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一声好久不见

　　李毅伸手从桌上的烟盒里抽出根烟，摸出打火机手心里湿沁沁的滑得厉害，接连几下没打着，一怒之下狠狠砸向墙皮，机身弹开去顿时四分五裂，他心中猫抓一样烦躁的厉害。这次的事不比以往的小打小闹，在晨阳虽说逞强斗狠卸胳膊断腿的事没少干过小地方出人命那是大事，再下狠手不过年少冲动意气之争尚留三分余地，这次是凶险要命的活计，真正道上混的哪个是心慈手软的主？追根究底祸还是自己闯出来的，末了，堵不上窟窿连累几个人跟着受伤甚至送命。

　　李毅一咬牙说：“大不了老子认了，要杀要剐冲我来。”

　　萧凌瞪他一眼：“认什么认，你以为你是谁？你脑子一发热充英雄抗下来，你觉得小四儿方超会袖手旁观？”萧凌上前冲他脑袋一巴掌：“这是你扛得下来的吗？说他们没有沾边儿谁信？行了，别争，只能我去。”

　　“凌哥，我……”李毅脸乍青乍红到最后吐不出一个字来。

　　萧凌在他对面床边坐下，懒懒地吸两口烟说：“别把事情想的那么坏，又不是真送上门去找死，等我三两天安排妥当会通知你们。老子这条命老子爱惜着呢。”答应过那人要好好的。

　　“好，凌哥，我信你。”李毅嗓子有些不自然的干涩发堵：“要活着，以后我再犯浑，你想怎么抽我打我都行。”

　　萧凌将自己手里的打火机扔给他，轻描淡写的应一声：“嗯。”

　　两人默然无语，各自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四周静悄悄的月光从半掩的窗户照进来，清辉流泻一地。

　　萧凌裹紧衣服躺床上说：“好歹你们当初撤的时候留张被子，这几天冻死老子了。”说完翻身背对他：“走的时候把门带上。”兀自睡去。

　　李毅半躺着不接话，静静地望着他的背影发呆。来临城的大半年像做了一场梦，从最初的意气风发到被排挤被打压的黯然失落以及近两个月的逐渐崛起。最难的时候三个人挤在这间十多平米的小屋里，咸菜就稀饭，身上通共搜不出五块钱，唯一的娱乐就是三人关起门来窝在阴凉处打扑克，输的人喝凉水管饱，太阳毒辣辣照一下午，晚上躺木板床上跟烙饼一样，滚烫的。小四因为身体胖，汗水像水龙头一样关都关不住，热得受不了，穿条大裤衩，整夜贪那点凉风坐在走廊上喂蚊子…………

　　现在回头想想，嘴里还一股子自来水消毒粉味儿。日子难熬也就罢了，兄弟离心，平时最不起眼的耗子反而因为严亮的关系抖落起来，在他们面前耀武扬威，指手画脚。那会儿李毅心里是真怨过萧凌把他们支这儿来，自己半途撒手，在三十二中混的风生水起吃香喝辣的。

　　好在后来慢慢想开了，境遇也跟着好转。人心总是这么善变，不可理喻，当别人比你好的时候你羡慕嫉妒，你会问凭什么？都是一个旮旯出来的人。当你们旗鼓相当甚至优于对方的时候瞬间就想通了平衡了理解了。

　　此刻李毅的心理十分的微妙，感激，担忧，后悔，内疚，挫败各种纷繁杂乱的情绪纷至沓来，像一个浪头铺天盖地的打下来，除了痛就是涩。

　　月光东移，缓缓得爬过窗台，一点一点退出室内。李毅出门的时候轻轻关上房门。躺在床上一直岿然不动的萧凌慢慢睁开双眼，思绪莫名，直到楼下想起机车油门发动声音才紧了紧衣服，重新合上。

　　三天时间里，萧凌早出晚归，对外说是找了个新活儿，车站帮人扛大包卸货，先适应适应。老板娘依旧热情爽朗，早上见他出去干活从店前路过会塞亮包子给他，萧凌从善如流的接过道声谢谢。老丈似睡非睡的靠在门前看他一眼，不言不语。

　　第四天确定动手的时间，萧凌从楼下仓库拿了个一厘米厚的纸壳箱便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没有再出去。将纸箱沿缝撕开扯平摊在桌子上，用手粗粗丈量了下自己的胸脯和腰围，提着马刀割裁，去除边角，裁成同样大小的两片重叠边沿打孔，再用麻绳交错穿起来。做完这些，萧凌拉开上衣拉链扒了外套，反手脱去毛衣，把纸壳分开从头上套下去，大小刚好，不易固定。他褪下来，把墙角边工地上粘玻璃用的强力胶用刷子沾上细细的涂在纸壳内测，背部的肌肉随着他的动作拉伸线条，像一只猎豹卧身匍匐仔细舔舐自己尖锐的爪子。

