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去经年

　　朱成嗯了声，“你要不要吃点东西？”
　　“你问她没用。这样吧！我买点牛奶和矿泉水，你看着她。”舒凡说完下了车，朱成立刻将车门反锁。
　　再回来时，车里多了两个人，林世安和宋阳。宋阳坐在向晚的左边，眼眶红红地，像是哭过。以林世安和宋阳的关系，舒凡已经猜到宋阳在这里的原因。
　　天空淅淅沥沥地飘着雨，雨刷机械地左右晃动。
　　舒凡上车坐稳后，朱成驱动车，十字路口右转掉头。
　　车厢里静悄悄，林世安看了眼舒凡，似乎想说什么，被宋阳瞪了眼，又咽了回去。
　　到医院门口，所有人都下了车，只有向晚还坐着。
　　舒凡摇了摇她的胳膊，“走吧！你不是想见他吗？他在等你。”
　　一行人走在前面，舒凡和向晚走在最后。
　　电梯门叮地一声开了，里面的人陆续朝出走，等一行人进了电梯，向晚仍旧站在门外，舒凡拉她也拉不动，求助朱成：“怎么办？”
　　朱成走出电梯，到大厅里分诊台说了什么，不一会儿，朱成推着轮椅过来，这才把向晚成功的推进电梯。
　　林世安和宋阳在九层电梯口等朱成，看到向晚的瞬间，林世安问：“向晚....她这样子可以吗？”
　　宋阳再也忍不住了，靠在林世安肩头抽泣，“好好的两个人，怎么就变成这样了？”
　　重症监护室前，程爸程妈一夜之间老了很多。听到脚步声，看到一群人推着向晚，程妈强忍着眼泪，“来了啊！他在里面。”
　　向晚隔着厚厚地玻璃看着躺在床上的他，仪器上显示的数字表明着他还有生命的迹象，她想：他还活着。她双手撑着轮椅两边的扶手想站起来，舒凡搭了把手。她趴在玻璃上，想离他更近些......一层玻璃，隔着健康和疾病，也有可能隔着生与死。
　　向晚最不喜欢医院，每次来医院就会有死别的感觉。
　　有个护士小跑过来，气吁吁地问：“你们里面有人是O型血的吗？”
　　“我是，医院的血库的血不够吗？”舒凡敏锐的职业感让她义不容辞。
　　“现在急需用血，能不能麻烦你？”护士问。
　　舒凡交代了宋阳几句，跟着护士去验血。

　　抽完血，舒凡放下衣袖，“是昨天的受害人吗？”
　　护士点点头，说，“谢谢你！”
　　“不客气。”舒凡按着药棉，多问了句，“昨天事故的病人都在你们医院吗？”
　　抽血的护士着急把血浆送出去，小跑着离开了。
　　一位清瘦的男医生卸下口罩，拿起桌上的文件看了眼，抬眼看了眼舒凡，“你......是病人家属？”
　　“算是吧！”舒凡看清楚男医生的工作牌——刘清新，笑了笑说，“陪着朋友过来的。”
　　“重症监护室的那位？”
　　“对，他只要醒来应该没多大问题了吧！”
　　“情况已经稳定多了，暂时脱离的生命危险，可是能不能醒来就看天意了，建议明天转院，毕竟县城医院的条件有限。”刘清新扶了扶鼻梁上的金框眼镜，继续说，“当时我去的现场，有个画面我也许一辈子也忘不了。”
　　舒凡哦了声，她偶尔也会被临时抽出派到现场，也算经历了血雨腥风的场面。
　　“有个女孩背部被炸得血肉模糊，她用整个身子护住了她男朋友。我们和消防队员赶到现场时，女孩已经没了气息，仍旧趴在男孩子身上，怎么也分不开。我们没办法，只好把两人一起拉到医院，年纪较大的护士长看到这情景，说了句‘孩子，你走吧！你尽力护了他，我们会全力救他的。’话说完几秒，护士们发现两人可以分开了。”
　　“是挺感人的。”舒凡拿起大衣搭在胳膊上，不想听医生说这些故事，她只想从医生的口中得知陈一卓的消息。虽然不能在一起，但毕竟多年的情分也在。
　　“你刚才献血就是输给那个男人。”
　　舒凡笑：“我也是护士，见惯了死别，能救一命是一命。”
　　“我们替病人整理证件时，发现了这个。”刘清新走进护士台，蹲下身在柜子里取出一个透明的塑料袋给舒凡，“这个照片上有你吧！左边的那个女孩是刚才坐在轮椅上的人。”
　　舒凡接过袋子，照片是高三毕业拍的，那时向晚和陈一卓处于热恋期，向晚眼里的流光溢彩，她眼里的暗自神伤。照片里的三个人穿着宽大的校服，活力十足，仿佛天不怕地不怕。
　　“刘医生，他姓陈对吗？”
　　刘清新摇头，“他的所有证件只剩下这张照片，我刚才看见你们一群人过去，觉得你和轮椅上的女孩眼熟，恰好楼下缺血浆，这才让护士抱着侥幸地心理去找你们。”
　　舒凡突然明白了朱成说的保重，以及林世安的欲言又止。她拿出手机发短信给李志：我们分手吧！她不喜欢李志，一点都不喜欢，她不要再委屈自己，也不要再骗李志。
　　原来所有的人都看出来她的真心，可她以为自己掩饰着很好。
　　舒凡清楚的知道，她和陈一卓也彻底没戏了，她不能和一个已去世的人争，更何况出了这样的事情，她也争不过了。

