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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间遇险
果然还是踏马桥更适合自己,陆府的回忆太过奢侈与沉重。
陆烟轻熟练地爬上歪脖子树,躺倒在屋顶上。午后的阳光有些刺眼,她在面前张开五指,紫色的肌肤看久了也没觉得有什么异样。街上闪躲的人大惊小怪,她早已见怪不怪。
还是人间好啊~~
她枕在香樟树的淡香中,体内最隐深的痛也安定了下来。暖暖的阳光在眼前折出淡白的光晕,有些像他…
陆烟轻本能地侧过身来不去瞧那光晕,眼角却又不由自主、恋恋不舍地瞟去。
吱!一只飞禽突然落到她身旁,伸出羽翼挡住了她眼前的光。
小鸽子!!陆烟轻笑着坐起身,一把将黑色小鸟抱入怀中。今日怎会如此巧合,罗刹替她补贺生辰,而每年生辰时都会飞回踏马桥小院来寻她的小鸟也出现了。
“我每年都担心你会被别人捉了去,脑中已经想了三十八道你可以做成的菜。每一道都…”陆烟轻咽了咽口水,不由将小鸟拥得更紧,重重在它的头上亲了又亲。
吱吱吱!小鸟扑腾着挣开,随即又再次靠近,双翼抱上陆烟轻的食指,小喙轻轻地啄着。
陆烟轻俯趴在屋顶,一手支颐,静静地看着笑着。兴许在小鸟的眼里分辨不出自己身上的变化,所以才不会感到害怕吧。“真好,在这儿至少还有你愿意陪着我。”
小鸟似能听懂她说的话一般,轻轻跳近,伸长脖子蹭着她的下颌。
“你在挠我痒痒?”
吱!吱吱!!陆烟轻突然捏住小鸟的翅膀拽入怀里。“哈哈,看你这次怎么逃开!”她的脸颊倚在小鸟的头顶,侧倒在屋顶上浅浅地笑着,不知不觉间闭眼睡了过去。
小鸟一动不动,化成她的心跳与呼吸。
晚霞漫天,日影斜移,小鸟细小的双爪延长成腿,羽翼铺成一匹黑缎,圆睁的眼眸变得淡了。陆烟轻环住小鸟的手搭在了宽厚的肩上。
有多久没有见她这般香甜地睡去了,即使她不睁眼,罗刹鸟也能看上许久。一时没忍住伸指点了点她的鼻尖,从不知道自己的动作也可以如此轻柔。
“嗯…”陆烟轻突然吸了吸鼻子,长睫一颤,罗刹鸟连忙幻回身形却一时失了平衡,连人带袍从屋顶上翻了下去。
“什么声音?”她揉了揉惺忪的眼,俯下身看去。
吱、吱…黑色小鸟尖喙啄地,趴开羽翼与双爪平摊在地上。半空中一根黑羽还在飘着没有落下。
陆烟轻看了看天色,顺着树滑下,检查完小鸟并未受伤后便向姐姐的房中走去。房中依旧摆着三个牌位,她小心地擦去灰尘,随后跪倒在地磕头不起。
“爹、娘、姐姐…对不起。我还是令你们失望了,没能成为一个善良的人。若是你们在天有灵,还请保佑罗刹,保佑他不会因此受到苛责与伤害…”
“如果我仇怨得报,自会负荆请罪,任由他处置。若是无法雪恨,呵,像我这般歹毒之人也不足惜,只是…只是无颜来世与你们再相见…”
陆烟轻狠下心重重磕了三下,额上又一次被碰撞出伤痕。还有太多的事没有完成,踏马桥不能久留,她必须要回到地界去。
岂料她刚打开房门,罗刹鸟已立在院中,似是等候已久。
“果然,还是黑袍更适合你。”陆烟轻走近他,低着头始终避开视线。“走吧,带我回地界去。”
“不,你可能需在人间逗留两日。九重殿中我有急事需要处理,两日后我再来接你。”
泣刹无休还需他的血灌养。殊灵君着实狡猾,将陆烟轻囚于鬼狱中以妖鬼阳气续命,也不算违背当初答应罗刹鸟救她一命的约定。
罗刹鸟血养鬼斧后妖体虚弱,定会被陆烟轻看出端倪,这事她还是不知道为好。“陆府已布下了只有你、我还有贪食可出入的结界。如果你只想一个人留在踏马桥小院,我也会另作安排。”
“无妨。两日罢了,我能承受。”
“我不在的时候切勿离开陆府。这不是在困住你,只是…我实在放心不下。”
陆府的石钥还是交到了陆烟轻的手中,罗刹鸟隐住嘴角淡淡的笑,直到看着她步入翠竹苑,细查完结界后才转身离开。
时隔十数年再次躺在幼时的床榻上,陆烟轻岂能睡得着。
她记得自己曾在苑湖旁蹒跚地爬着想躲过蝴蝶的追逐。也曾被月形门磕过绊过,吓得陆潇和夫人差点将门拆了。还曾被抱在小亭中半懂不懂地与家人一起开怀大笑。
而跟随在爹的囚车后前往刑场的每一幕,娘病重时说的每一句话,还有姐姐在窗洞后关切的眼神,更是深深地烙印在心底。
她最怀念的和最想忘却的全都在这儿…
贪食很是尽责地守在门外,它睡得是那么沉,只轻轻一推便躺倒了。陆烟轻燃起掌火,在陆府中静静地走着。
她在苑湖边坐下,花香柔裹着香樟的气息令她有些痴醉。罗刹鸟似乎说得没错,莫要再提人间无亲,在这儿她真能感到久违的、不敢奢求的心定。
陆烟轻怔怔地看着湖面笑了,仿佛又忆起了温馨的场景。
铛铛铛!院墙外仓促的锣鼓声将她惊醒。街上隐隐传来奔跑声与大喊:“走水啦!踏马桥走水啦!”
