公路,道旁路灯飞快后退,白雪簌簌降落,夜空呈现出一种诡秘的紫。
      我揉着鼻子,看着坐在旁边的温诺,他表情闲适,身体靠在座椅里,颈项微抬,苍白的手随意搁在方向盘上,左手食指跟着车内音乐的节奏一下下打着拍子,食指上的红宝石戒指随着动作一闪一闪。
      亚瑟从不会放音乐,每次车里都尴尬得让我不得不闭眼装睡或戴上耳机。
      温诺听的不是贝多芬莫扎特,好像全都是最新的英文流行歌曲。我想他会不会就像《夜访吸血鬼》里的莱斯特一样,一边无趣地扭着电台一边说那些歌他早都听腻了。
      车拐入一条灯火辉煌的大路,我发现他根本不是带我去宁山。
      嘛,这也无所谓。现在我们俩对那个地方都心怀芥蒂。我暂时忘不了自己顺着山路狼狈出逃的样子,我不知道他看没看到。难看极了,跑来一路都有碎碎的血滴,倒像是洒满红玫瑰花瓣的白色地毯。
      是去湘济市吗?还是其他临近的大城市?
      灯光离我们远去了,拐出大路,车行进在一条没有行人的阴暗公路中。
      城市之间的道路总是颇为冷清阴暗,也许是被城市的繁华反衬,也许是被城市的繁华驱逐。
      这种寂静如死的黑暗让我有点紧张,我坐直身子,他捏了捏我的手,看着前方笑道:“你是怕黑还是怕我?”
      我答不上来。
      路灯的光透过窗投在他身上又眨眼消失,于是他的白袍偶尔流动出暗金色,银眸里金光忽闪忽灭。
      到了更黑的路段,我看见前方远处有人在招手。一个中年大叔,好像站在路边很久了,肩上积了一层薄薄的白色,冷得一个劲儿往领子里缩。
      温诺车速放慢了些,食指在方向盘上敲了敲,唇角略略勾起,银眸有一刻如鹰隼犀利,然后驱车经过了他。
      我转头看后面失望地放下手的人,不大明白。
      “他身上有血迹,”温诺似笑非笑,“背后的草丛里藏了一具尸体,刚死不久,还残存着温度和血香味。”
      我惊悚。
      他侧头看我:“明嘉不知道吗,这世界坏人很多啊。”
      “那他……怎么回事?”
      他摇头:“不清楚,那是他的故事了。”
      “那你刚才为什么放慢车速?你在犹豫要不要让他坐车?”
      他食指又敲了敲,银眸波澜不起:“我犹豫的是要不要杀了他。”扯扯唇,用余光看我一眼,“我很焦躁。但我不想被你发现。”
      我缩回脑袋。
      “最后还是决定别被无关的事影响到比较好,”他笑笑,语气有些自嘲,“我们两个现在关系很薄弱,彼此之间只连着一根细细的丝线,我不想再把这根丝线拉拽得更纤细了。”
      我垂眸不语。
      那个人,也许他会畏罪潜逃,也许会杀掉下一个人吧?
      不过,就像温诺说的,那是另外一个故事了。
      我回头看看,已经什么也看不见了,只有黑不见底的道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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