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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9 章
八景挥灵在厨房削了一袋的苹果,都切成小块,过了一遍浓盐水后再过了遍清水,然后整整齐齐地码到盆里泡着。承祐在这期间已经和烛台切讨论完了萝卜和白菜的一十八种腌制方法,最后一致决定先腌三分之一,其它的放着以后慢慢吃。
烛台切平时自己也腌过萝卜条,不过数量有限,而且歌仙兼定也会来厨房帮忙,两振刀做一个下午就搞定了。但今天要做的有点多,就算加上承祐也无法在今天之内做完,更不用说他们轮值的厨当番了,估计根本抽不出手来做午饭和晚饭。
“那么只能拉人来了。”烛台切帅气地打了个响指,金色的眼睛熠熠发光。他转头叫身后认真揉面的长谷部,“长谷部,召集一下大家怎么样?反正今天除了短刀都没有出阵任务,干脆让他们一起来切萝卜好了。”
压切长谷部一边用保鲜膜包住揉好的面团,一边头也不回地回答本丸主厨道:“你去吧,我要泡一下晚上用的黄豆。”
太刀青年耸耸肩,给承祐递了个“我就知道他会这样”的眼神,笑道:“那我们走吧,顺便可以分一分八景殿削的苹果——八景殿是要把这些分给大家的吧?”
八景从刚刚开始就一直在盯着地面发呆,根本就没有注意到烛台切正在和他说话。一直为哥哥打掩护隐瞒他情况的承祐这次也无比自然地接过了话头:“对啊,我昨天和哥一起吃了一个,这苹果很甜的。对吧,哥?”
他说这些话时,上手摸了摸八景挥灵的头,让他一下惊醒了过来,反射性地对面前的承祐和烛台切露出了笑容,轻声附和着弟弟:“……对,很甜。”
苹果是什么味道的?雪后冰凉的空气是什么味道的?阿祐是什么味道的?今剑给他的点心又是什么味道?还有今天腌的萝卜和辣白菜,既是要经过了阿祐的手,那么是否也会是记忆中的味道?
如果能的话,如果能的话……他不是不想……再尝一尝、嗅一嗅这些东西的味道;不是不想……再好好听听阿祐的声音……听听小短刀自学的笛子——不知那支竹笛的音色,是否有什么改变?
他常见人老之后,便尤为容易沉溺于过去。剑老无芒,大抵也是因为如此吧。他愈发频繁地回想起从前,愈发频繁地梦见从前的主人。
从前的事,从前的主人,从前在玄门时铺天盖地的雪,从前在那个小观中夏天聒噪的蝉,从前在战场上贯穿人体时的温热。
从前剑势之下主人手掌骨骼寸寸断裂的嘣脆感,从前剑锋所向主人颈血四处喷溅的灼烫感。
——“对不住,羡仙,我失约了。”
——“抱歉,八景,送我一程。”
还有黑暗、疼痛、刺目的日光、冷、开合的嘴唇、冷,疼痛、血、血、遍地的血、红色的血,惨白的灯、蒙面的人、听不清楚的话语、浅棕色的眼睛、疼痛、冰冷的断手、疼痛,膻味、手、跪下、跪下、调笑、包子、调笑、死去的人、喧哗、尖叫、残肢、人。
从前从前,又是从前,尽是从前。
承祐本在和烛台切他们说着话,却察觉到了兄长的精神恍惚。他趁着他们讲得投入,悄悄地挪到了后头站着的哥哥的旁边,掏出纸笔飞快地写下了一行字拿给八景看:‘哥累了?要不要回去睡个回笼觉?’