　　舒凡和刘清新走在走廊里，一个穿着病服的女孩探出头，拿着小风车，轻轻地哼唱着儿歌，“黑黑的天空低垂，亮亮的繁星相随，虫儿飞虫儿飞，你在思念谁......一双又一对才美，不怕天黑，只怕心碎......”
　　刘清新过去抱起小女孩，“果果，刚才叔叔说的话都忘了吗？”
　　果果笑起来，露出两颗可爱的小虎牙，“没忘，我声音很小的。”说完在刘清新的脸上亲了口，“刘叔叔，我以后要嫁给你，你要等我长大。”
　　“好呀！我等你长大。”刘清新耐着性子说。
　　果果一听就乐了，“我要快点长大。”看到刘清新身边的舒凡时，眼泪在眼眶里打转，“阿姨，你很漂亮。等我死了，我允许你嫁给刘叔叔。”
　　刘清新把果果哄回病房里，出来时尴尬地搓着手，笑了笑，解释说，“不好意思，果果是个小孩子，她的话你别放在心上。”
　　“没关系，她什么病？”
　　刘清新眼光瞄向别处，“治不好的病。”

　　同一时间，向晚也隐约听到了果果的声音，她终于把记忆里的片段完全拼凑起来。
　　那一年，在树下的约定。
　　那一月，在教室的承诺。
　　向晚孩子般的哼唱着刚才听到的歌，护士过来打断她，想说病人需要休息。但看到她的样子，只是提醒说，让她尽量不要影响到其他病人。
　　就这样，向晚在自己的哼唱声中合上了双眼。
　　朱成见向晚睡着了，想找个舒服点床让她躺着，舒凡看到这一幕，阻止了朱成，“就这样让她睡会吧！她几乎一天一夜没合眼了。”
　　宋阳问：“怎么献血去了那么久？”
　　舒凡答：“遇到了个熟人。”
　　朱成问：“陈一卓那边.......你都知道了？”
　　“知道了。”舒凡理了理耳边的头发，小声说，“我都给他献血了，他身体里以后都有我的血液，还有什么不知足的呢？”
　　当天晚上，林世安和宋阳送程爸程妈回了X市，因为要转院，需要提前在医院预约。
　　向晚夜里醒了次，睁着眼不知道到了几点，才又睡了会。
　　次日早上，刘清新带了早点给他们三人，护士们交头接耳，“刘医生今天好像休假，怎么又来上班了，要争当劳模吗？”
　　舒凡看着向晚吃了小笼包，自己才开始吃。
　　“我听护士说你朋友已经醒了。”刘清新把白大褂的扣子系上又解开，掩饰着紧张，“就是一直不说话。”
　　舒凡学过一点点心理学，刘清新的动作没能逃过她的眼睛，她也没心思开玩笑，直截了当地说：“刘医生，能不能麻烦你带我去一趟？”
　　刘清新正想问她的名字，听到朱成说，“舒凡，快去快回。”心里暗自高兴，可他也知道，现在不是时候。
　　“知道了。”舒凡说。
　　舒凡看到陈一卓，不免叹气，他和向晚真的很像，连难过时的样子都很像，不说话不睡觉一直发呆。
　　“刘羽不在了，别让她觉得你不值得，她用命护你，你呢？都做了什么？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对得起谁？”舒凡站在陈一卓床前，又是难过又是生气，“你现在的样子，让觉得我献的血都不值得。”
　　“活了这么多年，对不起的人太多了。”陈一卓尝试着想坐起来，可发现自己好像很虚弱，依旧躺着说，“先有向晚，后有刘羽，现在好像又多了一个你。”
　　“想道歉吗？最好健康的站在我面前。”舒凡交叉着胳膊放在胸前，“别让我看不起你。”

　　刘清新在口袋里摸了半天，才摸出一张纸巾，“擦擦吧！”
　　“谢谢！”舒凡接过纸巾。
　　“不客气。”等舒凡平静了些，刘清新取过文件夹，“你朋友到目前为止还没有家属到来，你能否在这里签字，方便的话最好把费用也交一下。”
　　对于这种事情，舒凡没有多想，这的确是工作需要，所以当她签下自己名字时，刘清新指着最后一行的联系电话，“这个也需要填一下。”舒凡纳闷，县医院的资料表和她们医院的怎么不一样？写完联系电话，丝毫没注意到刘清新得意的表情。
　　上午十点，X市来的车接走了程浩，顺带着接走了向晚。向晚的状况比刚来时好了很多，最起码吃得下东西，也能睡得着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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