踏马桥?陆烟轻奔至陆府大门处,眼睛眯成一道缝自门间望去,只见人影与灯火在街上快速游移。“好大的火,都烧成一片了!从桥边汲水都来不及灭啊!”
糟了…爹娘还有姐姐的牌位还留在小院中!陆烟轻没有多想推开陆府的大门向踏马桥奔去。
然而刚奔出两条小巷,她就停住了。未再听闻锣鼓声,踏马桥方向的夜空也并未被火光染红,街上无人更是死一般的寂静。
很好。该来的总会来的。
掌火忽地燃遍全身如盾一般将她护住,只听得背后两下金属落地声,有两人已被焰火烧着在地上不住嗷叫着翻滚。
陆烟轻回过身来,对上一个皮肉粘连的面孔。
“还记得我吗?”那人袖中长剑快如闪电,向她还正燃火的右腕刺去。陆烟轻立于原地,掌火如龙,瞬间将长剑缠住烧成数段。溅起的火星在那人四周飞跃,她认出了他的眼神。
那人本就有弃剑之意,此时双掌出袖,虚音长剑的剑光盈在他的指间。“想不到你术力精进不少。”
陆烟轻眼神登时凌厉:“想不到鹤应山的火只毁了你的身体,没有断了你的命。况远。”
况远知道陆烟轻的死穴,大吼一声飞扑向她的双腿,掌劲如剑割过火焰却又不会被焚尽。陆烟轻习获的术力如今抵挡况远的袭击并不难,可始终无法逃脱。若是待到他援兵赶至,岂不只能束手就擒。
掌火如墙筑起,直直推向况远,逼得他不得不腾出掌劲抵挡,陆烟轻不逃反向他迎面奔去。她破火墙而出,一掌击中况远腹部,火焰在他身上燃起,他扑倒在地连番打滚。
待况远直起身来,哪儿还寻得找陆烟轻的踪迹。
双腿开始刺痛。不能去踏马桥,不能回陆府,只有地界才能暂时保得她太平。陆烟轻循着记忆中的捷径在浓深夜色的掩护下奔至四方井。
刚想靠近井口,忽见井口上方大树的树冠中有银光一闪,她脚步立滞。嗖嗖嗖!数柄虚音长剑自树上刺入井中。
陆烟轻扬掌燃向树冠,有三人着火翻落,她连忙攀着尚未燃断的树身翻入太清寺内。岂料双脚刚一沾地便如抽去腿骨般无法站立。
众僧眼见寺院着火,纷纷拿着水桶赶来,却在寺门处看见一女子咬着牙伏在地上撑起上半身,一把掌劲凝成的长剑抵在她的额间。
“阿弥陀佛,阿弥陀佛。”有僧人欲走上前,却被赶来的六七位虚音弟子用剑拦住。
“门派私事,还请众僧勿扰。”况远轻蔑地看着他剑下的女子。陆烟轻猛地抬手控住的掌劲,焰火竟一路漫上况远的臂膀。
况远连忙后退甩开手。陆烟轻忍住痛,仅用单手运掌,纵着火龙猛扑向况远,弟子们见状纷纷出掌卸去火势。掌火被冲解,一物什飞出火焰的遮掩就要击中况远的头部。
砰!
就在要紧关头,物什被突然击落,是陆烟轻带在身上的柄首,况远受惊向后跌倒在地上。一人缓缓步至火光下,正是许久前向陆烟轻戳破她幼时引发寺院大火的老僧。
况远捡回一命又立即向陆烟轻反扑,刚救了他的老僧反掌将他击退。况远眼见陆烟轻已痛得渐渐支撑不住,怎会情愿放弃如此良机。“虚音派私事,还请众僧避退!”
“哦?如果老衲不愿退呢?”老僧和蔼一笑。
“那就休怪剑掌无情!”况远一声令下,虚音弟子或纵长剑,或使出平玄观的招数,齐齐出手。
谁知那老僧立于包围中左手挡剑,右手抵拳,竟对两派招数都十分熟悉。他神色泰然自若,一推一送间轻松抵挡,毫不伤人。
这寺庙里的无名老僧对两派术法的掌控远在众弟子之上,虚音派使出的杀招纷纷落空化解,弟子们越战越恐惧。况远不由大喊:“你到底是谁?!”
老僧在围杀中还能谦卑一躬身,答道:“是救你性命之人。”躬身时一股强大劲力破出剑阵击中况远,况远原地倒下,口中鲜血直流。
陆烟轻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老僧走近她身旁将她扶起。“不知女施主想如何处置妄图谋害你的弟子?”
“他们定是受人指使,那我岂非要将虚音派中人除尽?至于况远,我不会放过他,但也绝不趁人之危,学他做卑鄙小人。”
老僧这才摊开手掌将不知何时捡起的柄首交还到她手中。他的眼神流露出伤情,可当再次看向陆烟轻时,又恢复了慈祥与镇定。
陆烟轻觉出这人与平玄观及虚音派定有莫大渊源,便推拒不受。“这柄首其实并不属于我,若师父知晓它的渊源,是否能替它寻个更好的归处?”
“你便是它的归处。”老僧合上陆烟轻的指,抚着她的头笑了笑:“哪一日你需要帮助,就来太清寺寻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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