阿祐——被深深刻上剑身的字、春榆、无人气的静谧、闯进来的人;戏装、戏台、喝彩、灯光,传单、轰炸、炮火、哭喊、逃难……
——“你乃我剑,日后可愿秉我之志……”
——“羡仙,替我去与你主人说,我并无大碍。”
记忆里突然出现了个陌生的身影,面容模糊,转瞬即逝。八景挥灵打了个寒战,这才看清了弟弟写的话。他思考了一会儿,慢慢地摇了摇头,道:“我去看看……龙太郎它们。”
那四只由他们抱回来的小柴犬已经会走路了,之前取名字的时候,大家请了审神者来为它们赐名,却没有哪怕一振刀剑记得他们的阿路基其实是个取名废,于是,小狗就由体型的从大到小分别被命名为了太郎、次郎、三郎、四郎。
不过越南枝还觉得这有点单调,于是又给它们加了点前缀,把名字分别变成了龙太郎、虎次郎、总三郎、宗四郎,总算是显得不那么敷衍了一些。
审神者那时还颇为自得,硬是拉着加州清光和长谷部要他们品鉴这四个据他所言“一目了然、朗朗上口、寓意深刻、威猛霸气”的名字,最后当然是无疾而终——就算是如长谷部这般的主控,也实在找不出多少词来赞美这些十分大众且普通的名字。
……简直还不如“压切”或者“烛台切”呢。
加州清光则十分庆幸现在这个本丸里没有太郎太刀、次郎太刀兄弟,不然以后叫一声“太郎”,一刀一狗同时向你看过来,这种场面实在是太尴尬了。
不过八景和小短刀们一样,都不在意这个,他只是单纯地喜欢这种毛绒绒的小动物。现在的这几只小柴犬虽然没有被抱过来亲自养,但他成天一有空暇就跑去看它们,和短刀们蹲在一起,一看就是一下午。
‘要我陪你吗,哥?’
“……不用。阿祐,苹果要快点吃掉,不然就……”剑灵顿了顿,“就不好吃了。”
每次接收到兄长的关心时,承祐总会由衷地感到庆幸。这种激涌上来的感情表现在他脸上就是完全无法抑制的笑意,分外高兴分外开心,足以感染到他失而复得的兄长。
就比如现在,八景看着他的笑容,终究也没能忍住笑,自己悄悄地上扬了嘴角。他向上伸长了手臂,轻轻揉了揉承祐服帖柔顺的头发,动作缓慢,仿佛是贪恋这一点时光。
“哥,”承祐本来乖乖低着头任他摸,突然想到了什么,抬起来喊了他一声,“哥,你觉得我头发该剪了吗?你要不要帮我剪一下?”
八景手上又揉了两把才开口:“……还好?也没有很长……阿祐想剪的话就去剪吧。”
他又道:“我不会剪头发……会很丑的。”
“我又不嫌弃你,哥,没事,你就帮我剪呗。”青年一点也不愁会变丑的事,还是那么嬉皮笑脸的,“实在太丑不能看的话,干脆就剃掉好了。我老早就想剃个寸头了,又怕到时候你看见我不认识……”
阿祐,阿祐。八景怔了怔,好像看到了什么,却又什么也没看到。他放下了手,鬼使神差地问道:“……阿祐,疼……吗?”
“疼……”承祐也愣住了,良久,他才使劲地眨了眨眼,笑着反问兄长:“什么疼?哥,我又没受伤,哪里会疼?”
“可是……”我觉得你跟我说过你头痛,很痛。
少年也不清楚自己刚刚为什么会提出那个问题,虽然弟弟已经否认了,但是他的那个感觉依旧没有退去,反而愈演愈烈,在心底疯狂叫嚣。
八景并没有纠结多久,他在相信自己与相信弟弟之间果断选择了后者,微蹙了蹙眉就轻易地略过了这个话题:“……抱歉,阿祐。我……最近有些……错乱。”
并不是“有些”。无时无刻不闪过的眼前的画面简直令他心力交瘁,不堪其扰。
“我觉得吧,哥你得好好睡一觉。”承祐见他不再继续,面上带出了点微不可查的喜色。但下一刻又听得他这么说,忧虑便又占了上风,“要不,现在去睡一觉吧哥。你昨晚又是一宿没睡呢,这怎么行啊,你都……”已经习惯了像人一样每天睡觉了。
“不是这个的原因。阿祐,我不睡习惯了。”八景摇头否决了他未完的话,“没什么,阿祐去做事吧,大家已经要开始了。”
青年抿着唇,一副不乐意的样子。剑灵知道弟弟的性子,就又伸手摸了摸他的头,“乖,阿祐,自己说要做的事,就要去做到。去吧阿祐,要乖啊。”
承祐低着头听他的柔言细语,眼泪突然就积满了眼眶。紧接着滴到了青石铺就的小路上,留下了圆圆的深色的印——很快消失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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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章主要是八景的PTSD(创伤后应激障碍),其中包括再体验创伤经历、错觉、幻觉、分离性闪回事件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