　　七八天没有修面洗澡，头发油腻结板灰扑扑沾满粉尘，下巴耳侧冒出刺硬青色的胡茬子，一身土蓝色脏兮兮的叽卡布工人装，一顶鸭舌帽往下拉掩，遮去眼角的锋芒戾气。怎么看都跟下面工棚里住的民工没两样。萧凌将柜子下层找到的报纸和裁下的纸壳边角一并塞进空包里，顿时空瘪的背包涨的鼓囊囊。

　　十多平米的空间一眼扫过去，空落落的，抽过的烟盒，空水瓶所有杂物都清理干净，除了门边放置的背包一切如来时一样。萧凌站在窗前落日的余晖里，萧瑟的冷风挑起窗帘，指尖烟雾轻轻袅袅，侧脸被镶上一层金黄的毛边，嘴角抿紧拉出一条削薄锋利的弧度，似梦还真。

　　终于最后一丝光亮被墨兰沁黑的夜幕吞噬殆尽。萧凌提起背包搭在肩上转身走出房门。

　　工棚区已经属于城市郊外，路边不好拦车，萧凌背着背包微微双手插裤袋里，低下头微微佝着身子快速前行，偶尔抬头张望过往的车辆，半途的时候搭上一辆黑的直奔位于临城西区二环的至尊洗浴中心。

　　八点一刻，霓虹路灯把城市照耀的如同白昼却多了一份朦胧旖旎，街道上人流接踵擦肩，人声鼎沸，马路间车水马龙，川流不息，正是喧嚣热闹的时候。萧凌帽子压的极低蹲在路边三五两口解决手里的白面包，一边留意对面至尊门口的动静。咽下最后一口，随手在衣服上蹭蹭油花退进身后的烟酒专卖店里。店主抬起头冷漠的撇他一眼，状似不屑的扯扯嘴角说：“长途八毛，短途四毛。”低头继续织毛衫。

　　萧凌拨按键的手顿也没顿，飞快拨完耳边响起等待接起的嘟……嘟……声。

　　“你好，我是魏桂林。”

　　萧凌眉峰微锁很快松开，坦然问道：“魏言在吗？”

　　“言言在洗澡，你稍等。”魏桂林说完把听筒搁置一边，起身打开魏言的房间，敲敲浴室门：“言言，电话。”

　　“爸，让他等会打来。”魏言仰头闭眼迎着花洒冲洗头上的泡沫。

　　“你十分钟以后……”魏桂林一句话没说完，那边已经挂断，心下不满，自他久居上位以来已经很久没有遇上过这么狷介的家伙，何况还是魏言的朋友。

　　五分钟后魏言裹着浴袍出来，单手拿一块毛巾揉搓湿淋淋的头发。走到电话旁，查看来电记录，当看见临城的区号开头时瞳孔极快的微缩了一下，而后坦然自若的坐在沙发上跟魏桂林一起看时事新闻。

　　“不回过去？”魏爸目不斜视的问。

　　魏言极其自然的接话：“不用，可能出去旅游的同学打电话来炫耀，真有事还会打来的。”

　　魏桂林嗯了一声一副波澜不惊地口吻说：“言言，我不反对你交朋友，你16了，是该有自己的朋友圈子。同学朋友也有远近之分，近朱者赤近墨者黑爸爸相信你有自己的判断力，谈的来的或者要好的可以请到家里来玩玩。”

　　魏言微眯眼平静回道：“我知道，爸爸。”恐怕刚才发生了不太妙的事情，魏言视线落在魏爸微微泛霜的双鬓，心里几分内疚与担忧。对不起，他悄悄地说。

　　萧凌将电话贴在耳边，眼角余光密切关注对面的一举一动，五辆轿车停在至尊门口，当李毅从其中一辆本田下来，举目四处张望的时候萧凌挂断了听到一半的电话，扔一元钱丢柜台上，迅速混进人群中向街对面走去。

　　几步拐进至尊旁边的巷子，员工通道的入口小门开在这里，现在是迎客高峰期，除了极少数的后勤很少有人到后门，萧凌面不改色的朝里走，从安全通道直上三楼。三天来的功夫没白费，萧凌把至尊各个楼层里里外外摸了个遍，很快找到会员包间专属更衣室。今晚三楼被包了场子，严亮专门用来招待几个焰门大佬，现在更衣室空无一人。

　　萧凌扫过储物柜的号码牌，找到李毅藏货的那个，用事先准备好的钥匙打开，里面躺着一个黑色塑料袋层层包裹的东西。萧凌放下背包把报纸纸壳一股脑儿倒出来，刚将塑料袋放进去就听见一行人高声谈笑走近的声音。

　　萧凌拉上拉链，背包挂在肩上，起身站立，已经有人推门进来。

　　“王大哥以后还得承蒙您多多照顾啊。”严亮推开门让身后的人先进。

　　满面笑容被恭维的极其受用，调侃似的说：“好说，好说，你老弟手底下的人那么能干还怕……”

　　“谁？”

　　“什么人？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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